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抱着无论变成什么样也要活下去的觉悟去努力，也会继续抱着天真和伪善的想法坚持下去；他会继承邵丹的强悍和剑意，将他的衣钵传下去，但也不希望自己变成如邵丹那样的人。
　　也许邵丹的确是一位杀伐果决盛名在外的强者，可是风见柯从不想当什么强者，他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而已。
　　正因为他怀抱着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想法，有着自己的坚持，才会得到云霞秘宝的认可吧？
　　毕竟最初云霞秘宝的形成，就只是源于那位仙人对于这片土地生灵的怜悯，继而才有了那道金色的霞光降落。
　　就在风见柯思考之际，原川试探着说：“您已经得到云霞秘宝了吗？”
　　风见柯随意嗯了一声。
　　原川忍不住问：“师叔，那云霞秘宝到底是什么样的？您怎么得到的？”
　　风见柯这才回神，他想了想说：“云霞秘宝是一片烟雾，至于怎么得到的……也许是因为我难得软弱了一次吧。”
　　他还记得自己披着邵丹的马甲来着，邵丹可不是个软弱的人。
　　原川好奇地问：“软弱？”
　　天啊，云丹师叔还会软弱？
　　“对，我们修士是什么？”他问原川。
　　原川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追寻大道的人。”
　　风见柯却说：“也许我的理解有些偏差，但我觉得比起追寻大道，我们首先是人，是生活在天地自然中的人。”
　　“人存在的本身，就是道的一种体现。人有喜怒哀乐爱憎怨恨，这些七情六欲组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既然我是人，那肯定会有软弱的一面。”
　　风见柯将最近见到的人、看到的事和感受到的一切都慢慢说出来，“人之所以变强，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软弱吗？”
　　原川听后神情微怔，他细细思考了许久，若有所悟。
　　风见柯说完这句话后，神情也随之坚定下来。
　　“决定修炼这种事，归根结底是有原因的吧？或者喜欢修炼，或者想要体悟自然，或者想要与剑道合一，或者想要变强……”
　　风见柯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不管修炼到何种境界，永远不要忘记最初选择踏上这条路的初心，不要忘记了前后顺序。”
　　唔，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才是到哪里都适用的真理啊。
　　“弟子明白了。”原川语气恭谨，脸上满是信服的神色：“这就是返璞归真的真吧？宗门的天衍剑诀有洞明之境，虽然弟子也处于洞明之中，但以往弟子都只以为洞察世理，明晰大道真意，但其实所谓的洞明还需要洞察修士的内心并审视自我。”
　　“体悟人生后再洞悉自身，从外界返璞自我，只有内外通明后，才能进入下一境界冲虚，也就是将一切灵力凝结于紫府化为金丹。”
　　原川说完后长出一口气，他身周的灵力越发圆润，甚至隐隐有凝结的感觉，这是突破金丹期的前兆。
　　“多谢师叔教导，弟子将铭记于心，永不忘怀。”
　　风见柯哑然，他有些赧然地说：“……教学相长，我也所获良多。”
　　不过由于此刻的风见柯是光斑组成的人影，原川并未察觉到风见柯的尴尬，他依旧非常佩服地说：“您过谦了。师叔，既然您有打算，弟子听命即可，您尽管下令吧。”
　　风见柯心说我下什么令啊？
　　只是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是说那些妖族吗？
　　风见柯想了想，突然升起促狭之情。
　　他没想直接干掉这十来个妖修，但他们胁迫原川也是事实，风见柯决定不插手太多，看他们自身品性和实力能走到哪一地步吧。
　　他对原川道：“你到那株巨树前。”
　　原川听话地前往巨树前，越靠近巨树，原川就不得不感慨，自家师叔的化身真是庞大的，堪称顶天立地，仿佛撑起了这片天空一样。
　　当原川来到大树前时，风见柯让他继续向前。
　　原川犹豫了一下，对着大树迈出一步，然后不出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大树居然是虚影。
　　下一秒他进入了一处极为宽敞的巨大空洞内。
　　原川轻飘飘往下落，当他终于站在洞底时，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穿一件淡青色披风，灰白色的头发被月白色绸带缠住，他负手而立，似乎在看什么。
　　原川惊喜地道：“云丹师叔。”
　　风见柯微微侧脸嗯了一声，他招呼原川上前：“你看，我剪了个片子。”
　　原川快步走到风见柯身后，探头向前看去，就发现前方有一处石壁，石壁光滑如镜面，上面出现了一段影像。
　　影像里，原川小哥大发神威，手持明雷剑，和天空中的闪电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被十几道雷电穿胸而过，当场死亡。
　　这是复制之前风见柯被邵丹穿胸而过的场景。
　　原川：“…………”
　　风见柯摸了摸下巴：“我剪辑得不错吧？”
　　原川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下一秒，这段影像就释放在了外部，远处黑发大汉见到这一幕后不由得表情扭曲起来。
　　风见柯抬手一点，影像放大了黑发大汉所在的位置，像是监控一样。
　　他和原川清晰地听到了黑发大汉恨恨地声音：“这下麻烦了，那原小弟居然死在山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风见柯问原川：“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离开吗？”
　　原川微笑着说：“怎么可能？哪怕全部死光了，他们也会想办法将秘宝带回去的。”
　　风见柯听后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想死他干嘛拦着？
　　之后他和原川观赏了一出精彩的剧目。
　　黑发大汉试图让族人先上去挨雷劈，族人自然不乐意，在一个修士又被雷劫劈成灰后——假的，风见柯控制雷劫将那家伙劈晕，然后放了一段假影像出去——上来的三个人终于开始抗拒黑发大汉的命令了。
　　黑发大汉不出意料地被族人背刺了。
　　他愤怒哀嚎，和族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族人抢先夺走了骷髅圣器，然后那修士直接激发了骷髅圣器里来自祖先的残魂。
　　都是同一族的修士，大家都可以借助先祖残魂之力战斗，谁怕谁啊！
　　看到这一幕，风见柯摇了摇头。
　　他觉得不能让下面的人无知地等待，那样太危险了。
　　于是他纠结了一下，将几个人战斗的画面放给了半山腰等待的人，让他们也看了一场即时的小电影。
　　等背刺成功并干掉了黑发大汉的三个人拿着圣器回去时，这才发现留在半山腰的同族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忠心于黑发大汉的族人自然不乐意，他们再一次发生了争执，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岩，黑色的山体沉默地注视这一切。
　　风见柯看着这一幕，问原川：“你觉得这是修士吗？”
　　原川低低嗯了一声：“……大部分修士都是这样的。”顿了顿，他说：“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从今天开始，我不这么认为了。”
　　风见柯轻轻说：“记住你这句话。”
　　他在心里也对自己说，要记住这一幕。
　　不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第76章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雪山山麓上的战斗已经结束，黑发大汉带来的人全军覆没，鲜血都染红了雪地，甚至有些血还冻结成了冰棱，在天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晶莹透彻。
　　哦，也不算是全军覆没，最开始听从黑发大汉命令上山试探的倒霉蛋还被风见柯丢在一边，只有他还活着了。
　　风见柯看着雪地上的尸体，心下恻然，他感慨道：“贪念使人失去理智，知足者常乐啊。”
　　原川听后默默点头，不过他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倒是没有如风见柯这样的感慨。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原川幽幽地看着自家云丹师叔，心想万万没想到啊，云丹师叔也是个狼灭。
　　平时云丹师叔只是剑法犀利，捅人手法精湛，现在看来云丹师叔坑起人来也手段娴熟老辣，堪称鬼见愁。
　　看看，这都没露面，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弄死了十来号人，此中手段真是令人佩服。
　　原川自己做了阅读理解，恰好风见柯问原川：“师侄，你看这家伙怎么办？”
　　原川抬头一看，原来是之前上来那个昏迷的倒霉蛋。
　　原川问风见柯：“云丹师叔有什么想法吗？”
　　风见柯叹息道：“我想让此人带着他们族群的圣器回去，再将他的族人带回去入土安葬，若是留在云霞秘境里……”
　　那尸体和血肉就会化为秘境里的灵力，彻底消失了。
　　而且那个骷髅头是狼妖分支的供奉法器，风见柯拿着算什么啊？
　　他自己有广尘剑、有斑斓披风、有玉京圣器、还有新得的云霞秘宝……他自己的灵器多的用不完，干嘛要那狼头骷髅？！
　　原川听后却更佩服了，他赞叹道：“师叔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所有罪责都由此人承担，和我们没关系了！”
　　风见柯卡了一下，不是，没有，他没这么想过！他只是觉得应该物归原主，人死归乡啊！
　　然而很可惜，因为刚听到这句话呆滞了几秒钟，这样的沉默被原川理解为默认，于是原川很主动地去抓那个倒霉蛋了。
　　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叔都已经将这帮人搞定了，他一个做小辈的，难道还要看着让师叔自己善后吗？那多没眼色啊！
　　原川打算抓着倒霉蛋送到那处满是尸体和鲜血的地方，然后假装自己也是重伤刚醒，然后和这倒霉蛋对一对口供，就可以一起离开了。
　　以后再拿着这个把柄威胁倒霉蛋，也许他们洗剑门能暗中控制这一支莱川妖族呢！
　　原川一边拖着倒霉鬼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风见柯，计划一二三四说完了，他还期待脸地看着风见柯，试图得到师叔的指点。
　　风见柯听完后不知道说什么，他能有什么指点？他什么指点都说不出来！
　　“……我觉得不太合适。”风见柯只能委婉地说：“不如我先送你出去，你和云雅师兄说一下这里的事，然后我放出这个家伙，让云雅和他谈。”
　　——师侄有点凶残，希望师兄能掰一掰。
　　原川听后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一脸佩服地说：“多谢师叔教导，的确，无论如何我和他一起出去，我身上必然有嫌疑，但如果我提前出去了，他在外面见到我，还有师叔和同门师兄弟们作证，那这里面发生的事就绝对和我无关了。”
　　同时有那么多同门师兄弟作证，这个出去的倒霉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脱离洗剑门的控制了，只能一心听从洗剑门的命令了！
　　原川神色恭谨敬服，他松开那个倒霉蛋，将自己身上的痕迹收拾了一下，确定不会有什么漏洞了，才看向风见柯。
　　“那就劳烦师叔先将我送出去了。”
　　风见柯可耻地沉默了。
　　他刚开始想解释，但最后还是自暴自弃了，苏醒直接控制着云霞秘宝将原川先送了出去。
　　那道缝隙外，云雅真人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发动阵法将里面出来的人绞杀成肉泥，结果出来的人居然是原川！？
　　云雅真人看着形容似乎很从容的师侄，忍不住朝原川背后看。
　　没人跟出来？
　　“原川？里面什么情况？你怎么出来了？”云雅真人摇晃着扇子，盯着原川的眼神有些狐疑，别这原川是假的吧？
　　云雅真人已经开始脑补假冒原川的一百种方法了，原川快步上前小声说：“师叔拿到了云霞秘宝。”
　　云雅真人惊讶脸：“啊？”
　　就风见柯那个傻白甜吗？
　　原川还赞叹地说：“师叔手段高超，不费一丝灵力，甚至都没露面，就成功干掉了所有人，真是令人佩服。”
　　云雅真人嘶了一声，真的假的？
　　原川说的人是他认识的风见柯吗？
　　“现在还差最后一步。”原川小声嘀咕着，将里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着重强调了还有个倒霉鬼活着，“师叔的意思是交给您来善后处理，您看……”
　　云雅真人高深莫测地看着原川，按照他对风见柯的了解，这所谓的善后，其实是希望他收拾烂摊子。
　　不过听原川的描述，风见柯在里面的手段也着实毒辣，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先做伪装，装作狼狈逃窜出来的模样。”
　　云雅真人立刻有了决断，先不管风见柯怎么突然发疯搞死了里面的修士，既然机会送到了眼前，那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于是大约一刻钟后，风见柯接到原川的传讯，弄醒了最后一个倒霉蛋。
　　倒霉蛋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冰冷的雪地之中，旁边全是同族人的尸体。
　　他先是内心震惊恐惧，忍不住仔细去看尸体上的伤口。
　　结果让他心头害怕，因为这些伤口的痕迹太熟悉了，难道自己的族人是自相残杀而死吗？
　　倒霉蛋慌乱地打扫了战场，收起了宝物若干，灵药若干，还找到了族中先辈祭祀圣器，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内心一片茫然。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发现风雪停了！
　　倒霉蛋咬咬牙，继续朝着山顶走去，山顶有个巨大的坑洞，进入坑洞后有一面光滑的岩壁，岩壁上有灵力交织成门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