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柯，你应该知道，我有时候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整个人会变得怪怪的。”
　　白啸解释说：“当时柳氏族人就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吃了类似的灵物，只不过那灵物被人用特殊手法炼制过，会让人体内的灵力变得醉醺醺的，不听使唤。”
　　风见柯默默点头，这不就是猫薄荷嘛，猫咪闻到了精炼过的猫薄荷，整只猫发羊癫疯，很正常。
　　对付柳氏家族的人很懂嘛，用这种药物害人，只有柳氏族人会中招。
　　“当时其他来参加婚宴的道友都没什么问题，唯有柳氏家族的族人出了事，然后……”
　　“那金家小姐突然发难，直指柳氏为混迹于人族的妖族，她要为死于妖族的母亲报仇。”
　　风见柯听到这里满头雾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当时听到表哥这么说的时候也没闹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金家小姐是渡尘教的成员，金家家主有两位夫人，他的第一位夫人带着孩子回娘家，结果路上碰到妖族作恶，夫人身死，幸而有渡尘教圣女游历，长女存活，就是这位金家小姐。”
　　白啸摇摇头：“金家小姐从此加入渡尘教，她其实是渡尘教特意培养出来的棋子。”
　　“可是这和柳氏家族有什么关系？”风见柯还是无法理解。
　　“金家家主的第二位夫人对金家小姐并不好，那金家小姐从未出外游历，母亲去世，外加父亲不闻不问，心中憎恨妖族，被渡尘教三言两语一挑拨，在听说亲父后母要将自己嫁入妖族老巢，就听信渡尘教的谎言，在酒水里下了特殊灵药。”
　　白啸说到这里，他叹息道：“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只是我们柳家更可怜，当天有邪修趁机攻入柳氏庄园，而来参加婚礼中的一部分人也不怀好意，眼瞅着柳家似乎要完蛋了，金家一看自家小姐都动手了，索性翻脸不做亲家，除了表哥自己叫来的几个好友还算正直，愿意出手想帮，其他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风见柯低低地说：“宴无好宴。”
　　白啸眉眼满是黯淡之色：“当时动手的人太多了，表哥后来回忆说，宴会里的环境有些不对劲，点燃的香有问题，似乎可以刻意引发人心底的魔鬼，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冷静和克制，除了表哥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下勉强逃出生天，其他柳氏族人……”
　　风见柯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不至于如此吧？柳氏庄园应该有足够的防护，即便自身灵力不听使唤，用灵石驱动灵力也可以设置防护阵法吧？再不济，发动近距离的传送阵总可以逃脱一二？”
　　“……不是的，因为所有人都动手了，所有人都是共犯，为了不让消息外泄，当时封锁消息的势力太多了，还有邪修浑水摸鱼，甚至有柳氏往日结下的仇人专门盯着嫡系子弟屠戮……”
　　白啸的手握成拳头，声音艰涩地说：“母亲就是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的法器打破头颅，夺走全身灵力和神魂精血而死。”
　　风见柯听后心中升起一股愤怒，他握住了白啸的手，轻声说：“我在这里。”
　　“啊……”白啸伸手紧紧抱着风见柯，他喃喃地说：“母亲是柳氏嫡支，我和母亲之间有心血相连，可以知道对方的状况，母亲死前看到的画面也会出现在我眼前。”
　　“可我竟不知是谁动的手！！”
　　白啸的声音渐渐愤怒起来：“我知道母亲身死后立刻去找师尊，师尊也很震怒，他说会亲自带我去探查此事。”
　　“但在我们出发第二日，我又得到了父亲出外探索秘境身死的消息。”
　　“短短两日，我的父母全部身死道消，我身负血海深仇，本当为父母报仇，但师尊突然接到宗门传讯，说要他紧急回宗门一趟。”
　　“师尊离开的空隙，大师姐突然暗中传书，让我速速逃命，我不明所以，但修士总是会有一些预感，我给师尊留书说等不下去先走了，结果我刚离开没多久，就发现我和师尊暂时落脚的地方被人围了。”
　　“就这样，我在茫然无知和愤怒疯狂中踏上了逃亡之路，后来在逃亡的途中，通过反杀追杀我的散修，我才断断续续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柳氏一族的死亡被扣到了一个邪修身上，而妙善门为我出头，干掉那个邪修后，表示事情已经抹平了，可实际上黑市上还有针对我的追杀令，这件事根本没完。”
　　“而我通过母亲和父亲的视角，知道母亲死亡时现场极为混乱，绝不是一两个邪修能做出来的事，至于父亲的死，我更是没有丝毫头绪。”
　　“直到后来我无意间碰到逃出生天的表哥，我才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啸将脸埋在风见柯的脖颈处，嗅着属于风见柯的清冽气息，努力压住心中的愤怒和悲伤。
　　“表哥说，柳氏被屠戮后，尸体全部消失了，据说被作为一种材料高温焚烧，毕竟那是蕴含了初代玉京城主的妖血，他们似乎想利用血脉作为通道，开启柳氏墓地。”
　　“然而很可惜，墓地并未开启，我和表哥却因受到血脉晕染的刺激，全部觉醒了妖族血脉，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妖族。”
　　“我……没有表哥接受速度快，我当时很排斥妖族血脉，甚至憎恨着，如果柳氏不是妖族，如果柳氏没有初代玉京城主的血脉，也许血案就不会发生。”
　　“是不是很愚蠢的想法？然而当时的我就是如此想的，所以我根本无法维持人的理智，直接被妖族血脉中的暴虐和兽性控制，化为一只雪豹，踏入了玉京山脉。”
　　“然后在雪山之巅，我碰到了你。”
　　“这就是我过去经历过的事了，并不好，也没什么意思，甚至如果不是你问，我都不想再回想那些事了。”
　　白啸抱着风见柯，声音越来越轻，甚至变得喃喃起来。
　　“当年动手的修士都死的差不多了，毕竟哪怕是金丹修士，如果不踏入元婴期，也就区区二百年的寿数，更何况修士路途充满荆棘和绝境，柳氏一族如此，其他修士也如此。”
　　“不变强，我们永远都是他人随意杀戮的刍狗。”
　　风见柯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回抱着白啸。
　　很快，他感受到脖颈旁有淡淡的水啧和隐忍的哭声，白啸在哭。
　　风见柯心下一片怜惜，他略一沉吟，拍着白啸后背的手指开始轻轻释放微凉的灵力，伴随着柔和如水的灵力，白啸越来越放松，他似乎彻底沉浸在悲伤和哭泣之中。
　　……然后在某一时刻，白啸变成了大雪豹。
　　雪豹的两个爪子压在风见柯肩膀上，因为体重骤然变大，风见柯微微后仰的一瞬间，大雪豹顺势将风见柯压在了地上。
　　白啸有一瞬间的懵逼，他下意识地低头。
　　风见柯伸手抱着大猫的脑袋，轻轻吻在了大雪豹的嘴边。
　　白啸的胡子抖了抖。
　　风见柯语气温和地说：“放开哭吧，你又不是人样。”
　　白啸：“……”
　　他嗷了一嗓子，然后就伸舌头去舔风见柯的脸颊。
　　……这种时候鬼哭狼嚎，岂不是太浪费了？


第128章
　　云澜真人看着无比眼熟的山与湖，许久都没出声。
　　天衍宗和妙善门，一个在大陆西北，一个在西大陆中部地区，两边相差甚远。
　　之前他和云雅真人前往天衍宗，走的是中部路线，如今云澜真人和云雅真人道别后北上，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地域。
　　天风大陆很大，哪怕是被莱川与玉京隔断的西大陆，若是以修士赶路的速度，单论南北距离，也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横跨，这还不提大陆上各个禁地和阵法防护的山头。
　　这种地方是禁止修士飞跃的。
　　但云澜真人有特殊的赶路技巧，他离开天衍宗后，找到了浮屠门的废弃据点，利用据点内残缺的传送阵法，修缮完毕后启动阵法，一路短距离传送，快速离开了天衍宗的地盘。
　　这让本来和天衍宗修士汇合的云雅真人想要转头找云澜真人，难比登天。
　　云雅真人只能遗憾地跟着天衍宗的道友一起前往天衍宗的总山门。
　　云澜真人当年从柳氏庄园逃出来，正是因浮屠的友人帮忙，才能在那样混乱而封闭的局面里捡回一条命。
　　浮屠的修士拥有特殊的破开空间封锁的秘术技巧，当时恰好那名修士手上有一件极品灵器，而云澜真人也的确够果断，他直接将自己的乾坤袋交给了对方。
　　那浮屠修士用云澜真人的血打开乾坤袋，将云澜真人的灵石耗费大半，才启动了那件极品灵器，让云澜真人成功跑了。
　　这期间还不说有另外两人帮忙阻挡敌人的攻击，也不说其他柳氏族人正在被屠戮，更不用提有柳氏族人看到云澜真人逃走那一幕时的声声祈求和求助。
　　云澜真人只是在那一瞬间做出了柳氏完蛋了，他必须活下去的判断。
　　然后他活了下来，柳氏全族皆死，包括他当时金丹后期的父亲和族中的诸位长老。
　　云澜真人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么多血亲死亡时的愤怒和憎恨。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当时不救我们？为什么你能如此决绝地转身逃走？为什么你没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共存亡？
　　纵然云澜真人理智明白这都只是他心中的心魔，是虚幻的念头，他的父母族人早就消亡，可是云澜真人依旧无法迈过那个坎儿。
　　因为无视亲族的求助，看着他们被人杀死，而自己临阵脱逃，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所以在莱川云霞秘境里，当邱静海对他伸出手时，云澜真人可以坦然地说出，我的一切都可以拿走，只要能报仇雪恨，我什么都可以做。
　　背负着一族血仇，不断被心中的噩梦啃噬道心，在大陆之东的洗剑门默默潜伏，才终于有了今天的云澜真人。
　　而如今，他终于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
　　云澜真人深吸一口气，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镜子，镜子上密密麻麻镶嵌了很多血红色的晶石。
　　云澜真人打出法诀，随着法诀的不断出现，镜子上面缓缓浮现出一层薄雾一样的朦胧光影，上面有很多金色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对应着一个狼妖一族的修士，邱静海不断驱逐狼妖修士进入西大陆，一部分死了，一部分挣扎至今，还活到现在的全是狼妖一族的中坚力量。
　　只不过其中一大部分都转投到了云清仙尊麾下。
　　毕竟是莱川先抛弃他们的。
　　但邱静海毕竟曾是莱川城主，每一个在莱川出生的新生狼妖体内都有莱川的灵力精华，老城主在放逐那些狼妖时，会在心里记下所有狼妖的气息。
　　这对一个半步化神修为的莱川之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后邱静海将之制作成了一件灵器，并交付给了云澜真人。
　　镜子上镶嵌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晶石，全是邱静海渡劫前专门取出来的精血。
　　这是奖励，奖励给那些还坚持到现在的狼妖修士的宝物。
　　这精血里，不仅有邱静海一生修炼的经验和心得，还有很多功法和秘术，甚至能改善一些资质低下的狼妖修士的天赋。
　　纵然云清仙尊知道狼妖修士可能被邱静海做了手脚，但云清仙尊没想过邱静海会蛰伏这么多年，更不会想到邱静海会将自身精血全部取出并制作成了血晶石。
　　比起邱静海的奖励，云清仙尊的承诺显得苍白起来，哪怕云清仙尊在狼妖修士身上设下秘术和契约，邱静海遗留的有半步化神威力的血晶石也足以撕破这个契约。
　　云澜真人用全力帮助莱川和黄波，换取了这份礼物。
　　云澜真人注视着镜面上浮动的光点，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他喃喃地说：“先从第一个开始吧，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
　　南河庄是一处隐蔽的邪修修士交易场所。
　　这里不常设坊市，却有邪修时不时地过来游荡，时间长了，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俗人居住的村落——邪修搞的，专门做挡箭牌。
　　这天，南河庄的一个当铺内，伙计正在打盹，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人迈入当铺。
　　“我要当东西。”他说：“一枚家传玉佩。”
　　伙计抬眼一看，这中年人手上的玉佩有字，上三下二，正是邪修们想要加入灵物交换的信物。
　　于是伙计懒洋洋地说：“这东西不值钱，你要是有更好的东西，三天后总店的掌柜会过来，您请他开您开开眼吧。”
　　言外之意，三日后这里会有一个隐秘的私下坊市。
　　中年人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只得颓然离开。
　　这中年人自然是云澜真人，他离开坊市后隐藏起来，等了许久，傍晚，那伙计关了当铺，似乎要回家休息。
　　云澜真人跟着那伙计来到一处街边的小宅，他扫了一眼，敏锐地发现了那宅邸地基上刻画着隐蔽的符文。
　　看样子这里就是私下坊市的管理者居住之处了。
　　云澜真人记下这个位置后，在附近的树上绘制了一个图案，然后他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非常低沉且细微的狼嚎声从那个图案中传出来，像是月下群狼的呼唤，又好像风在呜咽。
　　有一道灰色的影子出现在不远的宅邸上空，他细细地听着，然后发现了树上的图案。
　　他看着图案有些失神，他很多年没见过这个图案了。
　　半晌，月上中天，月光落在图案上的瞬间，图案如雪遇阳光般消失，同时化为一个箭头，指着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