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官方权威的认证,实际上现在活动在分部的人,已经死亡了一个多月之久,死亡名单由相关部门列出,只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向外公布。
朕垂眸。
“让克劳文森先生一同撤出去吧,分部不要留任何我们的人。”
“可以。”鲁齐乌斯本来也无意打扰,他刚刚已经收到了阿雷西欧发来的最后消息,梦魇已经被替换,等到了梦魇养殖场,阿雷西欧会立刻发送回定位信息。
* * *
阿雷西欧此时正在梦魇的影子里浮沉,为了隐藏,他现在看不见外界,只能通过些许的颠簸和波折意识到他们正在路上。内有夹层的飞行器飞出分部,任谁也想不到里面还装了一只梦魇。
一切平稳之后,阿雷西欧从影子里冒出个头来。夹层里的空间很小,梦魇都只能紧紧蜷缩着,要不是他现在是蝙蝠形态,连头都露不出来。
布伦丹被喂了药昏睡着,阿雷西欧把影子里藏的药剂拖出来,给他一针。
“别动,这里没法让你抬头。”阿雷西欧提醒道,“稍微忍一忍,其实说真的,我觉得你在路途中昏睡比较好。”
布伦丹却摇摇头,保持清醒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自己全然没用的任人宰割。
蜷缩着是很难受的姿势,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忍耐,突然,他感到阿雷西欧移动到了他的脑袋边上。
“这样好了,你可以让意识沉在梦境中,不会这么难受,外界有威胁你也能立即醒来。”
“可是……怎么做?”
阿雷西欧面无表情。
他只是个血族而已,可迄今为止,已经教过狼人怎么进攻,教过巫妖怎么用亡灵魔法,现在还要教梦魇怎么进入梦境,他真是太难了。
“我记得好像需要想象?”他不怎么确定,“梦魇是可以编织梦境的,你就想想你想要见的景物。”
说完,他意识到布伦丹跟他那个时代的梦魇是不一样的。在他的时代,梦魇们特别喜欢到处旅行,这能让他们的编织出的梦境生动多彩,然而成长在养殖场里的布伦丹,显然没有那些广博的见识。
他无可奈何,只能进一步引导。
“你可以想象,有一天喝水,碗翻了,许多水撒在你脚下……”
他似乎真的很有教人的天赋,切入点十分贴近生活,在他的引导下,梦魇的身体依旧蜷缩于小小的空间里,却感到自己站了起来,一条小溪蜿蜒流淌过脚下,泛着粼粼的光亮。
小溪的尽头是大湖,大湖之上有月亮,月亮高升,照亮了他编织的梦境。
“这不是挺有样子的?”阿雷西欧在梦境中恢复成人形,毫不在意的踩在溪水里,这溪水是温温的,并不清凉,大概是布伦丹平时只喝过水盆里温水的缘故。
“嗯!”布伦丹高兴地应了一声,踢踢踏踏在溪水里走。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梦境的边缘。
“外面是别的梦,等你更熟悉梦境,就可以去别的梦里看看。”阿雷西欧指给他看飘在边界外面的梦,“这些梦有的是美梦,有的是噩梦,有的是现在做的,有的是很久以前做的……梦境是很有趣的东西。”
布伦丹入神地听着,突然,他发现某个飘过眼前的梦境中有他所熟悉的人。
——是那名圣者。
阿雷西欧当然也看到了,他微微皱眉。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里。”
他很在意有关神经病的一切,又好奇那个有神经病的梦有什么内容,所以直接从这个梦境跳出去,精准的落到那个梦境之中。
刚刚站稳,他一抬眼,就看到圣者带着几个圣殿的猎人沿长廊走来。与他所熟悉的神经病有所不同,此时的圣者,眼底全是阴霾。
阿雷西欧又向外看,花木扶疏,红壁掩映,像是他在一些书本上看到的东方一支的园林。阿雷西欧开始以为这是某个东方一支的族人所做的梦,但是这梦中有做万年前打扮的神经病。
这居然是有关万年前的梦!
梦境只不过是一段影像,所以阿雷西欧顺从自己的好奇心,跟上这些人的脚步,甚至放松的走在梦境中的神经病身边。他侧过头,看着走在身边的神经病,这个时期的神经病他没怎么见过,似乎是神经病在东方一支时所发生的事情。
也不一定,梦境,总归是混乱的成分居多。
这一行圣殿的猎人走入了宫殿中,阿雷西欧看到了坐在王座上垂着眼帘的帝子。
——朕?!
“听说陛下打算自尽?”他听见圣者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甚至带着些讽刺。
王座上的帝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睛,却猛的瑟缩了一下,一截枪尖点在他的眉心,血痕蜿蜒而下。
圣者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看来陛下还没有做好死的准备,不然为什么会退缩呢?”
猎人们也发出了讥笑。
“陛下,整座城的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还请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帝子苍白着面色,颓然望着他们离去。
是威胁。
他抬起手,摸到了前额的血迹。血迹盘桓在他指尖,原本静默且艳丽,在某一瞬间却犹如活物一般扭曲起来。
【整座城的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
帝子看着活物一般的血液,颤抖起来,却并非因为恐惧。
【还请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位圣殿的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送来了能够扭转命运的东西。
帝子不再犹豫,一口吞下僵尸之血。
第一百零九章
阿雷西欧渐渐明白了, 这是万年前发生在东方一支的北渚城的事情。圣殿为覆灭最后一柱栖枝,向北渚城伸手, 神经病不动声色潜伏其中, 伺机破坏圣殿的计划。
那时候他在哪里呢?好像正在召集黑暗生物的各族,预备与圣殿进行决战。
他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圣者,对方面无表情, 这并非是复苏后那种全然放松以至于懒得做出表情,而是完完全全的凝重与疲惫。阿雷西欧低下头,他伸手,去触碰圣者飘扬的斗篷,可惜抓了个空。
这是一个梦境, 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仅此而已。
他只能沉默地继续走在神经病身边, 梦境中的时间发生了跳转, 纷乱的画面闪现过后,又是圣者与帝子面对面。帝子坐在一方石棺之上,从前那种隐忍怯懦的神情不见了,眉目舒展, 唇畔獠牙若隐若现。
“他们已经掌握了栖枝降落的规律。”帝子说道,神情中倒是没多少畏惧, “你怎么想?”
“早晚的事情。”圣者缓缓说道, “栖枝保不住了,这个世界将要毁灭。”
“圣殿依旧要一意孤行吗?”
“没有把结果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绝不悔改。”
帝子轻轻的笑了, 他振开广袖,有风从宫殿外吹来,略过层层积云,萦绕在他襟怀上。长久的安静之后,帝子终于再度开口。
“你走吧,我留下来。”他微微含笑,“去执行你的第二计划,带着火种,开启新纪元。”
留下来的,注定要陪同这个世界一起消亡,然而帝子什么都没有再说。
“……告知栖枝,让祂提前降落。”
帝子点头,“我会转达,祂将于三日后降落王庭,你动作要快一些。”
圣者于是不再留恋,他手中握着巫妖留下的罗盘,与栖枝会面之后,他便要去寻找火种。
三日,东方一支的天神降落王庭,圣殿宛如嗅到了血腥的猎犬蜂拥而来,在那些人到来之前,圣者面对有着长尾羽的美丽白鸟,指尖嵌入了自己的左眼。圣殿约束猎人锁链也被他一同拉扯出来,那所有的标明禁忌的痛楚,在这个瞬间统统离他而去。
现在,只要想起阿雷西,他便满心纯然的宁静。
圣者最后仰头,对白鸟说道。
“我左眼尚有空缺。”
梦境至此中断,阿雷西欧被抛出来,重新落在梦魇编织的梦境之中。微温的溪水在他脚下蜿蜒流动,阿雷西欧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浑身都在发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阿雷西?”梦魇担忧的看着他,阿雷西欧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气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红瞳仿佛熊熊燃烧了起来。
正巧,梦境发生震动,接着是嘈嘈杂杂的梦境外的声音,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就算已经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梦魇仍旧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阿雷西欧的方向,四蹄在梦境和现实之间迟疑。然而阿雷西欧毫不犹豫,直接带着他跨出梦境,自己降落在外界的影子里。
夹层缓缓打开,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出现在夹层之外。如预先安排的那样,布伦丹佯装昏睡,任由这些人将他连同影子里的阿雷西欧,一起运送到养殖场之中。他的使命在这些工作人员看来已经结束,又成了养殖场中作为消耗品而存在的梦魇。
阿雷西欧冷眼向外张望,这里似乎是群山中的一处小小山坳,四周植物茂密,有意扰乱人的方向感。不过阿雷西欧并不担心,他随身带着瞳的一个分身,现在已经潜伏进养殖场的系统之内。
现在对于瞳,他的感情更为复杂了一些。这是被神经病藏在自己左眼的位置才保留下来的、栖枝的眼瞳,有了这眼瞳,新纪元才不会夭折在重生之初,而作为代价,神经病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等等。
神经病的左眼不是好好的吗?
阿雷西欧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毕竟曾经神经病都对他吐露过灭世预言,那可是要受天罚的,这不还是活蹦乱跳跟他一起从棺材里爬起来吗。
也许是瞳帮了他,也许是纪元之交产生的奇迹,无论如何,只要神经病还活着就好。
这样想着,他跟布伦丹一起被单独关押进一处围栏中。旁边围栏的梦魇们伸头张望,被工作人员抽了几记光鞭,再不敢关心同伴,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养殖场里只有检测仪器滴滴的声响,梦魇们并不会发出声音,因为那可能会引来一顿毒打。
估计药效要到了,阿雷西欧在影子里戳了戳布伦丹,布伦丹缓缓站起身。此时夜幕也垂下来,绝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下班,旁边围栏里陆陆续续凑过好几颗生着独角的头,迟疑又小心地询问道:
“布伦丹?”
“是我。”布伦丹立刻答道,与隔壁的梦魇碰了碰独角,“我回来了。”
“真不可思议!”那名梦魇连声惊叹,“你去了哪里?外面有什么?”
陆续有更多梦魇聚拢到围栏边上,惊异地睁大着眼睛,想听听布伦丹的奇妙旅程。
“别急,我要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布伦丹摇晃独角,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与此刻模糊。一只梦魇突然叫起来,原来他的四蹄踏进了温温的溪水中,远方是大湖,大湖上有明月,除此之外就是令人心花怒放的美妙旷野。
“这是什么,布伦丹?”梦魇叫道,“好多水,温温的,这些可以喝吗?我觉得比我们喝的水还要好!”
“这里是梦境,这是溪流,远处的有许多水的地方叫湖,而湖面上的……”
“我知道!是月亮!”一只还一团稚气的梦魇叫起来,周围的梦魇便都笑了。
他们试探着去接触溪水,或者在原野上小跑,或者向远方的大湖跋涉。布伦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湖泊,所以他的梦境中注定没有真的湖泊,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影像,但是梦魇们并不在意,也许对他们而言,追寻的过程本身比结果更加重要。
“请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梦魇天生的能力。”布伦丹站在溪水里说道,“我们可以编织梦境,可以自由的奔走于梦境之中,我们还能带来噩梦,然后吞吃做梦者的恐惧。”
梦魇们尽管在听着,可是趴在布伦丹背上的阿雷西欧知道,这些梦魇仍旧在茫然。他没做声,只是听着布伦丹一遍一遍对同族们重复这些话,重复到口干舌燥,他闭了闭眼,知道需要一剂狠药,才能让这群被拘束惯了的梦魇重新向前走。
他携带在身上的微型通讯器“滴滴”两声,阿雷西欧看了一眼,神经病在通讯里告诉他,军方已经在向这个方向集结,明天即可抵达。
阿雷西欧回复收到,他盯着通讯器犹豫了一下,爪尖在一堆表情包之间犹豫,恍神间,下意识地戳中了自己想要发送的那个,把他吓了一跳。
【阿雷西欧:猫猫垂耳朵.jpg】
他盯着发送成功的界面,思考怎么撤销才行。在他思考出个什么结果之前,对面已经迅速的回了过来,新表情包,一看就是新鲜出炉,有一些线条还没有擦干净。
【鲁齐乌斯:揉揉猫猫.jpg】
只是面对一个表情包而已,阿雷西欧却感觉对方的手好像真的落到了他头上,先是压倒耳尖,然后揉揉头毛,接着是下巴、脊背和翅膀,很快就让他瘫成了一张猫饼。
真的瘫成一张饼·阿雷西欧:……
啊啊啊神经病的表情包果然有毒!!!
一晚上在阿雷西欧心里痛骂神经病之中过去。
第二天,养殖场的工作人员似乎接到了指令,他们来到布伦丹的围栏外面,窃窃私语。这只梦魇曾经从养殖场里出去过,经历过路途中的颠簸,也就达不到养殖场对角的要求,再饲养下去只不过平白浪费资源,还不如现在就杀死取角,角当然归到次等品那一组。
布伦丹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在围栏里不安的踏动四蹄。但是他到底是被教导过的,是勇敢的,在那些工作人员的光鞭缠绕过来时,敏捷的跳离原地,对那些人发出痛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