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棉按在伤口上消毒时,昏迷中的Omega微微皱了眉,想来是疼的。
消毒刚做完,阿山就提着药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小鱼看阿山一眼,主动让开了位置,让对方救治夜笙。
他只会消毒,不会止血。
对于这个曾经想要他命的医生的敌意远没有夜笙的性命安危重要。
阿山也没与他说话,只是两人错开时,小鱼能明显闻到这个医生身上的刺鼻的烟味。
那不是普通的烟草,是什么现在他也不用猜都能想到了。
连救死扶伤的医生都在碰那种东西。
喻疏野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似乎是他骨子里就暗藏着的嗜血本性。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心想,如果他手上有权,一定会亲自下令将这个镇人道毁灭。
阿山也许心狠手辣,但救治夜笙时确实是尽心尽力。
他在忙着止血时,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李红一瘸一拐,有些滑稽地跑进了屋,小鱼注意到女人裤子上沾了一大块显眼的泥土。
阿山一边上药一边与女人说:“你先去把衣服换了,都是泥,刚刚跌那一跤也挺狠的。”
女人摇摇头,视线牢牢黏在夜笙身上:“怎…怎么样了?”
“贫血,高烧,还有那药的副作用,一起夹击,铁人也得倒了。”阿山给omega的右臂重新缠上纱布,动作也是很小心:“他的凝血障碍有加重的趋势。”
“这孩子今年才18岁…”医生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红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一个不稳跌在地上,面上灰败,没一会儿,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小声,却毫无形象。
小鱼站在一旁,一时分不清女人这是真情落泪还是演出来的。
等到夜笙病情稳定下来,等到阿山提着药箱离开,李红还跌坐在地,眼泪是不流了,却一脸灰败。
小鱼忍不了她这副模样,仿佛她那糟糕的情绪会把夜笙害了一样。
他头一回不顾李红是个残疾,单手将女人拽到阳台,质问道:“你今天下午到底带他去干什么了?!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红难得在这个外人面前理亏,她低着头,不答话。
见李红沉默,小鱼将话说得更重了些:“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
“死”这个字大大刺激了女人,她猛地抬头,红着眼睛反驳道:“我儿子能活很久,你敢咒他,我杀了你!”
她那副凶样,似乎真的曾经杀过人一样。
喻疏野毫不畏惧,只戳着她的痛点问:“三岁时让他去接受注射的时候你想过他是你儿子吗?!”
“我那是被逼无奈!你一个外人又懂什么?!”
“谁逼你?”
“……”
喻疏野追问:“是谁在逼夜笙?”
“……”
李红又闭上了嘴,她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喻疏野见她如此,终于明白夜笙说的那句“不知道母亲是在爱他还是在利用他”的深意了。
他不想再与女人浪费口舌,也没想过要矫正她愚昧的思想,只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会带夜笙走。”
“你敢!”李红又激动起来,她就像是一只纸老虎,只有照着夜笙这个“痛点”戳,才会激起几分反应来,然而在喻疏野眼里,她的暴怒和激动丝毫没有威慑力,甚至都没放在眼里过。
他俯视着女人,下命令一样:“我会带他去大城市,找大医院的医生给他治,而不是看着你们这样糟蹋他的生命!”
李红的气焰被他第二句话消下去大半:“你要带他去治病?”她忽然掩面哭起来:“怎么可能啊,那个人要的就是这样的夜笙,他怎么会容许你治好夜笙呢?”
“哪个人?”
“到底是哪个人?!”
alpha一直逼问,女人却始终掩面哭着,又开始用方言念叨着什么恶毒的话,小鱼一句也听不懂,只能感觉到,李红对刚刚提到的那个人,满是复杂的恨意。
他总觉得李红在夜笙的事情上隐瞒了许多,还来不及等他仔细逼问,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两人几乎同时往卧室奔去,小鱼无疑是先行一步的。
夜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咳了两声,微微偏头去看从门口走进来的小鱼。
两人视线刚好相撞。
喻疏野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夜笙看向自己的眼睛中包着一汪无辜的泪,坐到床边凑近了看,他又确实没有哭。
他握住夜笙微微发烫的手心,后脚跟进来的李红忙着给他倒水喝。
“妈…”夜笙虚弱地开口:“你去休息吧。”
李红拿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说:“妈妈想照顾你。”
“有小鱼…咳咳…有小鱼陪我就够了,你去休…休息吧。”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间的态度却很明了。
李红原本就自责心疼到无以复加,现在听夜笙亲口“赶”了自己两次,加之刚刚被那外人戳着心窝骂了几句,她也是没脸再待下去,果真放下水,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走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总是一轻一重,非常有辨别性,夜笙一直留心听着,确认她下了楼,才敢回握住小鱼的手。
“我很难受…你今晚能陪着我吗?”
这是夜笙第一次表现出需要自己陪伴,小鱼绝不会拒绝。
而且他这样抓着自己的手,看起来似乎是已经不赌气了。
喻疏野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柔地问:“哪里难受,能和我说说吗?”
游夜笙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了,相反,他的两颊在慢慢变红,但因为卧室里灯光昏暗,alpha暂时还没有察觉。
他仔细地听夜笙和自己说话。
“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头还有些疼。”
“那手臂呢,手臂疼吗?”
那里已经浮出好几块淤青了。
然而夜笙却摇摇头,还勉强地笑了一下:“手臂这点疼,跟身上的难受比起来,不值一提。”
“我刚刚听见你和妈妈说…想带我去外面治病?”
“是,夜笙。外面的世界有更好的医生。我想带你离开这里,虽然我到现在都没记起来自己是谁,但我会尽我所能,倾尽所有,保护好夜笙,至少,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
“…我也很想去小鱼生活过的‘大海’看看。”夜笙的眼中燃起了些许希望,他读书少,无法用言语向小鱼清楚地诉说自己此刻正在经受的痛苦,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他原本就是被环境逼迫着长大的,中午的时候还能少年老成地劝眼前人“放弃带自己离开这里”的不切实际的念头,现在被病痛稍稍一磨,所有强撑起来的心理防线立即全盘崩塌。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我死前,我想去外面看看。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他才18岁,正是每个正常健康的少年人最活泼最富有好奇心的年龄,怎么可能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就这么死在这块小地方。
如果小鱼没有闯进他的世界里,也许他还能麻木地继续生活下去。
他无力反抗,李红用亲情绑着他,三岁起就被注射的药物摧毁了他的健康,那个可怕而变态的游先生甚至在他的姓名里刻上了游家的痕迹。
他从小就被束缚在这些网里,毫无自由可言。
“夜笙,你才十八岁,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未来会有无限可能。”小鱼紧握着他的右手,两人手心相贴。
“外面的世界也有险恶,但我保证,有我在你身边,那些恶都不能靠近你。”
夜笙整个人还有些昏沉,他醒过来后一直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一朵云上,飘飘然地毫无着落,小鱼的话却将他这朵云揪了下来。
长久的孤独使他麻木,就算每日都对着大海,就算大海上就有一艘可以离开这里的渔船,他也从不敢动离开这里的念头。
因为海上有雾,他看不清前方,不知道海的另一头究竟是什么样,也许又是另一个地狱呢?
是小鱼的出现,让他有了出去看看的勇气,这个人在海雾里给他指明了方向,还承诺要好好保护自己。
两颗原本隔出一条海岸线远的心终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喻疏野摩擦着夜笙的手背,轻声问:“我可以亲吻你吗?笙笙。”
游夜笙被包在手心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
小鱼就执起他的右手,低下头,动作温柔又透着优雅,他亲吻了夜笙的手背,浅尝辄止。
第18章 CP18 盖戳戳
这一晚,夜笙仿佛在做梦一样。
小鱼像是拿了一只神笔,在他的梦里,恣意绘出一副美好的图景来:
“笙笙现在,本该在大学里念书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让人很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那里有很多同龄人和你一起学习,会有老师教你更高层次的学问,你可以发挥你的长处。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梦想,并且有渠道去实现它。”
“我暂时还没法想起自己是谁,但学过的知识并没有被遗忘,只要我愿意,找一份工作不会难。”
“等我赚了钱,我就带笙笙去看病,我还要买一套大房子,那就是我们共同的家。”
“我们共同的家?”夜笙脸颊发热,用食指挠了挠小鱼的手心,小声道:“那我可以在里面造喷泉吗?”
喻疏野有些意外:“喷泉?”
“嗯。”Omega向往地说:“我在小学课本上看到过喷泉的图案,它的水是往天上喷的,我…我没见过。”
“小鱼,我可以拥有一座喷泉吗?”
喻疏野没想到他的愿望这么简单,他没有和夜笙说这种喷泉城市里随处可见,而是直接允诺以后的大房子里一定会有一座只属于笙笙的大喷泉。
夜笙微微皱了一下眉:“可是这个要花好多钱吧,要好几百吧?”
“不用担心钱,钱不应该是个问题。”小鱼说:“我会建一座花园,里面种满桃花,桃花树下扎个秋千,秋千旁让人造一座喷泉。”
两人对金钱成本都没有什么概念,喻疏野记事起就没有为钱操心过,现在也想当然了。
而夜笙更不清楚外面的物价如何,也不会知道,小鱼口中买一座大房子,造一座大喷泉的成本究竟有多高,那绝不是靠卖小鱼干就能卖出来的。
他也沉浸在美梦中,毫无保留地将自己隐藏在心底的小愿望一个一个说给小鱼听:
“小鱼,你知道蛋糕吗?”
“…你知道吗,就是很甜的那种,我没吃过也没见过。”
“如果有机会,我想学做蛋糕。”
“我想做给你吃。”
“你上班赚钱一定很累,我就在家做好蛋糕,等你回来吃。”
“我还喜欢画画,我好久没碰过铅笔了,一根铅笔的笔芯用不了几个月就磨没了…”
“我只能用树枝在沙滩上画,可是海水一涨潮,我的画也被冲走了。”
“如果可以,我想拥有画纸和画笔,还有很多水彩…”
……
他和失忆的鱼儿一起畅想着未来,失忆的喻疏野和天真纯粹的笙笙犯了同一个错,他们都太过理想主义,完全忘了现实喜欢抓弄人。
喻疏野一直很安静地倾听笙笙的小心愿,并且默默记下,打算离开这里之后就一个一个替他实现,他希望夜笙的人生能回归到正常的轨道,而不是掩埋于这个可怕的毒窝中。
直到察觉到两人手心相贴的温度不对时,他才回过神来:
“你的手,怎么越来越烫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夜笙的额头,才发现Omega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忽然又飙高了。
这时,夜笙两颊不正常的绯红在昏暗的灯光下都变得格外明显了。
小鱼暗责自己粗心,正准备去拿退烧的药来,夜笙却拉着他的手,力道不大,却足以拦住alpha。
“…应该是…FA情期…”
“什么?!”
夜笙在对方震惊慌乱的目光中虚弱地点点头:“我刚刚就觉出不对了,所以…才让妈妈离开的。”
“笙笙?那…那有抑制剂么?”
夜笙看着慌乱的小鱼,勾了勾嘴唇,知道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可能引发**期紊乱,只不过这种情况不常有,除了这一回,就是十岁那年,他在回家的路上出了状况,一旁田地里的几个alpha显然被信息素迷得失去了控制,那时他只身一人,一切的反抗都十分苍白无力,最后是游立危赶来救了自己,不过,也只是从狼窝被救到了虎穴罢了,后续的一切不堪他都不愿意再回忆了。
“我今天,已经打了四针了。”他无辜地说:“你再给我用抑制剂,我可能真的会因为药物排斥而死。”
“……”
“那怎么办?!”喻疏野是真的慌了神,Omega的信息素足够撩人,他不自觉地凑近夜笙,看到他脸上充血一般的红,忧心焦虑胜过了大多数情感。
“你标记我吧。”夜笙偏头看着他,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你做了那么多承诺,我想要个你会守诺的戳戳。”
“就像两个人结婚需要盖戳,我愿意跟你离开这里,也需要一个戳。”
他用手指去勾喻疏野原本就发痒的手心:“可以吗?”
喻疏野克制着自己:“你还是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