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时心中很平静。
稽查者们将他们团团围住,面对那些枪口,宋晴岚抬头对他们说了句什么,如同愤怒的野兽怒吼。
他听不清了。
路边的垃圾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下来,垃圾散落一地,掉落出了那只老板娘送的小蛋糕。
上一次来,那只小蛋糕被他遗忘在了长椅上。
这一次,那只小蛋糕的甜美香味吸引了翻垃圾桶的流浪动物。
雨势变小,雨丝细密。
像是覆在眼前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模糊的视线里,季雨时看到那是一窝似乎刚断奶的小猫,最多只有两个月大小。
母猫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太饿了,它们喵喵叫着,连路都走不稳,却急切地啃食着小蛋糕的甜美滋味。
这是三只小黑猫。
通体皮毛漆黑,一丝杂色也没有。
第93章
[1448.08.13 16:03:51]
天气闷热,看上去快下雨了。
季雨时把头靠在车窗上,听季旻越一路念叨:“我和妈一起,给你把房子都收拾出来了。吃的、用的都有,经过我仔细检查倒是觉得你应该啥都不缺了。就是吧,看天气预报是这几天都有暴雨,你要不先别搬过来,还是回家住几天?”
十七岁,高中毕业。
忽然抽了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订了机票,跑到卡多岛去玩了一圈。
等季家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到了。
回来这天,是季旻越开了车来接。
季雨时在卡多晒了大半个月,肤色已经比先前深了一些,不算黑,看着却精神了很多。
听季旻越这么提议,他回答:“下暴雨和回不回家住没有关系吧,你不也是十八岁不到就搬出去了吗?”
年少叛逆。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段时间,只不过这叛逆在季雨时身上来得晚了些。
季旻越不过也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大男孩心性未减,便说:“那也行吧,整天好的不学,把我的坏习惯都学去了。”
季雨时转过头:“谁说我是学你?”
季旻越:“老季说的。”
把季雨时送回家,季旻越就走了。
家里果然到处都收拾得很好,苏阿姨细心得连最基础的日用品都替他准备好了,包括但不限于纸巾、洗手液等,无处不体现出一位母亲的爱。这是季雨时长这么大第一次独居,家人不放心在情理中,可是有人照顾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安逸,他只想要尽早地学会独立。
第二天早晨起来天色阴沉,果然要下雨了。
季雨时的行李箱还放在木地板上,昨天回来之后没有来得及整理,里面衣服倒是没几件,主要是得收拾那些从卡多带回来的小玩意。
他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隐约听见了猫叫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幻觉。
可是等他喝完一杯水又洗干净杯子以后,那猫叫声又继续了。
“喵~”
细细的糯糯的,像是奶猫叫,还不止一只。
季雨时放下杯子,循声看去。
厨房有一扇采光很好的大窗,装了白色百叶帘,透过窗户能看见小区后的一片绿地花园,植被长得很茂盛。他拨开百叶帘叶片,才发现外面天色阴得可怕,已经开始下雨了,雨点来得又急又快。
打开窗户以后,雨水打在树叶草丛上的声音哗啦作响,而那隐隐约约的猫叫声,似乎是就从花园里传来的。
怎么会有猫?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穿上鞋子带了雨伞,打算去看看。
少年撑着雨伞,第一次走进了独居小区的花园里。
雨下得大了,雨水顺着雨伞尖角滑落牵起了线。他的裤腿被溅湿了一截,走到花园深处才看见那那一窝小猫。
灌木丛下有一个纸箱,已经让雨水淋湿了。
三只不足两月大的小猫咪全身漆黑,几乎看不见一丝杂毛,正在纸箱里抓挠着想要往外爬,一边爬一边恐慌地叫着。
纸箱里有奶粉,也有猫粮,附近却没有人。
季雨时蹲下身,轻轻地用指尖抚摸了猫咪的头,直到确定猫咪身上不怎么脏才放心地用手去安抚它们。他撑着伞,让雨不会淋到纸箱,耐心地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有人来带走他们。
他确定了这是一窝被遗弃的猫咪。
季雨时把纸箱抱在怀中,准备把猫咪们带去物业管理处,看他们是否知道要怎么处理。
一站起来,却发现不远处的花园凉亭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暴雨如注,季雨时看的不太清晰,只能辨认那人个子很高,恐怕足有一米九往上。不过,即使看不清脸,也让人难以忽视那两条笔直的长腿,那个人光是往那里一站,就十分惹人注意。
这种暴雨天出现在花园里,很可能是哪位业主在这里避雨。
季雨时干脆喊了一声:“喂!”
他的声音被掩盖在愈来愈大的暴雨声中:“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是谁把猫放在这里的?”
那人一动未动。
担心对方没有听见,他干脆一鼓作气走了过去:“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手撑伞,一手抱着纸箱。
季雨时顾着猫不被雨淋湿,将伞倾斜,因此身体湿了一小半。
他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再有几步就要迈上台阶。
那人明明背对着他,却如同背后长眼般蓦然僵直了身体。
紧接着,那人忽地迈开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雨时愣了下,没有追上去。
他调转路线,把这纸箱里面的三只猫带去了物业办公室。物业的人说最近没听说有谁养了小猫,但他们可以帮忙处理这些猫咪,看看业主们有没有人想收养,如果没有的话就把它们送去流浪动物救助站。季雨时临走前,工作人员嘀嘀咕咕地说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良,暴雨天将这么小的猫咪遗弃在外面,他便想起了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个人影。
季雨时问:“您能帮我查一下监控录像吗?”
季雨时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清冷,看着像温室花朵。
工作人员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件事这么重视:“查监控录像?”
“是的。”季雨时说,“不侵犯他人隐私,只看公共场合的录像回放,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们回放了录像。
往前一个小时,果然见到了抱着纸箱进入花园的人。
那人个子很高,纸箱抱在他的怀里几乎小了一号,只见他在季雨时居住的那栋楼下站了好几十分钟,时不时地抬头看那栋建筑,似乎在等人。
暴雨前的光线很昏暗,那人又戴了一顶帽子,叫他们从视频里看不清楚脸。
物业处的工作人员骂道:“靠!这么大个人了还做出遗弃宠物这种事!不能养就不要买,再不然送去救助站或者送人也行,太没有道德感了!”
季雨时没有说出刚才在花园里的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只问了句:“他是这里的业主吗?”
工作人员说:“应该不是,我没见过这里有谁这么高个!”
说到这里这位工作人员更气了,敢情人家还是专门把猫遗弃在他们小区的!
季雨时出了物业办公室。
他回到家中换下湿衣服准备洗澡,发现自己的T恤上黏着几根黑色的猫毛。
洗完澡出来。
他吃了点面包当做早餐,然后躺在沙发上看书。
家里很安静,而外面的雨还在下。
一个人的寂寞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站起来穿好鞋,重新找到抖一抖就仍在滴水的雨伞,再次去了物业办公室。
“你怎么又来了?”对方问,“是找到那个人了?”
“没有。”季雨时说,“我想养猫。”
工作人员惊诧道:“你要养猫?”
明明刚才把猫送过来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季雨时:“嗯。”
工作人员问:“可是,你要养猫的话家里人同意吗?”
季雨时说:“我是一个人住。”
工作人员道:“那行,你看看要养哪只?”
“都养。”季雨时说,“家里很大,三只我都想养。”
第94章
[1451.11.22 23:35:47]
宁城。
维纳斯酒吧外。
醉酒的人们打闹着从酒吧后门走出。霓虹灯的光影里,有人注意到门口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正在抽烟,身穿一件样子有些过时的风衣,看上去就像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冒出来的一样。可对方简直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傲人的身高加上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让这样的衣服在他身上穿了不一样的气质,硬生生地被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惜的是,顺着他的身材一路往上看去,他的脸被隐没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
在这里遇到这样的男人,即使看不清楚脸,也足够让大胆的人走上前去搭讪了。
“帅哥。”染着栗色发的年轻男孩走过去,裤腰松松跨在腰间,露出清瘦的胯骨,“约吗?”
男人修长指间红星一闪。
口中吐出了烟圈。
“不约。”
对方的声音也好听到极致,属于不算太厚重,却很有味道的中低音,讲话时自带共振效果让人心痒。
年轻男孩很是大胆,再靠近了些,颇具挑逗性地用手指勾住对方的皮带:“别这么冷酷嘛,一起去玩一下啊,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抽闷烟好。”
手松开皮带,却没有离开。
像蛇一样继续往下,正要意有所图地做出下一个动作,就被人猛地捏住了手腕。
年轻男孩猝不及防一阵剧痛,大叫出声。
“不约。”
男人又说了一次,声音里带着刺骨冷意,毫不留情面地说:“滚开。”
年轻男孩被甩开了。
这么一来,男人隐没在阴影中的脸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非常平凡普通的脸,眉毛不够浓密有型,鼻子不够硬挺,连嘴唇也是平淡至极的那一款,除了一双眼睛尚算深邃,却也不明地带了阴鸷。不由得叫人失望,这张平凡的脸孔与这副叫人垂涎不已的身材完全不匹配,简直浪费了造物主的神作。
年轻男孩自尊心极强,被拒绝后原本正要发作,见到这样的长相也没了兴趣,甩甩被捏痛的手腕咒骂着走了。
维纳斯是宁城的一家Gay吧,名字听上去很艳俗,实则算是少有的干净夜场。
男人却露出厌恶神色,赶走一只苍蝇后更让他觉得这种地方乌烟瘴气了。
他掐灭手中的烟头,弹指间将它轻松弹进了垃圾桶。
今天他没等到想等的人。
或许那个人今天不会来了。
他起身离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进入了一条小巷。
宁城初冬的夜晚很冷,夜风如刀。
男人穿行于宁城永不停歇的夜里,走过一条又一条小巷,走过宁城的繁华商圈,走过高楼大厦间的天桥,走过这一派繁华喧嚣。
他的住处在一处便宜的旅馆。
只需要做一点简单的、不起眼的工作,就能在不造成任何影响的情况下应付房租。
旅馆所处的片区黑暗贫穷,有起早贪黑的小摊贩,有住着地下室打拼着的年轻人,也有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抑或是卖笑迎客的暗娼。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融合。
他听着隔壁房间的笑声低语,打开房门,触摸到潮湿墙壁上的开关。
“啪。”
昏暗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他蓦地眯起了眼睛。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来者戴着眼镜,身穿白色衬衣,年纪还不到四十。刚步入中年,使得来者看上去尚算年轻,身上带了令人觉得有几分熟悉的书卷气,却与那股子清冷完全不相同。
“盛教授。”他冷冷地开口。
“宋队。”盛云的眉间有浅显的皱纹,“你不好找。”
他们在魔方任务中已经见过,盛云要完全弄明白他的身份很简单。
但宋晴岚使用了模拟面孔,可以模拟不同的五官组合,不太方便盛云对他进行检索。
“作为一名来自未来的时间见证者,我相信你一定背诵过天穹三大定律:绝不改变过去、绝不谈论现在、绝不迷恋未来。”盛云说,“严格算起来你不算违背这三条,因为你迷恋的是过去。”
宋晴岚抬起手在耳后轻轻一碰,关闭了模拟面孔。
他原本英气俊美的五官就这样露了出来,用原本的面孔去面对盛云,并且毫不掩饰脸上对盛云的冷漠。
盛云不介意这种不满,而是说:“1456年的稽查者暂时还没有发现你不见了,可是你频繁穿越,即使关闭了通讯器也难免留下痕迹,他们发现你是早晚的事。”
“你来找我也很冒险。”宋晴岚不屑,“不怕被稽查者发现,前功尽弃?”
“不怕。”盛云说,“你和盛晗既然会来找我,那说明在你们的时空,我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你们才会回去那一天了解真相,所以我很安全。”
作为一位父亲,盛云讲这些话的时候显得过于无情。
作为一名长辈,他此时又尚算年轻,毫无威严。
但是天穹十二队的叛徒谢思安说得没错,虽然盛云与季雨时长得不像,但是两人身上的气质和做分析时的谈吐在某种程度上分外相似,都是冷静得令人害怕的类型,不愧是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