除非你长得好看。
白卿云也不知怎么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开始笨拙地拍打叶清和后背。
他的动作很不熟练,力道时重时轻,速度时快时慢,这要是换个人早就嗷嗷大哭,可叶清和却也渐渐平静下来,半缩着身子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上。
这副乖巧模样,倒还怪招人疼。
他一边拍,一边低头观察:怀中人的骨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四肢修长手腕纤细,人看着高挑清瘦,抱在怀里也没几分重量。
白卿云看着叶清和尖尖的下巴和没有肉的脸颊,给人的感觉比天一宗的女修还纤细不少。他严重怀疑是原主还克扣了叶清和的餐食,不然怎么会来天一宗半年还没有二两肉。
看来得找个机会问问管仙食的外门弟子,一边拍背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一过半个时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抽泣声早已停止。
他长舒口气,以为终于是把人哄睡着了,便是准备把这小子塞回床上,谁知一低头却发现叶清和蓦地睁开眼睛,明目璀璨,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白卿云陷入沉默,眨巴眨巴眼睛告诉自己这是错觉,叶清和不可能清醒,谁知下一秒怀中之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深吸口气,默默把人放回床上,他拉起被子盖在叶清和的脸上。
哎,现在的孩子,怎么老喜欢睁着眼睡觉。
白卿云僵着身子,转身抬脚就想溜。被子底下的少年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身子整个后仰,人直接摔到床上,后脑勺狠狠砸在木板上。
白卿云五官皱成一团,直觉告诉自己后脑勺肯定肿了。
狭小的床铺硬生生躺了两个大男人,背后是硬邦邦的墙壁,眼前是温润如玉的少年,鼻息就这么打在脸上,白卿云睁着黑黝黝的眼睛,正在感叹叶清和眼睛好看,那边叶清和翻了个身,竟然将白卿云直接压到身下。
同床共枕就变成一上一下的姿势,少年抓着他的手,死死地将他压制在身下,不给一丝空隙。少年眼眸黑亮,视线上上下下,就是不离他的脖子,好似在盘算,那个部位更适合动手。
白卿云瑟瑟发抖,如果目光有实质,只怕自己的脖颈都被捅穿好几个窟窿了。
不愧是男主,气势就是吓人。
万幸叶清和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打量着身下人,他缓缓道:
“不知景明君前来,是清和失礼。”
说着抱歉的话,他的语气却是生硬至极。慢条细理,透着股寒劲凛冽。
这要是换个人早汗毛直立,可白卿云还停留在刚才。
“景明君?我不是娘亲吗?”
他这到底有几个身份?
这话一出口,瞬间点燃了所以记忆,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叶清和脸一黑,一下僵在原地。
这个姿势,身上乘了一个人的重量,饶是叶清和再清瘦,白卿云也感觉自己腰疼得要死,快断了。
他本着尊重男主伏低做小端茶送水苟且偷生的态度,本来准备让叶清和先说话。
谁知这个人就这么坐在上面把他当成垫子。但是垫子也是有心的,垫子的心告诉自己,他的老腰快断了。
被逼无奈,白卿云只能鼓起勇气拉着叶清和的衣袖开口:“师弟,你能先起来说话吗?”
叶清和闻言黑着脸刮了他一眼,抿着嘴皱着眉,到底还是先起来了。
“清和自去水牢领罚。”
不管从前,这次是他唐突。
叶清和说完,抬脚就想走,白卿云连忙叫住人。
“你先别走,”白卿云面如死灰,“搭把手,我腰扭到了。”
又非凡人怎会扭到腰 ?
叶清和皱眉,本想从对方眼中揣测出新的阴谋,却是措不及防被那对明珠晃了眼。
天一宗景明君,平日外表端庄翩翩无双,实则气量狭小,什么东西都瞧不上眼,眼珠子就跟裹了冰镶着刀,恨不得用眼神戳死人。
可这双明明只有怨恨嫉妒的双眸,如今却沁润圆滑,就像镶着两颗黑珍珠,黑得发亮,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星光堕进茶杯,轻轻一晃便揉碎了满月。
白卿云的抽气声将他拉回现实。叶清和又低下头,从旁找了张白布包在手上,上前扶起白卿云坐到屋内唯一的木凳上。
搀扶时,他将目光落在白布之上的手上。那只手洁白如玉,十指尖尖。
莫名地,他又想起白卿云刚才就是用这只手安抚自己又为他盖上被褥。
叶清和偏头连忙将目光转向别处,白卿云不敢赖在床上,下了床自己就找个地坐下,还特别狗腿的把床铺整理干净。
你看,我没白睡你的床!我是个会整理床铺的好人。
围观全程的叶清和站在原地,莫名觉得师兄有股炫耀的意味。
错觉吧,他面无表情道:“清和知错。”
这话说得,白卿云心里叹气,看着眼前人抿嘴直背,苍白的小脸抿着嘴唇,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个霸王硬上弓的坏人,在这里逼良为娼。
关键是就叶清和这张脸,倒也真像这么一回事。
“算了,”白卿云被看得心虚:“你要是真知错,那我便罚你。”
果然来了,叶清和直着背:“还请景明君明言。”
“我就罚你…….”白卿云看着眼前人眼珠子一转:“以后不许叫我景明君,同别人一样唤我师兄。”
正在猜测是鞭刑、戒尺还是寒池的叶清和愣在原地。
白卿云咳嗽两声,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你不知道知道,我前几日摔下山,昏迷在床。谁知我因祸得福,得到天道提点洗净心中龌龊。大梦醒来,回忆从前种种,突觉自己实在是太过严苛无情。”
白卿云说着,悄悄掐了把大腿眼角嗫泪,动情道:“师弟,从前种种,都是我不好,我的错。是师兄对不起你。”
演技有点生硬,说辞有点假。
但这是修□□,最不缺就是这种突然悟道大彻大悟的故事。而且现在叶清和还小还单纯,才入门不久对修真界还不够了解。
所以这种说辞,可行!
他这边这么想,却见对面的人盯着自己,不言不语,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干!白卿云一僵,这种说辞就这么不可行?
叶清和面无表情:“景明君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叶清和竟然不相信!他这么精湛的演技!为何会不相信!
不对啊,叶清和不是才十六岁,正是心性单纯的时候。怎么现在一副,不信传不信谣的样子。
他的演技不可能有问题,所以.......
白卿云拍手道:“我懂了,你是想唤我娘亲?”
行吧,虽然差辈性别也不对,但要是叶清和想,他倒也不是不能受这个委屈,反正他是男主,他最大。
叶清和再次黑脸,绝口否认:“我.一.点.都.不.想。”
第3章
“大师兄!”
灰衣弟子们从厨房内如鱼群般涌出,看着庭院前的白衣仙君,全都低头连忙行礼。
黑压压的一片修士一齐拱手低头,场面颇为壮观。白卿云哪里见过这阵势,看得头皮发麻。他强忍着浑身鸡皮疙瘩,抬抬下巴示意众人免礼。
人群中一个修士走上前,恭敬道:“不知大师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这个修士身材壮硕高大满脸横肉,站在人群最中间最前方,一看就是仙厨的主事人。
白卿云摇晃着手中折扇,故作矜持:“偶然路过,想来看看各位师弟。,你们平日里不光要勤于修行还要忙于杂物,实在辛苦。”
不是责罚,众人连忙松了口气,而眼前这高大修士更是激动道:“多谢大师兄关心,这不过是弟子分类之事。”
这些会在后厨工作的本就是些天赋不佳修为低微的弟子,本来按照道理他们这辈子也只能呆在外门,天赋不佳修行难有无所精进,最好的结局也只能被打发到山下城中当个长老管管杂物。
如今,能够侥幸被选入灵气充裕的内门,能够同内门弟子一般旁听各位峰主长老教导,只不过是顺带做些无所谓的杂物,已是十分幸运。
这么轻松的活,他们已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而现在这位天一宗的大师兄竟然念起他们,这些修士自然是内心激动万分。
白卿云忍不住咳嗽两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随口一言,这些弟子全都亮着眼睛看着自己,有几个年岁小的还直接热泪盈眶,偷偷摸摸拿着袖子擦眼泪?
这,难道是入了修行之道的人,都会变得比较感性?
“对了,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关于我的师弟叶.....”
“弟子明白,”不等白卿云说完,高大修士就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高大修士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全都按照师兄吩咐。”
按照师兄吩咐?!
白卿云说:“我都吩咐了什么,该不会是克扣了叶清和的餐食吧?”
“师兄您这是说那的话,”高大修士摇摇头不赞同道:“您可是天一宗的大师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白卿云顿时松了口气,就听修士又道:“您也就是让我们弄些清汤寡水剩饭剩菜给人送过去罢了。”
白卿云嘴角一抽,“......这还不是克扣?”
“当然不是!”高大修士义正言辞道:“大师兄做的事,能叫克扣吗?!您这是对师弟的关心,那每一片菜叶和每一颗米饭,都是您对清和师弟拳拳爱护之情啊!”
白卿云嘴角一抽,“你们还是忘掉之前的吩咐,以后别克扣叶清和。就按.....就按我从前的标准来便可。”
“师兄,您怎么可以这样!”高大修士激动道:“那叶清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子弟,怎能承受你如此厚待。您、您这样他会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
“是啊,”高大修士激愤道:“大师兄特意吩咐对他特殊照顾,已是格外殊荣。如今又格外恩宠,竟破格赏赐他您从前的吃食!这恩情,太重了!”
他这边捶胸顿足,后面那些弟子虽未开口,但也是满脸赞叹疯狂点头。一瞬间,白卿云以为自己这不是安排伙食,而是给了叶清和什么绝世法器。
白卿云瞅着高大修士脸上的横肉,突然想起原书中提起,这仙厨外门弟子,全是他一手提拔进来,是他的眼线。
后期为了营救身败名裂的原主,还曾经在同欢宴时准备对食材中下毒,只可惜手段太过低劣,被叶清和发现直接一锅端搓成灰了。
难怪这么狗腿。
白卿云扶额:“总而言之,你们照办便是。”
*
叶清和看着道童捧着的食盒皱眉。重伤未愈的他脸上还带着疲惫,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他每晚入眠都会做梦。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每晚所见都是那日之景,翻来覆去都是一个男人。梦中之人看不清男人的样貌,却能看到他十指修长,搭在床沿,被粗糙的柚木衬得洁白如玉。
哪怕他只是随意坐在床边,也自有一番风流。叶清和瞅着,竟是移不开眼。
然尔下一秒,那个人就一手帮他捏被角,一边道:“叫我娘亲啊。”
绵言细语悄无声息地钻入双耳,叶清和蓦然惊醒,浑身上下全被冷汗浸湿。可当他使用洁身咒清洗再次躺回床上,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叶清和心神不宁,连带着伤势也好得缓慢,心情越发烦闷。而今日,他更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从入天一宗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这两个道童会向如今这般,拿着两盆高高的食盒,就连脸都被遮得死死,让人看不清。
而那食盒也同往日自己看到的不同,样式讲究,上面贴金镶玉,流光溢彩,食盒盘龙画凤,龙凤之间沿着盒壁腾云驾雾振翅高飞,一看就就是被由擅长制器的修士精心所制。
平日趾高气扬的道童,如今却露出谄媚的笑容。他们没有像往日一般丢下食盒便走,而是大老远搬了张条纹乌木桌过来,又是铺上东海鲛纱又是端出三彩莲花香炉,焚上由冥土千年决明木所制的决明香。
香烟缕缕升起,这些道童只是吸上一口便觉得神轻气爽,修为隐隐松动。
他们不敢多呆,这可不是他们享受得起的东西,连忙加快手中动作摆好餐食,又诚惶诚恐地躬身退下。
叶清和看着桌上的珍奇美食半阖上双眼,不论是扑鼻的飘香,还是那些隐隐散发着灵气的食材又或是那摆满整张桌子的分量,都和从前那只有巴掌大的青绿无油的餐食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着餐桌,手中筷子拿起又放下。从前在山下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霉米烂菜都是好的,更多的时候他只能躺在巷口捂着空空的肚子相视苦笑。
来了天一宗,每日都有吃食,他已是十分满足,可如今这样的,却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
叶清和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中心的果盘上,花雕的果盘上,正放着一个个色泽红润的百灵果。
这种果子,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也只有一个人会吃。
叶清和看也不看桌上的美食,抬脚向着自己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走去。
天一宗的主峰听雪峰,山峰的顶上是一座宽敞典雅的小院,叶清和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门匾内心犹豫。就在这时远远走来几个搬着箩筐的道童,他连忙闪身躲进众人的死角处。
那些道童拿着有自己大半个人高的箩筐,来到庭院前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没有进去,等休息够了只是在门口大声禀告了一声,接着又三三两两向着山下走去。等到他们离开,叶清和才从死角处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