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叹气“看样子短时间内,我还得是叶崇宁。”
他随即拉起百慕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诚恳道“老哥,请再帮崇宁老弟一把,我们装完这一程。”
百慕矜持的翻了个白眼。
温行刚出阵法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他盲了太久,瀛洲宫日头又大,白光骤然照进来,几乎要刺出眼泪。
故而他缓了许久,这才看清面前空地上,居然还站着个白衣的男人。
仙君此时又带上了长长的幕篱,白衣笼罩之下,身姿俊挺。他正覆手远眺,见着温行出来,便偏过脸,对他略一颔首,道“你过来。”
——十成十的疏离和陌生。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手指上还残留着泥人冰凉的温度,然而如今太阳底下,幻境中浅薄的凉意一点点消退,他飞快抬眼看了叶酌一眼,见仙君没有其他表示,便只低低的回了个是,站到了叶酌身后。
叶酌也不多话,只道“你看。”
温行顺着他的方向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瀛洲宫通过考验的等级不同,拿到的奖励不一样,出阵法的位置也不一样,温行此时便在岛屿唯一的一处高山上,恰好能俯视整个宫殿群,此时这些宫殿虽然从表面看不出什么,以温行的修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察觉出整个大阵支离破碎,灵力流几乎断流,似乎被什么切割了一样。
他全然呆住“这……”
东海瀛洲宫运转千百年,无数修士来来去去,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
叶酌暗笑一声。
他不知怎么回事,最近看见温行就想逗他,于是故意装腔作势,拿捏着语气“此阵因你而毁,总计毁坏上品灵石两千四百万枚,阵眼七千四百处,对此,你可有话要说?”
温行愣在原地。
若是平常,他必定撩袍便跪,先认下罪名再说,然而现在,他却极少的生出了两分抗议争辩的情绪,只看着叶酌,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叶酌没察觉,只是得意洋洋的补完下半句“这样吧,虽然这是很大的罪过,但为师很宽宏大量的,你若是过来和为师撒个娇,为师就免了这次……”
他话没说完,温行骤然眼睛一酸,铺天盖地的汹涌情绪几乎将他完全淹没,他分不清此时是悲是喜,亦或者无悲无喜,他未过脑子,全凭本能,双手不受控制,绕过叶酌的脖子,直直的抱了上去。
长老现在恢复了原来的身体,和叶酌的高度相差无几,然而他抱过来的时候,却是以一种眷念又依赖的姿势,下巴死死的往叶酌的肩胛处磕,额角隔着薄纱贴着叶酌的脸,双手也抱的极紧。
贴的未免太近了。
叶酌擦擦汗。
——不要太高估为师的定力呀。
叶酌一时间也手足无措,最后斟酌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背“怎……怎么了?”
温行不说话,唇齿里偶然露出两个抑不住的气音,抱着叶酌小幅度的摇摇头,以他这个姿势,简直像是在往仙君怀里拱。
——委屈成什么样了。
连在大阵里失明失聪的时候,叶酌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只得去安慰他,伸手揉揉发顶,又顺着脊椎帮他顺气,哄道“没事没事,我在呢,阵法的也不会怪你的,我帮你摆平了都。”
温行想要开口,结果话没说出口,却小小的打了一个嗝。
然后便压抑不住的,打了一连串的嗝。
叶酌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温行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僵着手脚放开仙君,有点难堪的退到一边。
叶酌刚刚险些给他蹭/硬,此时也松了一口气,推他“好了好了,还记得我说的给你的剑吗?长岁剑在宫殿里等你很久了,就在这里下去的饮月殿,续脉的药材也在,你去拿。”
然后他转过脸,尴尬的咳嗽一声,欲盖弥彰“对了,你那个小徒弟,叶什么什么的……我也给你放宫殿里了,你也去拿……不是,不是拿,诶,反正,为师先走了。”
他心慌意乱,步履错乱的犹如赶着投胎,居然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幸亏底下刻有阵法,没叫仙君当场摔死。
这个行为实在是丢脸透了,好在温行自个如今都是懵的,当然也看不出来叶酌有什么不对,他梦游一样下山,只觉着一片空茫,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起起伏伏,最终掩着面,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又有些释然的微笑。
可惜叶酌实在是跑的太快了,不然他就能发现,长老笑起来,是真的有卧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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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写到这里发现后面一段写大纲的时候一起写了,也就是说有存稿~这个礼拜应该可以比较规律了。
第62章
温行遵循仙君的指引,推开饮月楼大门,厚重的檀木吱嘎一声,落下了点点细碎灰尘。
这是一个极为通透的阁楼,此处是东海瀛洲宫最高处,对着门的窗户没有闭上,一眼望去,可以从雕花的檀木窗里看见整个宫殿的布局。
长岁和续脉的药材都被仙君随手丢在篓子里,和一堆杂物放在一起,若是叶酌不提,恐怕常人要以为那是垃圾桶。
其实把长岁剑留给温行,叶酌是有考量的。
长岁是叶酌早年的作品,那时候仙君还不懂得藏锋,狂气的很,事事孤高,总觉着自个曲高和寡,搞出来的剑也锋芒毕露,恨不能一剑略十四洲锋芒。
当时他也想过将这把剑送人,然而长岁本就是少年轻狂的感觉,若再配个轻狂的主人,就狂上加狂,要的疯症了,叶酌有心寻觅个少年老成,端庄持重的,结果都不满意,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到真如命运的指引一般,此剑铸造于三千年前,叶酌闲来无事,随手往剑上刻了自个的字号,取名长岁,天下无人相配,而后封鞘三千年,机缘巧合,赠与温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不是天定的投名换帖,以结永好呢?
叶酌打着小九九“得骗温行在什么东西上刻个‘尽年‘,然后送给我。”
温行在这边取剑续脉,仙君刚刚落荒而逃,现在正蹲在悬崖底下,叼着一根草,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把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按了下去。
塔灵给他吓的不轻,显出真身,抓着他的衣领怒吼“一言不合就跳崖,叶崇宁你有病啊!”
——实话实说,温行冲上来那个拥抱,把仙君抱懵了。
叶酌裤裆中异常未消,眼神躲闪,强装镇定“没病啊,反正有阵法死不了,刚好我来体会一把久违的飞翔。”
塔灵哼哼“你徒弟抱你一下而已,你虚什么?”
崇宁仙君自诩风流,当年红颜知己便天下,什么时候被人说过虚,当下老脸一热,装傻充楞。
“我没虚啊,我好的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虚了?”他嘴硬“我就是想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
塔灵默然无语“不是,大哥,你不是号称万花丛中过,能撩八千朵吗?你撩骚起来,花言巧语骗小姑娘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人间的话本里被你骗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合着你是个银枪蜡头,只会嘴上逼逼,真上就软啊?”
但凡是个男人,就无法接受这样的侮辱,叶酌提高语调“那怎么能一样!”
他东瞟西瞟,欲盖弥彰“温行又不是姑娘。”
塔灵“所以?这就是你虚的借口?”
叶酌狡辩“我俩师徒,无论怎么整都是乱伦,若是,你知道的,温行一生气,把我逐出师门就很麻烦了,总之,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会主动去戳破的。”
塔灵已经看透了这个铁树开花的虚伪仙君,啧了一声,到底没掀他底裤,岔开话题,问他“你遇到的那个儒生没什么线索,但是儒门之主陈可真的资料我挑出来了,我没看出什么问题,你要过目吗?”
这边送了个梯子,叶酌立马飞速往下一窜,站起来连声道“快,这个比较重要。”
事实上温芒找到了关于陈可真的资料很少,只有薄薄半面纸。
因为陈可真虽然贵为儒门门主,但儒门和修仙界几乎没有瓜葛,儒门弟子的心力都花在庙堂之上,没空管各门各派打打杀杀。故而陈可真在修仙界的记载里,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几乎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温芒建议“你去太学贡院一类的地方打听,或者去翻人间界飞龙卫的档案,还能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飞龙卫是皇室近卫,负责清查百官,陈可真在凡间当过官,那边的档案确实比修仙界的详细许多。
叶酌道“除了儒门,我们真的没有弟子在朝,或者同凡间有瓜葛的门派了?”
温芒道“仙凡不相通,这可是广玉元君下的禁令,破禁就是正面撞上长舟渡月阁了。”
叶酌不可置否的唔了一声。
见仙君一时沉默下来,塔灵以为他在思考,结果过了片刻,叶酌拍拍裤子上的土,忽然道“我们还是回门口等温行吧,到时候他出来看见我在这里,难免不生疑。”
温茫“……”
他哀嚎“大哥,我知道你千年老树一夕开花分外激动,母胎光棍今朝顿悟十分兴奋,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句话不离?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叶酌诚恳道“我现在有点不好,脑袋空空,你想聊什么?”
塔灵“……”
他不由心生凄凉“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求求你先送我回下泉吧!”
大概是他过于凄惨的遭遇感动了上天,这个梦想居然实现了。
因为当他们走到门口,正在等端秀长老一眼看见了叶酌,认出了他是温行的徒弟,崇宁仙君点了头的徒孙,但是因为叶酌还不是下泉弟子,不和规矩,于是端秀十分诚恳的邀请他回一躺下泉,好认祖归宗。
叶酌“……。”
——不瞒您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认祖归宗。
千里之外,长舟渡月的暗室中,男人猛地喷出一口血,他的血颜色暗的可怕,简直像死人流的血。比天人五衰境的百慕灵君身上的血液还要暗上三分。
他按住石台边缘,止不住喘息,一衣饰繁复的中年人连忙来扶他,担忧道“元君,您是否要休息片刻?”
那男人生的端丽儒雅,着一件青衫儒生服,偏偏一双眉目狠厉至极,他一把抹去了唇角血迹,拂开中年人递过来的双手,冷笑道“妖族百慕灵君,老而不死的,也来淌人族的浑水。”
中年侍立在旁“听说崇宁仙君同百慕灵君交情甚笃,他们……”
男人摇头“和叶崇宁关系不大,破我阵的……”他露出一丝疑惑,闭眼冥思“不对,不是百慕,也不是叶崇宁”片刻以后,他猛然睁开双眼”是谁,这天下有了第四个仙君不曾?”
中年人猛然一惊。
男人眉目间血色越来越重,简直要把一双漆黑的瞳孔染成血红,外头突然出现了一声小小的呼唤,男人抬起头,见一个少年自门边转过,这少年一点也不惧他,直接扑进了男人怀里。
这少年明明毫无修为,中年人却像怕极了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
那男人抱着了少年以后,竟然也安静了下来,帮着少年梳理了打结的头发,哄道“洗过不吹干,你该着凉了。”
他用手蒸干少年的头发,片刻后忽而自嘲的笑了笑“我又多事了,你这身体,想着凉也着不了。”
那少年似乎有些痴傻,蹭了蹭男人的胸口,袖子给蹭下来一截,露出一胳膊浅青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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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没存稿不知道,反过来看存稿的时候才知道以前有多煞/笔,那个矫揉造作的词句看的我尴尬癌都要犯了,满脑子我靠当时我写作风格是这样的吗?orz。
第63章
下泉宫一行人财大气粗,同可怜巴巴的叶酌不一样,他们直接驾了一架飞鸢来。
俗话说隔代亲,端秀长老面对温行时还端着架子,看见叶酌这个“年纪小”还长得白嫩的“后生”,生出了两分指教之意,拉着他到了飞鸢的内室,说要提点提点他。
叶酌“……”
他沉默半响,憋出来一句“多谢长老。”
端秀看着他还算乖巧,不由满意的点点头,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其实她早看出来叶酌并无修为,没法修炼,但叶酌毕竟是仙君点头认下的徒孙,总不能真的放养。
端秀心下觉着,既然这个小白脸莫名其妙的得了仙君的亲昵,虽然他看着不学无术平平无奇,但身上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闪光点,比如坚忍不拔,刻苦用功,谦虚谨慎等等等等。
所有当叶酌走到她面前,她还是颇为和蔼可亲的点了点凳子“坐。”
待叶酌坐下后,又问“你既然入了我下泉宫,该知道对我下泉宫中的弟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吧?”
其实这个过程很正常,就是对着新来的训话,喊两句人尽皆知的口号而已。
然而叶酌拜师的过程毕竟不走寻常路,他两眼一抓瞎,那是真的不知道,于是试探道”求仙问道?”
端秀端茶的手一顿。
虽然大多人心里这么想,但话不是这么说的,比如问你理想,你要答报效祖国服务人民一类,要是答“我要赚钱”,那就很庸俗了。
仙君的徒孙,怎么能是这样一个庸俗之辈!
然而她笃定叶酌必有可取之处,还是循循善诱道“你再想想,我派始祖崇宁仙君创立下泉,为的仅仅是叫凡俗之人求仙问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