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问是不是宴夫人对他动手了,这不是没可能,喻疏野在外面听到那些动静时,心中其实是后怕的,这也是他不敢让宴夫人亲自照顾云云的主要原因——一个疯了十八年的女人,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她如果突然失去神智,还会分得清云云是她的亲儿子吗?
宴小少爷吓得连闹脾气都忘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他刚刚一直用力捶着自己的腿,原本只是自暴自弃,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母亲大受刺激,他因为动作太大而失去平衡摔下去时,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尖叫,她好像忽然发了疯,口中不断溢出痛苦的喊声,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全被抓乱了!
宴归云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但他从不知道,她是精神方面的不好。
“妈妈是什么病?”他看着喻疏野的眼睛问。
“她有精神障碍。”
喻疏野没说病了十几年,没说她病得多重,只安慰道:“云云不要担心,她的病情已经用药物控制得很好了,只要不受刺激就没事。”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以后如果你和她单独相处,一定记得不要去刺激她,知不知道?这样才能保护好你自己。”
“你为什么把母亲说得跟妖怪一样可怕,她不会伤害我的。”
喻疏野怕又惹他生气,所以没有跟他继续争这个问题,只是在他眼里,宴夫人确实是个隐藏的危险分子,他会这样想,根源于他从小就有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血缘什么都不是,它阻止不了杀伐,阻止不了贪婪,更不要妄论阻止精神疾病。
第6章 CP6 夜笙是你
小少爷听不见楼上的动静,只抬头看着无人的楼梯口,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她是不是因为我才病的?”
喻疏野立即否认:“不是,别瞎想!”
大概过了十分钟,宴爸爸才一脸疲惫地下楼,与两人报了平安:“她睡着了,别担心。”
宴归云问:“妈妈怎么会突然这样啊?!”
“她的精神状态这几年都不太好。”
宴经纬说得很委婉,他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描述这个病。
他的妻子疯了快十九年了——那年冬天,刚刚出生两个小时的宴云小朋友被放在婴儿特护病房的摇篮里,30岁二度为人父的宴教授隔着玻璃窗看了这个小宝贝许久,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欢,他连名字都定好了,单名一个“云”字,后来才觉出这个字不好,“云”啊,缥缈来回无定数,他抓不住这个孩子。
那会儿有个医生过来打断了他,让他去隔壁科室签个字,他离开前,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似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儿子,孩子睡得正香,睫毛又长又密,嘴巴微微嘟着,和他哥哥宴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十八年,宴教授一度怕自己忘了小儿子的长相,后来记忆有点模糊了,他就拿出宴斐小时候的照片,按着他的模样,去一丁一点地想象小云满月时是什么样,一岁时是什么样,长大了是不是跟他哥哥一样高,他会更像自己还是更像兰兰?
他还活着吗?
时间如此残酷,生怕会忘了。
十八年过去,他怎么敢忘。
那一天,他就离开了十分钟,去签个字,听医生说了一些新生儿护理注意事项,十分钟而已,再回来,摇篮已经空了。
病房的监控坏了,整个医院的防护在那十分钟里忽然全废了。
宴经纬一手创立的信息网铺天盖地,挖得出在国内潜藏50年之久的他国间/谍,却找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毫无头绪。
孩子失踪十八年,杨女士从产后抑郁到越来越重的精神病,一病也是十八年。
“用了药就好了,小云别担心。”
他坐到小儿子的对面,独自咽下涌起的辛酸,再开口,揭的是自己的伤疤:“爸爸还要替疏野澄清一件事,关于…关于夜笙,也就是,笙笙。”
宴归云看了一眼喻疏野,又将视线定格在父亲身上,他以为他要听到什么狗血的王室伦理爱情故事,眼泪水都准备好了。
结果父亲第一句话就让他把眼泪倒了回去:
“夜笙就是你。”
“笙笙,其实是…你的小名。”喻疏野反应极快,这句话几乎是无缝衔接。
“小云之前不是生了一场重病吗?”宴教授避重就轻地编了起来:“有一段时间病情怎么都没进展,爸爸一急,就找了个大师算了算。名字关系到命格,就把原来的夜笙改成归云了。”
夜笙本人:“……”
“所以疏野他叫你笙笙只是习惯使然。”
喻疏野立即接道:“对!对!习惯了,一时没改过口。”
宴归云不解地看向alpha:“…那这只是小事啊,那我问你笙笙是谁时,你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我?还遮遮掩掩的?”
“因…因为”
“因为夜笙这个名字不好,给云云带来的都是伤痛,是爸爸让疏野不要多提这个名字,原本就想一直瞒着你的。”
“……”
小少爷信了个十成十,毕竟爸爸和某喻合起伙来骗自己的概率非常非常小,他接受了这个事实,消化了一下,忽然震惊地看向喻疏野:“…我听花园里的女仆说,说夜笙,也就是我,我曾经给你投/毒,还被抓去监狱,还有怀宝宝这些事,也都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吗?我的过去,这么精彩刺激吗?”
“……”宴爸爸没想到儿子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他没忍住暗暗甩了喻疏野一记眼刀。
喻上将默默挨着,自认理亏,他确实早该想到,能让云云这么崩溃的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花园里的女仆?
那些女仆都是王宫到了季节交替时外派到各个王室府邸修剪花枝的,平时不归上将府管。
她们说的这些话是受了挑唆还是无意为之,该好好查一查了。
“这些都略有夸张,略有夸张。”宴教授硬着头皮继续编撰:“你跟疏野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一些七弯八绕的小误会,导致你们不和了许久,这期间,有人挑唆,散布谣言,谣言传着传着就成了真,小云不要信。”
过往的证据都被情报局亲手销毁了,网上没有痕迹,所以这个故事他怎么编都可以。
喻疏野跟着一起瞎编:“酒宴投/毒更是误会,误会!那天云云喝醉了,胡说八道,被人当了真,其实你手里哪有什么毒药啊,那就是一包葡萄味的水果糖,你喝醉了酒,我把你抱回去休息了,但是当时我们已经订婚了,和我不对付的一些政/敌抓住这个点,往外散发谣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编出来,这些都不能信!”
宴小少爷被这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剩最后一个疑问,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那怀宝宝?”
“怀什么宝宝!无稽之谈!”宴教授当即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啪”的一声:“你们虽然确立了标记关系,但到底还没正式结婚,婚前疏野要是敢让你怀上宝宝,爸爸会把他告上法庭!”
“……”喻疏野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爸爸这副认真的样子倒是把小少爷逗乐了:“原来真是误会呀!”
“可,可不就是误会吗?”喻疏野抓住机会讨饶:“所以云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件事我有错,我确实瞒了你,但求你看在我有苦衷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吧,好不好?”
“…哼!既然都是误会,你一开始就说清不就好了嘛!还支支吾吾!”看某人认怂,宴小少爷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在初犯的份上,就勉强原谅你这一次吧!”
“云云!我保证下不为例!”
“但是要罚你!”宴归云身子一歪,大大方方地靠到自家alpha怀里,用一只手指点了点喻疏野的鼻尖:“罚你把我们以前谈恋爱的趣事都说给我听。”
喻疏野:“……”
宴爸爸在一旁摊手: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后面的故事你自己编!
“没——有问题,云云,你想听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和你说。”喻疏野生怕云云立即冒出一句“那你现在就说一个”,他快速转了话题:“那云云先跟我回家吧,好吗?”
“对对,你们快回去吧。”宴经纬站起身,说:“你哥哥晚上才回来,爸爸现在要照顾你妈妈,腾不出手和云云下棋了。”
下棋还是宴斐昨晚转告的,宴爸爸一直记着,其实今天要是没有这些意外,他倒是真地准备和小云下一盘棋的,棋局都在书房摆好了。
但今日变数太多,只能作罢。
宴小少爷很是体谅自己的父母,再加上他和喻疏野是吵架如小别,小别胜新婚,现在和好了,不仅要抱着人家的脖子亲亲,还要靠在他的颈窝上吮吸信息素,巴不得快点跟老公回去听他们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喻疏野抱着云云回家前,不忘用目光向未来岳父大人表达无声的谢意。
回到上将府时,已经是傍晚,宴小少爷迫不及待地要听某喻讲往事。
他总以为自己和喻疏野的过去是欢喜冤家,应该有很多趣事可以说。
喻疏野却不知道该怎么把那样沉重的往事编成一个能让云云听了开心的童话故事。
他很有心机地哄着宴归云吃了晚饭,又给他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温水澡,今日怎么说也是闹了一天,宴小少爷洗完澡果然已经昏昏欲睡。
“在很久很久以前…”
喻上将的故事很是敷衍地开了个头,宴小少爷已经抱着被子打起了小呼噜——一秒入睡。
喻疏野料到是这样,他身体这样虚弱,根本受不住今天这样的折腾,躺到床上就该困了,只是没想到入睡得这么快。
他拉下被子的一角,凑过去在Omega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一口,又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小妻子的睡颜,而后才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关了灯,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
……
深夜十点,上将府的花园里,跪着两个女仆,她们低着头,明明在哭,却不敢发出声音,完全没了白天的碎嘴劲。
“还不说实话吗?”杰克森失去了耐心,一旁的卫兵会意后,将枪口抵上了那个年长些的女仆的脑袋。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说,我说!”女仆立即趴伏在地上,抖如筛糠:“是…是唐薇小姐!她让我做的…”
“她知道我每年都会被安排到上将府邸,所以找人收买我,收买我说这些话的!”
年轻些的女仆听完,恶毒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拖下水,她什么好处都没有收到,却要一同受罚!
杰克森问:“你收了什么好处,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给了我10万块,让…让我把宴先生过去的事散…散布到上将府的每个角落。”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渐渐变小:“唐小姐说…说最好让宴先生本人亲耳听到,还要我把事情编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所以今天你是故意的?”森冷的声音从花园暗处传来,杰克森和两个卫兵立即转身,微微低下头,向喻疏野行礼。
女仆一听到上将的声音,身体几乎都要投入泥沙里,她哭得更加凄惨,交代了个彻底:“今天是我第一次行动,我没有想到宴先生真的会听到,我…我错了上将大人,我知道错了,请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喻疏野冷笑一声:“没想到他会真的听到?你的目的不就是在他耳边搬弄是非吗?今天要是没被发现,再过几日,整个上将府的舌头是不是都要被你理一遍啊?!”
女仆不敢再狡辩,她的眼泪和鼻涕一同混入土里,糊了她一脸,她却始终不敢抬头,不敢跟喻上将对视哪怕一眼。
那个被挑唆的年轻女仆大胆地为自己开脱起来:“上将大人,我今天只是恰好与她共同修剪一处花丛,我没有收钱,也没有要害宴先生的心思!”
事实上,她连“夜笙”和“宴归云”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也是刚刚才搞清楚的。
可喻疏野显然不想听犯错者的任何开脱之词。
他从喷泉池里捞出云云早上扔的那朵白玫瑰,白玫瑰已经被水泡得散开了,只剩几片抱团取暖的湿漉漉的花瓣,喻疏野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铁锈味——那是云云被刺划破的血。
“收钱的那个,找个外科医生把她的嘴巴缝上,缝密一点。”他轻轻嗅着白玫瑰:“唐薇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就送个缝嘴的娃娃给她当礼物吧。”
“嘴碎的,没有主观意图但有实际加害行为,不能轻纵,赶去监狱做苦力。”
卫兵立即执行,在两个女仆的求饶声中,喻疏野用指腹摸了摸玫瑰的刺,与杰克森说:
“今天这件事,明示给其他仆人。”
“再有下次,我可就要让人割/舌/头了。”
——
两日后,帝国中心某高级酒店。
唐家的千金小姐唐薇在生日宴上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喻上将派人口头传递的“生日快乐”四个字,还附赠一个体积庞大的扎了红色蝴蝶结的礼盒。
名媛们纷纷围观,猜测这是什么大惊喜。
负责送礼的绅士说:“上将希望唐薇小姐亲自打开这个礼物。”
唐薇本就跃跃欲试,一听这话,立即提起自己的裙摆,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优雅十足地向自己的礼物走去,唐母在一旁得意地将陈年往事翻出来说:“我们薇薇,到底是与上将订过婚的,感情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