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是认真的,现任的国王年老多病,王室内部的王储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喻疏野和喻高卓还处在相互抗衡的阶段,这个时候,谁先获得了军队和情报局,谁就是胜者,
军队怎么摇摆晏斐管不着,反正情报局是牢牢握在晏家手中的,晏老先生一手创建的情报网与军方联系紧密,帝国长治久安,仰仗的就是情报局的“未卜先知”,由此杜绝了许多还来不及发作的隐患。晏家无意夺权,始终保持中立的立场,因此就算是现在气焰嚣张的喻高卓也要看晏家三分面子,能拉拢则拉拢,就算拉拢不了也不敢得罪。
晏斐说会教训喻疏野,就真的可以做到,而且对他而言,这件事几乎是轻而易举,他大可以“不小心”地走露这位殿下过往的某些机密部署,让喻高卓抓住喻疏野的把柄。
不过一旦被人看出情报局有意针对这二位中的一位,也就等于晏家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中站了队,这之后,再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晏斐一向和父亲一样理智,也秉承着中立的立场,但对上夜笙时,这个立场居然就这样动摇了。也许他之后回过神来并不会采取真正的行动,但此刻,心疼夜笙的情绪确实占据了最高峰。
他决定做些什么。
当晚12点。
祁凌亲自跑了一趟王宫,将晏斐的那通电话转达给喻疏野。
“晏斐说的是,他带了个人,想见见殿下您。”
喻疏野正在闭目养神,听心腹说完,才睁开眼,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他还未表态,祁凌先关心了一句:“头还疼?”
“夜里睡不着时,就会疼。”
喻疏野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看向祁凌:“你刚刚说,谁要见我?”
“是晏斐。”
“晏经纬的儿子?”
“对。”
喻疏野兴致缺缺,高中时,他和晏斐就不对付,两人观点不同,自然不必强融,就是到了眼下这个局势,喻疏野也没想过要放下自己的姿态去求这个同学帮自己些什么,没想到现在是他来找自己了。
“他带了个人,想要你见一面。”祁凌说:“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祁将军原话复述:“他让我问你‘还记得大海边的夜笙吗?’”
其实,晏斐在电话里的原话是“负心汉,你还记得大海边的夜笙吗?”
祁凌把“负心汉”三个字自己吞了,只带了后半句话给喻疏野。
喻疏野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夜笙?”
他困惑道:“这是谁?”
祁凌:“我也不清楚,晏斐似乎是说,这个夜笙在大海边救过你。”
“……”
喻疏野冷冷地笑了笑:“你们不是说救我的是那位唐小姐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夜笙?我到底有多少个救命恩人啊?要不你们列个表,是Omega的我全娶了,是alpha的话,就给他们封个爵位,行了吧?”
祁凌尴尬道:“殿下,你别生气,那你见不见这个夜笙?”
“不见。”喻疏野不耐烦道:“让他滚。”
“……”祁凌顶着压力道:“殿下,你再考虑一下,那是晏斐,他现在是情报局的核心决策人,这个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
“见一见吧,殿下。”
祁凌是喻疏野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喻疏野能在这场无形的战役中获胜,因为只有喻疏野赢了,他才可以救出他的心上人。
他再三恳求,希望王子殿下能够三思而后行。
正在这时,仆人端了一碗药膳上来,放到了桌上。
喻疏野闻到那股药味就犯恶心,烦躁地道:“不喝!”
那碗鸡汤又火速被撤下。
祁凌暗暗后悔,他不该深夜来打扰,王宫里的人都知道,喻疏野虽然伤愈出院,但脑部重创带来的失眠头痛犯恶心这一系列后遗症都使得这位王子脾气较往常要暴躁万分,再不是那个表面冷酷实则很好说话的殿下了。
他正打算放弃,改为明早再来提这件事,喻疏野的声音忽然从上而下地传来:“晏斐要是能把见面地点约在餐厅,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想出去换个口味,王宫里的药膳他都快要吃吐了!
祁凌兴高采烈地把这句话转述给了晏斐。
晏斐挂了电话,让下属去安排餐厅,而后折回次卧,omega正在床上睡着。
他哭累了才睡着,梦里也并不安生,眉头一直紧皱着。
晏斐的手悬在夜笙的额头上方,犹豫了两秒,才轻轻落下,替他抚平了紧皱的眉头。
第二日一早,夜笙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他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见到他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晏斐替他舀了一小碗米粥,说:“我约了他出来吃晚饭,到时候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告诉他。”
“!!”
夜晚在omega的期盼中终于来临,晏斐亲自开车带他去了市中心颇有名气的餐厅。
这家餐厅的菜品主打清淡鲜美,很适合那位王子殿下养生。
夜笙被领着走进餐厅时,发现里面的桌椅都是空的,服务员站成一排,只为迎接他们两人。
他奇怪道:“为什么没有别的客人?”
“因为我包场了。”
晏斐替他拉开了椅子,夜笙坐下后,就不断地往外面张望:“他什么时候来?”
晏斐看了一眼表,淡淡道:“他已经迟到10分钟了。”
“服务员,直接上菜吧。”
按照最基本的用餐礼仪,身份最高者未落座前,菜是不能上的。
可现在喻疏野迟到了,晏斐也懒得惯他这些臭毛病,他只想着让夜笙尽快吃上晚饭,这个傻瓜,中午因为过度兴奋,饭菜压根没碰几口。
夜笙并不知道这样不合礼数,只见服务员端了一道道摆盘精致的海味上来,他虽然在海边长大,却从没见过肉质这么饱满的鱼。
“龙虾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只足有一人手臂那么长的开背龙虾,肉上还撒满了新鲜鱼籽。
大厨以为客人已经到齐了,亲自出来解说这些食材是如何从海边直接空运过来的,这些鱼虾从出海到下锅中间只隔了不到一个小时,肉质该是如何如何地鲜美,他们是掐着贵客预约的时间做的菜,现在下筷,鱼肉的滋味是最上乘的。
晏斐听着,便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夜笙碗里:“刚刚在车上肚子就咕咕叫了,快吃。”
那鱼肉落到碗里,香味就溢出来了,夜笙的肚子早饿了,说不馋是假的,可他心里记挂着另一只“鱼”,对眼下的这些鱼就表现得兴致缺缺。
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0分钟,夜笙忍不住想,是不是小鱼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不愿意来了?
他悲观得无以复加,不报希望地向外张望,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这时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喻疏野让跟来的人在门口等着,自己慢悠悠地往餐厅里走,店长毕恭毕敬地亲自相迎。
夜笙直到他走近了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小鱼离开他时浑身是伤,满身是血,他在监狱里最无助的三个月里,不止一次的祈求上天,只要小鱼能活着,就算要自己的命去抵他也心甘情愿。
老天多仁慈啊,他让小鱼好好地出现在了他眼前,又没有夺走自己的性命。
“小鱼!”
喻疏野刚靠近那张桌子,就被omega扑了满怀。
对方紧紧抱着他,信息素强烈地散发出来。
晏斐都没反应过来,在场的店长和服务员也楞住了,这要是换个场合,就算冒犯王子了。
“小鱼…你没事就好了!”
喻疏野听到他带着哭腔在自己耳边说着话。
“你松开手。”
他很讨厌陌生人碰自己,看在这只O的信息素还算怡人的份上,他才耐着脾气警告道:“我叫你松手!”
晏斐察觉到喻疏野生气,连忙上前去拉夜笙。
可夜笙高兴坏了,他是一个omega,一个只被喻疏野标记过的omega,他们分离了三个月,只差一点点就是生离死别。他出于生理本能地想念喻疏野的气味,近乎贪婪地吮吸着他的香味,这是旁人给不了,只有小鱼能给他的安抚剂。
此时此刻,是他离开边海后最安心的时刻。
然而他还没能享受几秒,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呵斥:“我让你滚开啊!”
随着声音而落地的是游夜笙的身体,他被喻疏野用力推开,撞上一旁的桌角闹出一声巨响后才摔到地上,有几个玻璃器具也一同摔落,砸到omega瘦弱的身上。
晏斐想拉都来不及!
“你做什么!!”他把戾气十足的喻疏野推开,慌忙将omega扶了起来。
夜笙被摔懵了,他用一双泪眼仰视着喻疏野,喻疏野冷漠而厌恶地看了这人一眼,冷道:“我警告过两次,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小鱼…”
“小喻?”喻疏野饶有性味地把视线转移到扶着omega的人身上:“晏斐,这是你的人?你怎么教礼数的?”
他又瞥了夜笙一眼:“这要是在王宫里,我可以治你的罪。”
他无视了omega泛滥的眼泪。
晏斐好不容易将夜笙从地上扶起来,他也被激起了怒火:“喻疏野!!你别太过分!”
围观看戏的店长和服务员浑身一抖。
这名字一喊出来,就够他们怕的了。
所以王子殿下在他们店里打了人,现在还大有一副要吵架的姿态!
他们观看了全程,会不会被灭口?!
不远处,跟着喻疏野而来的卫兵已经自觉拆掉了餐厅里的监控设备,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王子的形象。
他们身上是配了枪的,像刚刚那样的争执,他们完全可以上前制服冒犯王子的人,只不过因为知道对方是晏斐,才没有采取行动。
喻疏野看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错,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这些东西跟王宫里的菜式有什么区别吗?
他来平民开的餐厅就是为了换个口味,结果晏斐完全会错了意。
“看来我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喻疏野看也没看Omega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
晏斐出声叫住了他,他将失神的夜笙安置在座位上,上前拉过喻疏野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将人拖到不远处的角落里,避开夜笙,低声道:
“你好好去跟夜笙道歉,他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他妈的就不能耐下心来听他说完吗?!”
喻疏野觉得好笑:“晏斐,你在命令我?”
晏斐:“……”
喻疏野道:”我听说你从路边捡了个小乞丐回来,就是这个人对吧?长得还可以,可惜已经被人标记过了。”
“那你倒是用你的鼻子好好闻闻,他身上带着谁的气味!是你标记了他!!”晏斐忍住揍他的冲动:“我不知道你跟夜笙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你要对这个Omega负责,他很爱你,这几天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
“关我什么事?!”喻疏野直接打断了晏斐的话:“爱我的人千千万万,他为我虚情假意地哭几次我就得对他负责了?标记?呵,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压根没见过脸上有疤的人!”
“晏斐,你也别被他骗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标记也是可以伪造的,谁知道他身上的这种气味是怎么来的?你要是抓着这点要我负责,也行。”
“我会让人把这个夜笙抓去监狱好好审审,再把他扔到医院里,让医生剖开他的腺体,提取里面的信息素,看看所谓的标记到底是自然标记还是药物作祟,如果真是我标记了,那也是他使手段做出来的事,我会让人带他去做去标记的手术,顺便查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喻疏野!”晏斐气得声音都要发颤:“你真是冷血透顶!!”
“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喻疏野笑了笑,欣然地接受了晏斐的这句评价,仿佛在接受某种褒奖:“我回来后才查清是我大哥害我坠海,而促使他计划成功的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副将,家人,亲近之人都可以在背后放暗箭取我性命,你凭什么要求我对一个陌生人完全信任呢?”
“你说他救了我,最好拿出证据,如果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爬我的床,那让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喻疏野说:“现在是个O都上赶着当我的救命恩人啊?抱歉,我实在瞧不上这种乱七八糟的Omega。”
砰——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花瓶碎裂的声音,喻疏野转身看去,拐角处,那个“乱七八糟”的Omega含着泪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就跑,他的手被碎片割伤了,血流了一地。
“夜笙!!”
晏斐顾不上其他,立即追了上去。
喻疏野立在原地,有一瞬间也想追出去,但脚上到底没行动。
他只是困惑,这个夜笙如果只是在演戏,那他的心碎也演得太逼真了。
他刚刚差点就信了。
第38章 CP38 喻·境泽
傍晚的时候,天边已经聚拢了乌云,夜深了,乌云融进黑暗中瞧不真切,便换了一种方式来彰显存在感。
晏斐追出餐厅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没伞的人们争着蹿到可躲雨的建筑下,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往雨幕中冲。
“夜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