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刚才看到秦逾明惨死的结局，或许是因为这不过是精神世界，或许……
　　只因为对方是秦逾明。
　　从见到秦逾明的第一眼，万源鹄心中就对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最初他觉得自己是对军人天生的憧憬，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他又想到些什么，微微后退半步。
　　“你是不是又受虎子影响了？”
　　秦逾明却没有退却，轻声说道：“我说过，有一件事情，希望以真正的样子告诉你。”
　　他停顿一下，“虎子喜欢你，它是我的精神体……“
　　“我，更喜欢你……”
　　最后的几个字，吞没在了相触的嘴唇之间。
　　“！”
　　万源鹄猛地坐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
　　他没有开灯，而是随手拉开了窗帘。
　　清冷的月光突破玻璃窗的桎梏落在了被子上，他碰了碰嘴唇，突然觉得呼吸不畅。
　　万源鹄起身，一把拉开了窗户。
　　夜风瞬间吹散了一室不知何时出现的缱绻暧昧的气息，万源鹄这次觉得脑子里清明几分。
　　刚才那一幕，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和记忆混淆在了一起。
　　万源鹄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睡得翻出肚皮的虎子，觉得做梦的可能性更大。
　　那些小说的剧情和结局，是他的记忆。后面出现的秦逾明，却是潜意识创造出来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对于睡着之后，进入精神海的万源鹄来说，记忆世界里出现潜意识创造出来的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万源鹄仰面倒了下去。拉过被子，闭上眼睛。
　　心累。
　　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半小时过后，万源鹄觉得再翻身下去，这床都能磨出个人性坑来。
　　他起身，想起贺昭华说过的苦恼，精神力等级太高不是件好事，有时候会身不由己。
　　万源鹄此前还觉得这是一种甜蜜的苦恼，属于只有强者才有的苦恼。
　　没想到，自己还没成为强者，倒是先体会了苦恼。
　　他有些无奈地起身，走了出去。搞清楚情况了，自然是泡一壶茶安抚下躁动的精神海，才能顺利入睡。
　　几杯热茶入喉，效果极佳。
　　万源鹄再次躺会床上的时候，一闭眼睛，就陷入了深层睡眠之中。笃定那不过是梦境的他，并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往日，只要万源鹄一起床，虎子即使在熟睡中也会立刻醒了，跟着他出卧室。
　　今天，他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虎子却始终是睡得很熟的样子，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一早，万源鹄已经暂且把昨天荒谬的梦放在一旁，精神饱满地准备今天的工作。
　　取材。
　　按照他的计划来说，估计需要外出两三天的样子，这样可以完整地拍摄完顾晟需要的素材。
　　出门几天，自然要把家里的小动物悉数带上。
　　除此之外，还有大家的食物补给。
　　准备完毕之后，万源鹄关门的手却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睛，对着虎子不解的目光，想了想。
　　还是带上吧。
　　万源鹄下定决心，转身进屋，拿起放在卧室的昙花种子，放进了口袋。


第八十一章 告白
　　万源鹄的第一个目的地, 是世界屋脊。
　　如今的星际文明，他发现几乎都是源自华夏文明。在人类离开母星的过程中,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华夏人似乎成为生存下来主体，其他民族融入这一文化，早就如今的人类文明。
　　既然如此，万源鹄决定取材基本以华夏大陆为主, 毕竟他们现在的时间不多。
　　华夏地貌的特殊性，源自于高原。高原“抽风机”重塑了华夏的气候, 才会有如此多样性的风景存在。
　　而且，这距离天堂最近的高原，是华夏几乎所有水系的发源地，而这些大江大河，哺育了人类最初的文明。
　　这是一个溯源之旅。
　　沿着文明足迹追溯回去，星际部分由顾晟收集资料，而地球部分, 则是万源鹄来完成。
　　星舰停靠在了雪原之上, 万源鹄下来的时候, 不免有些感慨万千。
　　如果还是在“前世”，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亲生体会到这寒冷高地的凌冽之美。他拉起如同第二层皮肤一般轻若无感的宇航服，感受到自动调节温度带来的舒适。
　　星际人的体质, 已经在漫长的进化中变得更适应更多恶劣的气候。
　　万源鹄眯了眯眼睛，适应一下白雪皑皑带来的几乎要令人暴盲的不适感。只是过了几分钟，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极端恶劣的环境, 除去觉得风有些大外，没有再多的难受感觉。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动物，本还有些担心它们能不能适应。
　　咪咪直接在万源鹄的肩头一踩，轻巧的落在了雪地里。
　　猫怕冷，咪咪在这风雪之中，却是恍如在自家后院散步。
　　果然，这些精神力具象化出来的小动物，适应性极佳。万源鹄笑了笑，也不再操心。
　　他拿出机器，开始拍摄。
　　设备虽然不是全自动ai操控的，也是原始版本可通过精神力控制的可飞行型摄像机，类似于地球上的无人机。
　　万源鹄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着眼睛通过摄像机，把这一带的风光拍摄下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片刻的恍惚，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落到了实处。这个时候，旁边有温暖的热源凑了过来。
　　万源鹄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一热，被扎扎实实地舔了一口。
　　“虎子。”
　　他有些无奈，揽过虎子的脖子挠了一下。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其他几只小动物都四处撒欢去了，连向来安静的妞妞也慢悠悠地溜达着。
　　万源鹄向后靠在岩石上，看了一眼蹲坐在身边的虎子。
　　天空和地面皆是纯粹的白色，万源鹄沉默看了片刻，起身。
　　“走了，换地方了！”
　　在这几天之内，万源鹄绕着华夏大地跑了一圈，又选了其他大陆有代表性的地域拍摄了些素材，最后回到了故乡。
　　他的故乡，是华夏西南的一个省份，以物资丰富生活安逸闻名。除去他居住的山村之外，也有着极具美感的风景。
　　万源鹄选择的最后一个地方，是距离家乡数百公里的一处雪山。
　　同样是雪山，此处却和高原之上的雪山拥有截然不同的景色。高山与峡谷毗连，清泉与激流交汇。
　　他站在峡谷之中，仰望雪山。脚下是青草茂盛，树木林立，甚至可以看到鸟儿在树枝间跳跃，一切皆是生机勃勃之景。
　　在不远的山巅，却披着一袭纯粹的白色，干净到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这种强烈的反差，形成了此处独特的美感。
　　万源鹄向前走去，停留在一个湖旁。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是野生动物喝水的时候。
　　湖旁有一群鹿。
　　万源鹄过来的时候，那些林间精灵有片刻的惊慌失措，似乎想要逃窜。
　　“别怕。”
　　他下意识就把精神力铺散开去，柔和的带着安抚之意的。
　　最强壮的那头公鹿，盯着他看了片刻，安静下来，继续喝水，不再在意这群意外的访客。
　　最近处的雪山，是变质岩石构成的特殊五色山，不同的岩石带在太阳的照耀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来。一圈圈，一环环，如梦似幻。
　　万源鹄拍摄完毕之后，在湖边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远处的山。
　　他垂下眼睛，下了决心。
　　果然，还是想和一个人共同看看这片美丽的大地。不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梦境还是什么，都代表着内心深处最真的想法。
　　万源鹄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想清楚了，那就主动做些什么。
　　他从口袋里取出昙花种子，在湖边种了下去。
　　昙花在深夜开放，现在是傍晚，不过有了精神力催化，并不用担心时间的限制。
　　万源鹄捧了一捧湖水，湿润一下包裹着种子的泥土。
　　虎子安静地坐在身边，似乎也知道万源鹄在做些什么。
　　精神力缓缓注入，昙花开始抽芽，·长成，开花。
　　浓烈香气散发开来，万源鹄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虎子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
　　或许是近乡情怯，万源鹄本决定在秦逾明出现的瞬间把话说清楚，在对上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之时，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变成了。
　　“你的耳朵呢？”
　　“……”
　　秦逾明一愣，“大概是第二次出现，熟悉了，可以控制不出现耳朵。”
　　他神色自然，仿佛两人只是在谈家常，“你喜欢？如果你有这种嗜好的话，我可以配合。”
　　“喜，喜欢什么？”
　　万源鹄本来就心虚，此时接收信息的能力为负。
　　秦逾明笑了笑，“耳朵和尾巴，精神体状态的话，我可以配合你，只是以后在现实里住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住在一起？”
　　万源鹄完全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一路狂奔到了这个无法预料的方向，反正他只会跟着感觉下意识发问了。
　　秦逾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喜欢住在这里，只是在成为法定伴侣之后，希望你偶尔能陪我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法定伴侣？”
　　秦逾明
　　万源鹄脑子如同开了个交响乐音乐会，震得嗡嗡直响。他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无法跟上秦逾明如同野马狂奔一般的脑回路。
　　怎么，他才决定告白，对方的进度就已经到了领证结婚了？
　　秦逾明似乎也发现了不妥，眉毛微皱，说道：“我们心意相通，并且建立了精神通道，接下来应该是登记成为法定伴侣，这……有什么问题吗？”
　　“……”万源鹄眼睛越瞪越大，想起一个可能性来。
　　“你是说，那天晚上，真的是你？不是我在做梦？”
　　秦逾明脸色一变，整个人的情绪似乎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他愣了片刻，问道：“你以为，那天是在做梦？“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点哑，像是受了巨大打击。
　　这也是人之常情，秦逾明在这两天内虽然没有再见过万源鹄，但他也知道对方接下来需要四处拍摄素材，应该是没有时间连接星网。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从秦逾明的角度看来，他们已经确定关系。
　　秦逾明是一个严谨的人，做事情向来计划周详。他是第一次恋爱，却并不准备让这次数增加。
　　以他的性格，排除掉那些人类恋爱初期都会出现症状之外，觉得也需要为未来做出周详计划。
　　眼前前方战事暂且进入休整阶段，军务繁忙的秦少将也就得以在训练之后仔细思考人生大事。他做了一个详细无比的规划表，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登记婚姻。
　　没想到，他想要登记的对象，居然以为那天晚上的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是一个梦。
　　“抱歉，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逾明说完之后，移开了视线，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开始专心看着眼前的美景。
　　万源鹄却看见秦逾明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慢慢成型，而他梳得整齐的黑发之间，也支棱起一对耳朵来。
　　这是，打击太大以致于精神力的掌控程度都降低了不少吗？
　　万源鹄看着那撇成了飞机耳的一双耳朵，还有无精打采的尾巴，内疚之情差点满溢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
　　解释只会让秦逾明的情绪变得更糟糕。
　　万源鹄也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看了片刻风景。
　　眼前湖水波光粼粼，两只羽翼已丰的大白鹅在湖水里静静地游动，妞妞卧在湖边，偶尔悠闲地啃一口草。
　　小羊串串倒是难得显出活泼的样子，跟着咪咪在草丛里打滚。
　　万源鹄笑了笑，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种下了花吗？”
　　秦逾明没有说话，似乎在生气。只是头顶再度支棱起来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万源鹄的视线依旧落在湖面上，继续说道：“这里的景色，和我的家乡一模一样。”
　　“我从出门那天，看到第一处熟悉风景之时，就发现在自己心底，是希望有人能陪我看着云卷云舒，看着波光粼粼……”
　　万源鹄伸手，轻轻握住了秦逾明的手，说道：“我想到的只有你，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秦逾明转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点头，反手握紧了掌心的手。
　　无需言语，万源鹄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无论是怎样的秘密，他都会陪伴自己。
　　不会放手。


第八十二章 一本小说？
　　这个秘密, 如果是不是面对秦逾明，如果不是眼前的情况, 万源鹄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他看了一眼秦逾明, 又默默加大手中的力道。
　　“我曾经有一场奇妙的旅程……”
　　万源鹄将自己在地球上出生长的的事情娓娓道来，他没有说关于那本小说的事情，并不是准备不说，而是放在之后。
　　如果秦逾明能接受这个听起来荒谬的穿越或是重生, 他才有勇气说出下面的话来。
　　万源鹄说完，肩上像是卸下什么重担, 语调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还是那个地球，只是我做过的一个悠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