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会告诉我?”
魔皇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道:“猜猜。”
莫无微微蹙眉,片刻后道:“没什么可猜的,仙界预计了几个桩子可能连接的地点,总该有一个是正确的。”
魔皇却摇摇头,道:“猜不到的。那位周丞相会站在我的角度去猜想桩子的位置,但可惜的是,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设立的。”
“我的角度?”莫无乐了,道:“魔皇是在开玩笑?我何德何能,能让堂堂魔皇站在我的角度?”
“仙界战神威名赫赫,如何不可?”魔皇慢悠悠道:“若是你来选,你会将桩子定在何处?”
莫无挑挑眉,漫不经心道:“我自然会定在……”
莫无一顿,神色缓缓阴沉下来。
魔皇笑笑,看着那即将完成的桩子,道:“打通之后,桩子直接通往仙界中心,紫霄殿。”
紫霄殿位于仙界最中心的位置,地方空旷,人来人往,不适合隐藏,然而军队开拔到另一界,必然要在另一界的隐蔽之处集结妥当再开战,否则一旦仙界在桩子的通道开口处守了人,便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然而一旦仙界对毫不设防,将主力集中在其他设想的各处,魔界直接拿下紫霄,将仙界最重要的中央部分收入囊中,仙界的部队根本赶不及回来救援,这场仗甚至都不用打便输了。
“丞相和战神,一文一武,号称仙界双壁。周丞相为人谨慎稳妥,做事滴水不漏,战神放肆潇洒,热烈随性,两人相得益彰,护仙界百年安稳。”魔皇看着莫无并不好看的脸色,道:“也只有你们两人可以彼此制约。”
“你同我说这些,不怕消息泄露到仙界去?”莫无盯着他:“三天,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既然我敢说,自然是有底气。”魔皇看向那四个侍卫,道:“今日起战神的守卫由你们来做,切莫怠慢。”
“是!”
莫无皱眉盯着他。
“既然还是凡人的身子,便别在折腾了。”魔皇看他一眼,轻轻挥了挥袖子,朝那地上的小跟班道:“战神累了,陪他回去歇着吧。”
那小跟班愣了片刻,而后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两步冲到莫无身边,一拉他的袖子,激动道:“君上放过你了,快走啊!”
莫无被他拉着往木屋方向走,一路上不住回头看向魔皇。此时那人已经重新回到棋盘边上,望着那棋盘出神的研究起来,在浩瀚空荡的悬崖之巅,像是在那守了很多年。
莫无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然而他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
换了守卫之后,莫无再也找不到机会出去,只能忧心忡忡的在屋中困了三天,心里默默的祈求仙君能有所应对。
三天后,魔界出兵仙界。
莫无又被带到落凤崖。
崖下是望不到边的魔界军队,旌旗招展,长刀反着暗红色的光,各路凶残的猛兽夹在队伍中,每踏一步都让大地颤动,喷着火的飞禽在空中鸣叫盘旋,浩浩荡荡的朝着桩子而去。
魔皇背手站在落凤崖,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莫无走近,魔皇转过身来,朝着一边摆着的桌椅一指,“坐。”
莫无沉吟一下,坐了过去。
魔皇坐到他对面,抬手将桌上的一坛酒开了,酒香顿时溢了出来,魔皇给莫无倒了一杯,道:“你最爱的繁星醉。”
莫无看了那酒杯一眼,道:“繁星醉取满天繁星之灵气,你们魔界酿不出来。”
魔皇手一顿,道:“尝尝不就知道了。”
莫无犹豫一下,抬手将那杯酒饮了,烈酒入喉,醇厚甘甜,唇齿留香。莫无微微蹙眉,道:“看来魔皇对酒很有研究。”
“曾经有个朋友爱喝,闲来无事研究了些。”魔皇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的饮了一口。
“君上。”
一个兵将走来朝着魔皇行了一礼,道:“六部烟萝大人、三十三部隐刹大人报告,我军已于桩子下集结完毕,是否现在联通桩子?”
“嗯,连了吧。”
“是!”
那兵将转身快步离去,佩剑同铠甲相撞连续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肃杀的氛围又添一丝紧张。
莫无皱眉遥望着远处的桩子,那桩子高不见顶,像是联通天地的一根管子。激荡的鼓声传来,一声一声,震得人心里发慌,片刻之后,那管子突然间发出一阵刺眼的光亮,将昏暗的魔界整个照亮,伴着整齐的脚步声和鼓荡人心的鼓声,魔界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到桩子中。
魔皇回过头来,抬起酒杯,道:“如今仙界的队伍该守在望月、笺红阁和梧雨三处,而天庭众仙则聚在紫霄殿等候消息。这场仗很快便会结束了。”
莫无蹙眉。
他说的没错,仙君最后定下的位置的确是这三个。
莫无握着酒杯,每一秒都过的无比艰难,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片刻后,他缓缓道:“当年丞相能灭魔界一次,如今便能再灭第二次,纵使紫霄殿失守,这场仗谁输谁赢也未可知。”
魔皇点点头,道:“神兽白泽,主祥瑞,更主战,外表样貌平和纯良,可骨子里的果决勇猛却是任何其他主战的神兽不能及的,若说这世间最善战者,无人能出白泽其右,哪怕同千百异兽厮打个遍,也不要真的惹怒一只白泽。”
莫无一顿,眯眼道:“……你知道的很多啊。”
魔皇浅浅笑笑,“打仗自然要知己知彼。当年你于不周山当着他的面身形俱灭,周丞相一时激愤,元神中白泽的力量被激发出来,所以有了后来的连灭三十二部。而后周丞相被封,白泽的力量便也重新隐匿到元神之中,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三百年的封印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养伤,一来是为了避免周丞相在激愤之下将魔界全灭,打破外三界平衡,二来便是为了将白泽之力彻底封存。”
莫无哼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位上神倒更像是你们魔界的人。”
魔皇摇摇头,道:“这天道容得下机敏聪慧之人,也容得下骁勇善战之人,可若机敏到可经天纬地,同时骁勇到凭一人之力险些灭掉一界,这样的人,天道是绝容不下的。”
莫无没说话。
“所以,只要我保证你的周全,三百年前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一次。”魔皇缓缓道:“成也是你,败也是你……不过这都是后话。只要拿下紫霄,一切便都结束了。”
“君上!君上!”
一个将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急道:“仙界在紫霄殿周围布了军队守株待兔,现在已经从桩子那边打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清亮的鸣叫之声响彻云霄,蛇颈鸿头,流光溢彩的羽毛在空中泛着金光,它翅膀一振,口中一团金色烈焰喷薄而出!
仙界先锋官,凤凰,来了。
第86章
魔界猛禽极多,三百年前的大战鹰隼乃是魔界一支极为重要的队伍,此时依旧如此。
凤凰出现之后,无数巨大的鹰隼嘶叫着朝它飞去,巨大的翅膀带着劲风,带着倒钩的喙尖锐而锋利。凤凰展翅,猛的将鹰隼扇开,鸿头一扬,口中喷出金色的凤凰真火,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成群的鹰隼烧的狼狈不堪。
白泽不是战庭司的人,可这只凤凰疯起来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在加上惦记莫无,理所当然的当了仙界的先锋。它本来心里就窝着股火,此时一入魔界就遇上了那群不长眼的鹰隼,刚好放肆的大杀四方一番。
落凤崖上,魔皇看着眼前景象微微一怔,道:“是我小看他了。”
莫无见到白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不少。他转眼看了看魔皇,挑眉道:“看魔皇这淡定的架势,好像也没有很惶恐。”
“我在魔界留了足够的人马,这种情况自然应对的了。”魔皇转头看他,不急不缓道:“此时角色互换,通过桩子的队伍变成了仙界,守株待兔的人变成了我,你该替他们担忧一番才是。”
莫无一顿,脸色沉了下去。
魔皇说的不错,从桩子退回来的魔界人马同留守在原位的队伍集结一起,就守在桩子的入口,仙界的兵将艰难的从入口向魔界挪,每一刻都有新的人满身鲜血的倒下,那桩子的入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闸刀,毫不留情的将鲜活的生命截断。
莫无咬牙盯着那桩子,恨不得亲自上阵。
这是仙界的第一关,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魔皇站在崖顶,静静的看着远处修罗场一般的厮杀,神色平静的像是寒冬里接着冰的湖,冷酷的没有一丝人性。莫无冷笑一声:“不愧是魔皇,这场面你盼了好久了吧?”
魔皇没说话,他沉默的看着那桩子的入口,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之后,厮杀更为激烈,忽然之间,滚滚雷声从远处轰鸣而至,巨大的声响响彻天地,震耳欲聋的雷声好似要将乾坤都劈出个窟窿,紧接着一阵刺眼的眩光乍然亮起,强光将天地变成一片白盲!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挡住眼睛,依旧避免不了双眼的一阵刺痛。
下一刻,滚滚惊雷之中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响起,天地随之一震。一声之后,雷声渐远,强光还未散去,就听桩子的另一边传来仙界兵将震耳的喊声——只容几百人通过的桩子,竟然被强力炸开,扩大了十倍!
仙界兵将再不用像过独木桥一般通过桩子,大部队呼喊着朝着魔界涌来,断水刀闪着幽幽寒光,像是苍穹上的满天星光。
“的确聪明。”魔皇看着远处的景象,点头赞道:“引天雷雨的力量炸开桩子入口,自天道设立一来,他周言珩是第一人。”
魔皇转过身,朝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道:“去将秦公子请来吧。”
“是!”
莫无皱眉看他。
魔皇嘴角弯了弯,浅浅笑笑,道:“别这个表情,好戏才刚刚开场,慢慢看。”
不多时,崖下缓缓推出一辆囚车,囚车上的笼子由三界中最坚硬的黑钢打造,哪怕置于正崩裂的山下也不会有任何损毁,可仔细看过去,有几根钢条好似被人用蛮力拉的变了形。
笼中垂首站着一人,衣衫破败,长发垂落,两肩驼着,头低垂,看身形已经不大像常人。莫无皱眉看了许久,依旧难以从那身形上看出曾经秦崎的影子来。
“他如今已被天婴的一魂侵占过半,”魔皇道:“现在神志尽失,只要在战场上再杀几个人,激发出那一魂的凶性,这世上便再没有秦崎这个人了。”
囚车被打开,车内的秦崎缓缓抬起头。他双眼红的像是在滴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诡异凶残的邪气,他明明没有动,可是周身每一丝气息都在吼叫着:血!我要血!!
突然之间,他动了,不过一个眨眼,车内只剩一道残影,而囚车周围的几个守卫双眼圆睁,惊恐的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断了气。
秦崎,不,已经成了半个怪物的人冲向桩子,像是一个收割生命的机器,所到之处不论仙魔,一律血溅三尺,无数人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身上,没有给他的神情带来半分的变化,沉默而冰冷,残酷而无情。
邪神现世,生灵为祭。
“这只是天婴的一魂而已……”莫无沉着面色,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讶异和后怕,“当年丞相的判决当真一点都不过分……”
“当年的天婴不是这样的。”魔皇望着那尊所到之处不留活口的杀神,神色带着些许悲哀,道:“他将身体里的邪性压制的很好,哪怕是鼓动妖界作乱之时,他也没有将邪性释放出来,直到后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片刻,接着道:“他该回来了。”
同一时间,天珩山石台。
石台之内,一上一下两具棺椁同时剧烈的颤动着,下面那具颤动的剧烈非常,好像随时会猛的炸开。上面那具精美的雕花棺椁随之而动,棺椁之中小骨双手结印按着底部,死死咬牙撑着。
棺椁越动越剧烈,小骨的嘴里漫出一丝血腥气。他紧皱眉头,抬手飞快的又结一印,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拍到棺椁底部,那精美的棺椁经这一震,霎时四分五裂!小骨直落到下方的棺椁之上,结着印的手掌拍在棺盖上。那下面的棺椁停了一瞬,而后慢慢又重新震荡起来。
石台之外。
“大人,”一个兵卒朝着森罗行了一礼,疑惑道:“我们……不用进去帮忙吗?”
“这石台用天界丞相的尸身封着,我们进不去。”森罗抚着黑袍之上两条烛龙的头,不急不缓道:“待到天婴大人的一魂将那凡人的身子完全占了,那一魂的力量足够强,自然可以引着剩下的魂魄脱离这封印,我们等着迎接便好。”
“可是……”
“没有可是。”森罗淡淡道:“那凡人难不成还能扛得住天婴大人不成?时间问题罢了。”
兵卒点头,顺从道:“是。”
魔界。
秦崎在战场之上肆无忌惮的大杀四方,他的身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随着他一次次的手起刀落,他的样子也渐渐变了,五官缓缓变化,杏仁眼上挑变为凤眼,双唇变薄,鼻梁耸起,缓缓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就在这变化即将结束之时,从桩子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秦公子!!”
那声音来自一个姑娘,声音清脆而干净,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山泉。那一声呼唤裹挟在混乱而嘈杂的战场之上,声音不大,不仔细听便也就错过了,可那声音却神奇的落在了秦崎的耳朵里,像是一声清亮而干净的铜铃声,砸进他混乱的脑子中,激出短暂的一阵清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