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高,驱散了一点黑暗,依然改变不了阴沉沉的天空。
一阵凛冽的风沙吹来,在郁清前面骤然停住。
外面的环境依然恶劣到让郁清皱眉,他左手一个小房子,右手一个毛茸茸,带着他们一起回灵府。
灵府里和外面仿若是两个世界,空气湿润怡人,小房子被放在柔软的草地上,里面的小人呼吸之间好像重活了过来。
被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对小蜗牛来说应该是天堂了。
他们喜欢湿润,也喜欢草,湿润好满足,草就很难了。
帝国皇宫中铺满草的只有几个宫殿,那里住着皇宫地位最高最有权势的人,蜗橪曾经去过其中一个,在上面爬了一下,那种柔软的感觉一直留在他心里。
那些在这里草地的对比之下都黯然失色,蜗橪忘了当时那种感觉,心里只有现在的柔软清新,湿润的草叶味道沁人心脾,舒服至极。
可是,蜗橪并没有开心,反而紧张又失落。他被从手上放下来了。
郁清放下小房子后,想了一圈,碗对小人来说太大了,他找了一个没用过的青玉髓酒杯,装了泉水,放到小房子的门前。
他手还没移开,小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人紧张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刚好一点的眼眶又红了。
郁清:“……”
郁清还没来得及说让他洗洗脸,脸都成小花猫了,眼睛水亮的小人已经激动地抱着小酒杯,咕噜咕噜地把里面的泉水全部喝掉了。
青玉酒杯有他肚子那么大,被他一口气全喝掉了,神奇的是肚子竟然没变大。
他紧紧抱着酒杯,手指紧扒在光滑的酒杯上,紧张到蜷缩,湿润的大眼睛看向郁清,一碧如洗,干净而纯澈。
郁清无奈,“给你洗脸的。”
小人怔了半分钟,脸倏地红了。
小手紧张地在酒杯上摩挲,眼神乱飘,小小的嘴巴紧紧抿在一起,没有放开酒杯的迹象。
郁清看了一会儿,注意到小人越来紧张,把宿熔移过来陪他,自己起身离开了。
他没注意到他刚走,看到他走了,小人立即放开了酒杯,反应很快地站起来傻傻地跟着他走,小腿走了四步,也只有一点距离。
看着郁清越走越远的背影,小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噗叽”
“噗叽噗叽”
小人沉浸在哭泣中无法自拔,直到看到宿熔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里面警告意味十足。
小人立即乖乖站好,后退一步,小手背着身后,强忍着不哭。
“噗叽”我很乖很听话。
“噗叽噗叽”不要赶我走。
小人眼里露出渴求,他第一次勇敢地想要争取什么,很紧张很害怕,一双美丽的眼睛泫然欲泣,但是很坚持。
虫族幼崽没理会他,他思考了一会儿,用尾巴卷起那个小酒杯走了。
蜗橪眼里露出浓浓的不舍,这个杯子是那个人拿给自己用的,上面还有他指间的纹路,可是小人什么都不敢说,动也不敢动。
他以为幼崽是要把杯子收回去,没想到没过几分钟,幼崽又回来了,杯子里重新装满泉水,放在他面前。
“噗叽?”
小人慢半拍地惊讶,幼崽看了一眼他脏兮兮的小脸,垂下尾巴走了。
是要洗脸啊。
那个人刚也说过,要洗脸的。
可是不舍得洗。
小人抱着温润的青玉酒杯,想用脸蹭,又想到自己脸脏,纠结好久,他跑到房子里,抱出三瓶水和一块小毛巾。
他用毛巾接了瓶子里的水把脸、手都擦干净,然后用小瓶盖把酒杯里的水都装进空了的小瓶子里储藏好。
他动作慢吞吞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装满三个瓶子后,剩下一点水,浇给旁边一颗蒲公英,所有都收拾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小人抱着瓶子和酒杯轻轻蹭了一会儿,眼睛里装满喜悦。
一阵风吹过,柔软的长叶子拂在小人白嫩的脸上。
小人连忙站起来,四处观察,把自己的小房子移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不显眼不碍事不挡路。
他在的地方像是个花园,洁白的小花一簇簇垂落,青色的果子刚刚长出,蒲公英蓬松可爱,露珠未消的草和长长的叶子清甜,和刚喝下的泉水的甘甜一样美好。
像是梦里的童话世界。
小人恍惚着,有点不敢相信,喜悦延迟地一点点冒出来,他笑了起来。
小脸笑起来比洁白的槐花还清新,比粉嫩的樱花还可爱,看得人心软又想要尖叫。
蜗牛直播间的几十个人看着小人笑了,感动得想哭。
除了刚变出人形什么都不懂时笑过,这个小宝宝从那以后再也没笑过吧,他们最初就是被他的笑吸引啊,当时看到他一笑,心都被春风软化了。
刚变成人形时,最稚嫩柔软的笑,在华丽冷漠的帝国皇宫消散,成了他们每个人心里的遗憾。
终于,现在小人又笑了。
太好了啊。
直播间里,几十个蜗人脸上纷纷露出姨母笑,其实心里还在恍惚。
如果不是看到直播间里的人在讨论,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从地狱到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一开始看直播是煎熬,他们身上的一身汗,是疼出来的,也是被吓出来的,现在看直播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那清新湿润的青草气息,那甜甜的花香,吸一口神清气爽的空气,甘冽的泉水,把一颗颗疲惫的心浸泡得酸酸软软。
他们不想分享了。
小人历经生死的时候没人来关心,找到仙境后他们为什么要分享呢。
发现秘密的两个蜗牛也闭上了嘴巴,这里是他们几十个人的秘密仙境,就让小人活在童话般的世界里,不要被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打扰了。
现在他们是这样想的,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后面会多努力地想拉人和他们一起,跟虫族扯头花。
下午幼崽一直在郁清身边,郁清从书中抬头,疑惑地问他:“那个小人呢?”
把小人带回来有多方面的原因,外面环境恶劣,小人难以生存是一个,他见了觉得新奇喜欢是一个,宿熔是其中一个。
他在那里时,小人见了他就哭,不哭也很紧张,郁清无法只得离开,宿熔怎么不跟他玩?
幼崽抱着郁清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字告诉他,“他要清洗。”
幼崽温热的前爪在郁清微凉的手腕上,认真写字,他很喜欢这项活动,亲昵又温馨,冷漠的虫族幼崽可以说很多很多细碎的小事。
郁清点点头。
那个小人那么小,动作又慢,好好清洗一遍确实需要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郁清眼里漫上些笑意。
他垂眸看向抱着自己一只手的幼崽,欣慰地说:“没想到熔熔会给朋友盛水洗脸。”
毛茸茸的幼崽眼瞳收缩了一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呼声,紧紧地抱住郁清的手指,一双小翅膀直立了起来。
“熔熔”两个字戳到了幼崽。
之前郁清确实说过这两个字,那是一开始对紧绷的幼崽表示亲昵,是一种安抚,那之后再没这样叫过。
幼崽阴霾了一天的心情,明亮灿烂,他很喜欢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太喜欢了。
郁清继续看完手上的书,准备了晚餐,带着幼崽去叫小人吃饭。
小人的房子在一丛高高的草丛之下,细长的草叶垂下来把小房子掩映其中,房子里的小人在窗口会看到满眼让人心情愉悦的绿色,以及草叶间隙明亮的阳光。
小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光在星际珍稀的绿叶上跳跃,一双小腿悬在沙发下晃悠,眼睛亮晶晶,完成可爱的小月牙。
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小人紧张地跳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对着镜子仔细检查。
他穿了一身最喜欢,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从头到尾干干净净,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人没错。
郁清肩膀上站着一只毛茸茸,弯腰用手指敲门。
手指只敲了一下,白玉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人羞怯怯地探出头,“噗叽”。
洗干净的小人有一头细软蓬松的头发,和小房子旁边那朵蒲公英一样可爱,眼睛水润清透,皮肤像玉,但比玉水润柔软,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绿色的背带裤。
看起来无比娇嫩柔软。
看得郁清心软又手痒。
“饿了吗?我做了饭你要吃点吗?”郁清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放软。
小人怔了一会儿,比以往任何时候反应都快,不住地点头,“噗叽噗叽~”
郁清轻笑一声,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人神奇,他把生平见过的所有活物都想一遍,也想不到这是什么,心里的疑惑由口而出:“你是谁家的小孩?”
小人愣了一下,看到这个眉眼带笑的人,努力压下的泪意又漫上了,他在笑,他想哭。
郁清忽然想到,这个小人看着是人,可能不会说话,之前他一直是“噗叽噗叽”的,没说过话。
“没事,不用回答……”
“是你家的。”有些自闭的小人,红着眼说出人生第一句完整的话,奶声奶气,微微发颤。
即便眼里泪珠打转,也紧紧看着郁清。"
第25章
小人紧张得手指蜷缩,一副一句重话他就马上要昏厥的样子。
蜗牛直播间的小蜗牛莫名地也跟着紧张,如果这个人生气,严厉否认呵斥,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哭出来。
而虫族们则是被气笑了,这真是反复在他们逆鳞上横跳,踩到了他们最暴躁最痛的那个点。
怎么他们现在才知道,弱唧唧,一碰就碎的蜗牛脸皮是这么厚的吗?
是你家的?你才不是!
如果他家有,一定是他们啊!
肩膀上的幼崽又不开心了,郁清能感受到。
他很想对小人说,你这么说是会失去宿熔珍贵的友情的。
郁清知道小人误解他的意思了,但是小人这一副好像马上昏倒的样子,让郁清没法纠正和拒绝。
这么精致神奇,软嫩嫩的小人,谁又忍心伤害他呢,见到他觉得亲切可喜的老祖不忍心。
“如果你没地方住,留下来在这里住一阵吧。”
郁清这么说是算是个中和,他确定小人不是他家的,但也不想戳穿伤害他。
也是因为外面的环境对这个小人来说太危险了,让他出去相当于把他朝火坑里推,他很乐于这样一个小人住在他的灵府里。
听到郁清这么说,小人又哭了,哭得安静又汹涌,眼睛只要一看他,眼泪就会向外流,然而小人偏偏要看,移不开视线。
不只要看,还想靠近,小腿向前移动了两步,那一点距离在宿熔危险的注视下,又缓缓退回去了。
小人红红的眼睛紧盯着郁清,眼里装着满满的喜爱和依恋,“噗叽噗叽。”
郁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大概知道他是愿意留下的,并且是开心的。
这一会儿又哭出很多眼泪,郁清不想再让他再哭了,他总是担心小人会把自己哭干。
头顶上一簇簇的槐花开得烂漫,槐花的花香在空气中氤氲出几分清甜。
郁清伸手在这簇白色的小花中选了一朵最大最漂亮的,蹲下来,递到小人身前。
小人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只手上洁白可爱的花花,再看一眼那个人,激动得脸都红透了,“噗叽!”
难道是给他的吗?
【莉莉是大魔王:这算什么啊,当时他给太子带回来一整枝花呢。】
【撸撸:就是,只给他一朵,十分之一而已,竟然开心成这个样子,哼!】
虫族直播间虫虫们酸溜溜地说着,眼睛在那只手和花上艰难地移开,难受又委屈,反正心情不是很妙。
和虫族直播间完全不同,蜗牛直播间全是粉红泡泡,每个小人脸都激动得红扑扑。
快接啊,一会不给了怎么办!这可是这个人亲手摘,亲手送的花啊!
他们恨不得立即替小人把花接回来,生怕花花跑了。
小人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小小的手在白衬衫上擦了擦,眼睛紧紧盯着那多白花,慢吞吞伸手去拿。
在小手即将碰到时,那双如玉的手向旁边错开一点。
小人愣了一下,手还伸着,眼眶又红了,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朵花。
很想要很想要。
他不知道郁清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也没收回手。
小人努力地思考,对面那个人没笑他慢,也没催促他,安静温和地看着他,让他很安心。
几分钟后,小人重新伸出手,这次不是去拿那朵花,而是掌心向上摊开小巴掌,等着郁清把花放到他的手里。
要把花给他,又不让他伸手去拿,那就是伸开手等着他把花放到自己手上,是吗?
小人紧张地看向郁清,一点点无意识向前移动的小巴掌说着他的渴望。
郁清动了,他拿着那朵槐花,先并排放在小巴掌旁边。
一边是他选的最大最漂亮的槐花,一边是小人的小巴掌,郁清垂眸看了一会儿,眼里漫上些笑意。
果然这个小巴掌和槐花差不多大。
和花朵一样大的小巴掌,上面纹路浅浅,稚嫩的掌心圆润带着粉,几根长短不一的小小手指就像小花芽。
心里那一点好奇心被满足,郁清心情如此简单地愉悦起来。小人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就笑了,笑得那么好看,笑得他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