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提醒了晏斐,当务之急,该是第一时间拿到检验结果才对。
喻疏野草草在书桌上批下一张条令,扔给了晏斐:“检验科的系统不难进,如果有人要追责,就说我给你批的权限。”
“……”
“楞着干嘛?快去啊!!”
晏斐是关心则乱,被喻疏野提醒了一句才想起自己可以借助特权直接拿到检测结果,其实就算没有喻疏野的批条,晏氏的情报网也可以直接截取检测报告,但这份报告毕竟是老国王亲口下令要做的,要摆上台面的内容就不好用这种手段获取。有了这张批条,日后国王或是喻高卓想要以此追责发难时,喻疏野就是他们的挡箭牌了,至少晏家和夜笙可以不受此事牵连。
晏斐拎清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着喻疏野还算是个人,他赶回家中,让二十位下属紧盯着检验中心的信息系统,一旦捕捉到游夜笙的相关字眼,立即截取全部信息,当天中午12点时,在两份样本检测出结果自动上传电脑的同一秒,晏斐比医生更早拿到了结果。
上面的数据显示为:无吸毒史,自然标记。
这份结果半个小时后经由喻疏野直接上呈给了国王,老国王原本是听了喻高卓的建议,担心喻疏野身边的人不干净,现而今检测一切正常,他自然再没理由关着那个无辜的omega,说来报告上“自然标记”这四个字也是格外刺眼,国王看了喻疏野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还在外面惹了这种风流债?”
omega的腺体一旦被标记,痕迹十分明显,检验科的样本检测不仅检出了这是自然标记,还从各种数据分析出,当时标记双方都在清醒状态下,无任何药物干预,这也间接抹除了喻疏野原先的疑虑。
他到今天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完全自愿地标记了游夜笙,即使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心境如何,他对夜笙的爱也和记忆一样被封锁了一般。
曾经那些恶意的揣度在这份报告前显得可笑又可悲。
他没有回答父亲的提问,而是坚定的道:“既然如此,我要取消和唐薇的婚约。”
“…胡扯!”
“她心肠不善,待人刻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omega相处下去。”喻疏野道:“当初真的是她救了我吗?”
“…确实是唐家发现的信号。”
“那我更应该感谢的是在边海发出信号的那个人,还有我坠海时救我让我有命活到被救出边海的那个人。”
“唐薇只是个捡便宜的。”喻疏野抬眼看向国王:“我要取消婚约。”
老国王面上淡定,话里却带着狠意:“你如果要取消婚约,那游夜笙这辈子不要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疏野,你自己衡量轻重。”
“……”
——
审讯科的科长为了讨好大王子,特意将夜笙安排在了最脏最潮湿的房间里,这种环境对于有外伤的人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因为潮湿阴冷的环境会大大提升伤口感染的风险。
接到放人指令时,审讯科的第一反应是将omega转移到干净牢房,并找医生过来将染血的纱布换一层干净的,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行动,喻疏野已经带着人赶到。
他在老鼠四蹿的审讯室中找到了那个可怜人。
夜笙侧躺在地上,衣着狼狈,脚上戴着锁链,脖颈后缠着一圈染血的纱布,纱布系得不牢,末端洒在地上,像被人踩过几脚。
喻疏野走到omega身边,拿钥匙替他解了双脚的锁链,夜笙在睡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都很浅,喻疏野小心地将他抱起,像在抱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手也不敢去碰他的脖子,只敢搭在后背。
晏斐见了此情此景,心脏仿佛被揪出来踩了一脚,他缓过这阵心痛后,后知后觉出自己对夜笙的感情也许歪了方向,因为他现在十分清楚,夜笙不是自己的弟弟,这阵心痛似乎毫无立足之地,只有那么一个解释。
审讯科的科长背靠着喻高卓,对这位疏野王子敬畏有之,但也有恃无恐。
对于omega的惨境,他只解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喻疏野离开前特意看了这位科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游夜笙被紧急送进了军部医院,医院外科圣手林植林医生一早待命,在病人送过来时,林医生揭开纱布看了一眼omega的腺体,当即紧皱眉头:“必须立刻手术。”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时,喻疏野用沾了血的手点了一根烟。
晏斐察觉到他原先带来的卫兵没有出现在医院里。
“我给他们下了任务。”
“什么任务?”
喻疏野不答,他把一口未吸的烟按灭在冰凉的手心上。
八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才开了。
林植言简意赅地道:“他的腺体被人恶意挖烂,幸好伤口是横向而不是纵向的,因此没有伤到要害,但重度发炎,轻微感染,需要住院观察。”
omega被推进了特殊监护室,喻疏野只能隔着病房玻璃看看他,看他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看护士给他用上各类药物,一个小时一次地更换掉他脖子上带血的纱布,那些血出不完似的。
“他有凝血障碍,这种程度的伤,拖久了,足够要他的命。”林植感慨道:“这种病要是生在大户人家的孩子身上,该是一辈子都被宝贝着的,割破点指腹都要惹人心疼半天,到底每个人命不一样。”
晏斐在一旁听了,不免伤感,他又想起出生就被抱走的弟弟。
夜笙是生来命便不好,而晏家的小儿子则完全是人祸使然。
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人的omega,一旦想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总免不了被命运狠狠打击。
晏斐心中莫名恐慌起来,他总觉得夜笙的遭遇有一日会一一应到弟弟身上。
而这种恐慌大概只有对夜笙百倍好千倍好才能有所消减。
“等夜笙出院了,我要接他回家。”晏斐看向喻疏野,道:“你根本护不住他。”
“……”喻疏野搭在玻璃上的手微微蜷缩。
晏斐见他沉默,以为他不肯,又说:“殿下的脑震荡不是完全好了吗?唐小姐不是对你无微不至吗?那么多人伺候你,不差夜笙这一个。”
“他就是傻,我怎么劝都没用,手上被你弄出来的伤还未愈合,就想着去给你洗米做羹汤,你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对你的好,真把他当奴仆了吗?糟践一个爱你的人是让殿下感受到什么变态的快感吗?”
喻疏野一直不作声,一旁的林医生听出了火药味,想阻止晏先生,怕他祸从口出,然而晏斐压根没在怕的,碰上夜笙的事情,他的克制与沉着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你身居高位,你有百般顾虑万般无奈,我不奢求你对他多好了,喻疏野,但凡你的心是肉长的,就该放过夜笙。”
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放手,我给他安稳富足的生活。”
林医生这才听出了不对劲,晏斐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把夜笙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倒像是要照顾他一辈子?!
“…好。”喻疏野终于松口:“他出院后,你接回去吧。”
他没有和夜笙相爱的记忆,只能从标记中看出自己确实喜欢过这个人。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他不记得了。
这份爱因为记忆缺失已然消减了许多。
他不是小鱼,在没有记忆的喻疏野这里,夜笙没有重要到能让他破釜沉舟的程度。
既然护不住,那就放他走。
王宫会“吃人”,他自小在那里长大,怎么会不清楚?
喻疏野一直不认输,要和那些吃人的“巨兽”斗一斗,现在却想为了游夜笙这个人,在宫外安个家了。
……
第二天早上,早间新闻报道王室财政忽然斥巨资在郊外购置了一座豪宅,并买下了一整座花园。
社会新闻头条是:审讯科科长遭暗杀,颈后中枪死于家中。
第46章 CP46 “我想换个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两个月后,春天如约而至。
祁凌借着巡查的借口去了趟监狱,调了一个特殊犯人来到拆了监控的见面室。
等狱警离开并把门关严实了,祁将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将蓝祤抱进了怀里。
互相契定的信息素立时纠缠在一起。
“…你不嫌我身上膈啊?”
抱够了,蓝祤才轻声在祁凌耳边提醒了一句。
他的手脚都带着锁链,在这里待了一年,也瘦了许多。
祁凌甚至能摸出他的蝴蝶骨。
“约定的时间到了,可我杀不了喻高卓…”
他压低声音,下了决心:“小祤,我帮你越狱,我要带你逃。”
“小将军是打算带着我流亡天涯吗?”蓝祤轻松地抬起被总重十二斤铁链锁着的双手,他摸了摸心上人的脸颊:“你要为了我背叛你的母国吗?”
祁凌:“你为我做的,我也一样可以做到。”
“不行。”蓝祤轻啄祁凌的双唇,心疼他:“背叛家园的滋味不好受,我舍不得你尝这种苦。”
“那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你受苦,一年的期限到了,喻高卓不会放过你的,你待在这里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你不是很看好那位九殿下吗?”
“老国王偏袒喻高卓,先前暗杀的事情查清后,喻高卓居然毫发无损。喻疏野就算再强,在这种父亲的压制下,也毫无优势。”祁凌道:“况且,他现在为情所困,简直毫无斗志。”
“为情?”蓝祤觉得有趣:“这位九王子不是比狼还要冷血吗?居然还会喜欢上别人?是谁?”
“是一个平民Omega…”祁凌忽然想起什么:“他也在这里待过三个月,或许你认识他。”
“Omega?难道是…夜笙?”
“对!”
“……”蓝祤想了想,好像对上号了:“原来他的小鱼是小喻啊。”
“我跟他相处过三个月,知道他的故事,如果喻疏野为情所困是为了夜笙,倒是可以理解。”
“人的软肋一旦被抓住,就容易豁出去。”蓝祤用食指勾着祁凌的下巴,笑道:
“小将军,喻疏野的软肋这不就找到了?”
……
晏斐让人摘了园子里的桃花,制了六枚鲜花饼,亲自送到夜笙面前,神秘兮兮地道:“这里面有春天的味道。”
夜笙从思绪中脱离,看了看晏斐,浅浅地笑了笑,他拿起鲜花饼,咬了一小口。
晏斐:“夜笙,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夜笙的伤养了两个月才痊愈,晏斐照顾他这么久,得出的唯一教训是,再不能让夜笙回到喻疏野身边受苦,半个月前,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鼓起勇气和夜笙说了自己的想法。
喻疏野在他体内的标记经此一事后已经变得非常脆弱,按医生的话来说,祛除这个标记甚至不用手术,口服药物睡一觉,标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斐想让他与喻疏野撇清关系,他想照顾夜笙一辈子,甚至可以为他安排新的身份,再不会有人拿边海和监狱的事情来发难。
那天,他甚至买好了戒指。
可夜笙拒绝了,他告诉晏斐,自己将他当做哥哥来敬重爱戴。
那是晏斐人生中第一次求爱,却以失败告终。
他只能退一步,他想让夜笙去掉标记,换一个身份,远离王室争斗,这样至少后半生可以安稳,不喜欢自己,也可以再找更优秀更适合的alpha。
为他做到这个份上,晏斐潜意识里已经将夜笙摆在了家人的位置上。
那天他没有得到答案,过了半个月,他依旧不死心。
然而夜笙答非所问:“…电视里说,国王要办生日宴了。”
“……”晏斐道:“那是王室的狂欢,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所有大人物都会出席那场宴会,对吗?”
“夜笙,你想做什么?”
“生日宴第二天,是喻疏野和唐薇的婚礼。”
晏斐轻叹一口气,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你看开一点。”
“晏斐哥哥,我答应你之前的提议,我想换个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夜笙向往地看向窗外向阳而开的桃花:“我想活得轻松些,如果可以,过去十八年的记忆我都不要了,但我想保留和小鱼的那段记忆。”
“他给我的生命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在‘夜笙’消失之前,我可以用这个身份再见他一面吗?”
晏斐以为他说的“消失“只是夜笙这个名字的消失,他这几个月来或多或少了解了夜笙和喻疏野在边海的那些事情。
无论如何,是因为喻疏野,夜笙才得以离开边海那个人间地狱,来到他的眼前。
如今夜笙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
“那夜笙想怎么见他?”晏斐说:“我再约他出来?”
Omega养伤的这两个月,喻疏野只趁他睡觉时才敢过来看几眼,人一醒,这位王子又怂回王宫了。
“我想参加这场宴会。”夜笙看向晏斐:“我想坐在喻疏野身边。”
晏斐越过了层层通报,一通电话打给了喻疏野,转达了夜笙的要求。
喻疏野答应了,国王的生日宴相当于家宴,确实是王室内部的狂欢,外人想参加这场宴会,必须得到王室成员的邀请,而能坐在重要席位上的外姓人员,只可能像唐薇那样,通过联姻来实现。
喻疏野身边的位置原本属于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