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的身影骤然消失,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的小灯,光线瞬间暗了一个度。
暖黄的灯光温柔而又暧昧,柏钺冷冽深邃的脸庞被镀上一层暖光,仿佛突然长了一圈浅黄的绒毛。
顾舟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解释道:“我老师人缘好,人脉也比较广,所以有些时候,他就喜欢瞎操心……”
“哦……”柏钺的目光从顾舟身上挪开,一动不动,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顾舟继续解释:“那些人我大部分连面都没见过就拒绝了,有些实在抹不下情面的也只是见了一面,然后就没联系了,真的,哥。”
柏钺:“为什么那些人里有男有女?”
顾舟蹲下,努力拉近自己和柏钺的距离,说道:“外面有些上一代的人可能会比较忌讳,但研究所里不忌讳这个,我老师也不确定我的性向,所以就全部给塞来了。”
“哦……”柏钺掀起眼皮,“为什么不忌讳?”
顾舟笑了笑:“这是所长的故事了,我们都听过,你想听可以问他。”
柏钺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那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顾舟还以为这人憋了这么久要问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问题,结果是思路跑到这上面来了,于是他凑到柏钺耳边,轻声说道:“不知道,我只喜欢你。”
床头的灯光熄灭,黑暗中,顾舟躺在床上,侧过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揽住柏钺没有受伤的腰际,将脑袋埋进柏钺的肩窝,轻轻地嗅了嗅。
柏钺感觉有一股细细的热流喷在自己的脖颈和锁骨上,酥酥麻麻,还有一点点不容忽视的痒。
他哑着嗓子说道:“船儿,这大晚上的你这是故意勾引哥呢?”
顾舟埋着脑袋一动不动,闷闷地说道:“哥,我有点难过。”
柏钺的右手搭上顾舟的脖颈,然后沿着脊椎一路轻轻地抚过:“哥又不是不回来,这就舍不得了?看来以后哥带你回家,只能天天都陪着我家小船儿了,好不好。”
顾舟将脑袋略微抬起来些,正好抵住柏钺凌厉的下巴:“哥,你亲亲我吧。”
缱绻与温柔在逐渐燃烧的空气中变得炽热而侵略,黑暗中视觉消失,一圈圈水雾荡漾开来,顾舟仿佛尝到了丝丝的血腥味儿,从舌尖一路爬过。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道:哥,你不要骗我。
棉质的睡衣被掀起了一个小角,两人腰腹的肌肤猝不及防地贴在了一起,带起一片温热的战栗。
顾舟有些迷迷糊糊地将手伸进柏钺宽松的睡裤,似乎在渴求一片肌肤的温热。
柏钺僵了僵,然后一把抓住顾舟的手,将这人牢牢禁锢起来,沙哑着说道:“船儿?”
顾舟仰起头,似乎有些疑惑,同样哑着声音道:“哥……”
柏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这人不安分的手抓出来,交叠着放回顾舟的胸前,按牢实了,然后往旁边挪了挪,和顾舟拉出一小段距离,这才说道:“小船儿不要闹,快睡觉。”
顾舟的意识有些浮浮沉沉,一方面困极了,一方面又不想离开这片热源,他颇为委屈地问道:“哥,为什么?”
柏钺放开他的手,确认这人老实了,然后刮了刮他的鼻子,轻声说道:“哥又不是不回来了,还要接我家小船儿回家呢,乖一点,不要惹我。”
黑暗中一片沉默,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呼吸声一点点平缓下来,空气变得一片寂静,仿佛能够听见枕边人的心跳。
顾舟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翻过身去,背对着柏钺,然后不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
一只手悄悄地捏住顾舟背后的衣角,没过多久,两道轻轻的呼噜声响起,在这黑乎乎而又沉甸甸的空气中带来一片宁静与祥和。
天光大亮。
顾舟和小叶医生顶着两个黑眼圈疲倦地在活动室里给众人介绍新的研究发现和猜想。
“……所以,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具有病毒形态和部分特性的寄生生物,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我们可能都不会有疫苗,也没有完备的抗体,我们能做的,就是杜绝传播和感染,将它们封印在现有感染者中,然后利用低温带来的便宜,尽数焚烧。”
顾舟说完最后一句,赶紧喝了一口咖啡润润嗓子,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活动室里或坐或站的所有特种兵和幸存者全部目瞪口呆、惊疑不定。
赵田田哆哆嗦嗦地从墙边蹭到沙发上挨着葛图坐下,然后颤抖着说道:“图图,你听懂了吗?”
葛图一动不动,仿佛在神游天外。
冯彪:“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不是外星人开始侵略地球了?”
柏钺戳了戳小叶医生:“小叶,你是不是把你还没来得及发表的小说当学术论文发出来了?”
周凯面色惨白:“那我们是不是需要多制作一些抗体,尽快投入批量生产,不然万一有一环不严密,这东西很可能会卷土重来。”
另外几个幸存者中,齐江:“这些推测有科学证据吗?我感觉太难以置信了……”
周南元:“我仿佛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啃噬我的大脑的感觉……”
活动室里熙熙攘攘,顾舟和小叶医生挨个回答了众人的疑问,众人这才或神游天外,或同手同脚地回去了。
到最后,活动室里只剩下顾舟和柏钺。
顾舟蹲下检查了一下柏钺腿上和背上的伤,然后说道:“所有抗体都装好了,一共56支,你们以后省着点用,别大大咧咧地被咬了还要去赌那70% 的概率,再说了,这种抗体不能批量生产的,研究所A区的受精卵是之前老师他们从B区带出来的,没多少的。”
柏钺点了点顾舟的鼻尖,说道:“知道了,你真不跟哥走?反正现在抗体研究也成这样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嗯?”
顾舟微微勾了勾嘴角:“哥,别开玩笑了,我说过,只要华国病毒研究所有一人在世,研究就将永不止步,你要是真想我,把抗体送回去之后,趁着清理丧尸的功夫,把地面卫星基站修好呗?”
柏钺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两人商量了半天清理丧尸的途径,无外乎就是从北往南,对那些相对重要或者丧尸密集度不太高的城市,可以趁着丧尸被冰雪冻僵,统一运往冶炼厂或者其他有熔炉的地方进行焚烧,而对于那些丧尸密集度实在是太大的城市则直接进行空中轰炸。
华国幅员辽阔,要赶在超低温天气到来之前完成这样庞大的工作绝非易事。
两人默契地没有过多地讨论极寒天气的问题。
最后,顾舟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你来的时候把生生姐带来,我可能需要更多的人手。”
柏钺点头,然后对着一侧的玻璃面板说道:“所长,麻烦告诉赵田田、葛图、冯彪和程志,让他们麻溜点出来,他们亲爱的队长让他们上路了。”
……
四辆武装直升机全部满载,柏钺因为伤势没能享受驾驶位的待遇,于是分别之苦与看得摸不得的心酸一下全部涌上心头,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丧。
幸存者们有些不安地挤在直升机里,四周全是各种武器装备,生怕自己动作大些就不小心碰到了导.火索。
顾舟和小叶医生站在停机坪的大门外,看着直升机升空,然后在漫天飞雪中呼啸而去。
凛冽的寒风被阻挡在外,直升机在寒风中发出微弱的颤抖,柏钺将脑袋伸到窗边,拼命地对顾舟挥手,嘴唇一张一合,被螺旋桨的狂风搅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舟有些好笑地看着机舱窗玻璃上柏钺被压扁的五官,恍惚间,柏钺的身影和一个月前自己的身影重合,而那时,老师站在与他现在同样的位置朝他大喊,希望他能肩负起人类最后的希望。
而他永远也不知道,在直升机升空之时,老师说的那句“小舟,我等你回来”。
就像柏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轻声说:
“哥,我等你回来。”
“一直一直等你。”
穹顶合拢,所有喧嚣的、凡尘的狂风骤雪统统被隔绝在外,此处一片白炽灯的光芒下,只有两个人影坚守在这遥远的地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坚守的地方,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使命,那么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寸我们可以共同坚守的土地,能有一个我们可以携手共进的目标。
……
接下来的好几天,顾舟都处于一种醉心科研、不问红尘的状态。
明明卧室里两个人只住了三天,但他却觉得少了一个人似的空空荡荡,于是连带着卧室也不想回了,总是在实验室外面打地铺,好几次都是所长叫小叶医生去把他弄走的。
一个星期后。
凌晨两点。
小叶医生抱着一个大号的抱枕窝在活动室的沙发上,和一旁端坐的所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长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气质这一块儿始终拿捏得死死的。
小叶医生困得眼皮打架,不死心地问道:“舟哥还在做实验?”
所长:“顾中校已经离开生化防护区,现在正在电脑边整理数据。”
小叶眉心快要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思索了良久,最后似乎是忽然开朗。于是,他挪了两下到所长身边,说道:“所长,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柏钺:感觉自己不是作者亲生的……
第50章 日日夜夜
实验室。
顾舟撑着一边的额角斜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上是一组基因测序序列,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太明白的东西,到最后微微皱着眉头发起呆来。
天花板上有隐约的光影闪过。
几点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顾舟有些疲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前睡着了,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准备起身出去接一杯咖啡。
“船儿,还不回去睡觉,不听哥的话啦?”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舟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这是还在做梦?
顾舟猛地转身,只见实验室里面的墙边,一个痞痞的身影随意地坐在一个转椅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见顾舟转过来,那人摸了摸下巴,然后说道:“哥不管着你,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一切都和记忆中完美地重合,恍惚间,顾舟迟疑地开口:“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柏钺起身,带起一片光影。
顾舟一下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心力交瘁地说道:“所长,变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调用柏钺的形象和声音数据。”
“好的,顾中校。”
光影变幻,痞痞的柏钺又变回了一脸温和的所长。
“但是顾中校,我有必要提醒您,您最近一周的工作时长远超正常值,您需要休息。”
顾舟随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拿着杯子正准备出去,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道:“所长,小叶在干什么?”
所长抬了抬手,不远处,另一道光影出现,只见小叶医生正抱着抱枕窝在活动室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升降梯的大门,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咖啡杯被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顾舟叹了口气,说道:“所长,关灯吧,我回去了。”
实验室的灯光一层层暗下,只剩下黑暗中一个个蛰伏的巨大黑影和墙边电脑显示器的盈盈闪光。
……
就这样,顾舟重新过上了朝九晚九的规律生活,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每周,他还会给自己放一天假,带上小叶医生,将居住区的资料放映室改造成了一个影音室,当作小型电影院,吃着所长烤的爆米花,和小叶一起看上一场灾难前的电影。
一个人的训练场总是十分空旷的,到后来,顾舟干脆拉上小叶医生一起做起了训练,两个人绕着巨大的训练场跑圈,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个人,过了一会又变成两个人。
射击场里顾舟拿出一把新式的抗震手.枪,耐心地教了小叶医生一周,然后在比赛中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潇洒离去,只剩下小叶医生一个人对着所长大倒苦水。
他甚至学起了做饭。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煎牛排,而是各种家常小炒和各色料理,有些时候还会拉上小叶医生一起煮一顿火锅,两个人吃得热汗满面,最后看着家政机器人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处理满锅的红油。
除了这些,顾舟每日的工作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用他的话说,他虽说疫苗和抗体遥遥无期,但他不相信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一定会有一种除了人体胚胎细胞以外的方法可以奏效。
一切都在稳中有序地进行,恰如时间在不成不变地前进。
研究所里没有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没有白日黑夜,星移斗转。白炽灯惨白的灯光日复一日,明明灭灭,有些时候甚至让人忘记今夕何夕,忘记时间也是在不断地悄悄溜走。
直到某一天,所长突然叫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房的顾舟,说道:“顾中校,明天是除夕,请问您需要准备什么吗?”
顾舟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然后有些沙哑着声音说道:“所长,关灯,不要说话。”
走廊的灯光尽数熄灭,转而被一片浓郁的黑暗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