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眠后知后觉道,“原来你蓄谋这么久了吗?”
“那倒不是,我那时候只是想多护着你点……”
苏星沂话到中途,突然在季眠干净的目光中停住了话音。随后,他话锋一转,“是,我是蓄谋已久,你想怎么出气?”
季眠想了一会儿,心里一点气都聚不起来。
想到当初对苏星沂不告而别的愤怒,他默默地想:“大概都是因为没把人弄到手。”
在一起了,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苏星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小朋友严肃地思考。
外星有数不清的意外,这些年他经历过很多危险,并不担心季眠折腾他。或者说,无论季眠想怎么折腾他,他都能答应。
可没想到季眠想了半天,抬起头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感觉我不是很生气。”
“……”苏星沂笑了,“那再亲一个?”
季眠摇摇头:“我有惊喜要给你。”
苏星沂挑了下眉。
“你猜我看的全息影像是什么?”
“不是粉丝拍的那些?”
季眠摇头,拧了两下终端上的按钮,在客厅里播放起来。“露娜,关两盏灯。”
客厅黑了一半,流畅的全息影像播放出来。
苍茫的灰质土壤表面,生长着寥寥无几的植物,这里荒凉得像是沙漠,“沙子”却是灰蓝色的。
一支小队穿着防护服,带着工具,挖开沙地,将一根自动下探的柱状金属深深埋进地里。
这是最开始。
季眠打开了倍速播放,那些人很快就将一根根的柱子埋进地里,拉起了据点的雏形。
……
苏星沂看了几秒钟,目光微凝:“你怎么看到这些影像的?”
他认出来,这是他所带领的小队在16星时的一段演习影像。16星开拓是上一代的事情了,到了他这一代,他们的工作是在那些已经被探索过但由于资源不够丰富,先前暂时没有建立起的据点的地方,建起新的哨所。
用游戏的话说就是,在完全点亮的地图上,制造新的飞行点。
16星没有智慧生命,危险来自于各种有毒的动植物,以及无穷无尽的星际风暴。因为16星的大气层成分特殊,再加上巨大的温差和自然环境原因,星际风暴随时有可能发生,正面遇上又不能及时找到可避难的地方时,好点的是冻死,坏的可能是被风暴撕裂,死无全尸。
不过,由于16星探索的历史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们也掌握了一些监测、预警、对抗星际风暴的办法,总的来说,只要按照手册操作,危险性不算非常高,因此早几年就被列入了特种战斗学院的演习项目中。
照理而言,季眠应该看不到这些东西的。
——是为什么?
季眠的脸被全息影像照出一层荧光的边缘,秀气的鼻梁高挺,眼睫奇长,面容安静。
他没有回头,嘴角含着笑说:“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坐在这里看这些东西,看你当初是怎么做任务的,顺便看看,我这个‘古代人’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有多浅薄。”他加深了这个笑,“我申请到了演习资格,可能不久之后,就能在17星和你见面了。”
苏星沂:“……”
季眠回过头,在黑暗中,冲他微笑:“惊喜吗?”
“惊很多,喜有一点。”苏星沂抱紧了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季眠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一对一的亲密关系影响学习和工作效率,间接影响人类社会发展’——苏老师,你以前是个为了工作万死不辞的人,难道不该鼓励我吗?”
不知道。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鼓励,嘴里却说不出那句话来。苏星沂伸手关掉季眠终端上的播放开关,吻上他的唇,借着这一点亲密无间的互动,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
同样的危险,自己面对面不改色;想到季眠可能遇见,就开始怕了。
吻从唇上移动到下颚,再到脖颈,凸起的喉结和颈侧。
苏星沂试探性地轻吻过季眠的腺体,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受控制地一僵,就此按捺下那一瞬间彻底占有对方的冲动,将人紧紧地抱住。
恋人的气息让人起伏的心情慢慢落进云里,柔软而熨帖。
“眠眠,”他低低地喊,“你不用为了我逼自己做这些。”
“我是在做好事,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啊。”季眠轻声说,“苏老师,我们在17星见吧。”
第82章
空气干燥。
和其他星球不同, 17星的大气层构成极其接近地球, 氧浓度略低于地球上的平原地带,季眠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配发的随身氧气瓶还没用上过。
在二十一世纪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季眠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没有高原反应。
……虽然这里不是高原。
他被编入了一个由四年级生领队,队员由二、三年级组成的小队,任务是在17星的总据点附近挖掘一些植物样本,清理杂草和偶尔出现的野兽。
和他们一起执行清理任务的还有其他一些学院学生组成的小队, 等他们清理完这块区域, 会有军队系统的正式士兵保护着施工队过来施工。
自从学院生来17星据点演习却惨遭突袭之后,据点这边就开始建立新的安防设施, 并随着战线的深入一步步扩大规模。
讲得简单点。
他们就是过来干杂活的。
每个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或许都要经历一次从“出发前无比期待”到“演习后失望而归”的心理历程——军队系统远观非常酷炫, 真来体验一番发现干的都是脏活累活。队里两个二年级生经过几次演习后刚刚适应这些事, 挖草的时候忍不住就要开口逗季眠两句。
“诶,新生, 咱们演习就是做这种活的, 不是跟人打架, 失不失望?”
“亏你拼命申请到提前演习的资格,太惨了。”
“体力吃得消吗?”
“看这草丑不丑?……那这个石头呢?”
……
问题一个接一个, 季眠从一开始初来乍到的“极度配合、有问必答”到现在的嘴都懒得张,实在不想回忆自己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不失望、吃得消、不丑。
拓荒嘛,不就这点活。
他们还是学生, 真正危险的任务轮不上他们,想跟17星的人打遭遇战,至少得等毕业后入伍再说。
想peach呢这些人。
季眠深觉槽多无口。
他对这些事适应性良好, 第一次来到17星他就发现了,据点附近的地貌和斯洛·厄纳有八分相似。
那地图大概是参考着这里的自然环境做的,清理周边的活对他来说就像在游戏里挖矿采药一样自然。
他们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这一块的野草都挖出来了,堆成了一堆。新的物种需要送到实验室请科研人员分析细胞结构和生物性状后分门别类地为之命名,用途也要等那些研究员发话,他们只负责挖完之后拢成一堆,回头一起带回去。
六人小队分成三组,面向三个方向挖掘野草和碍事的奇怪石头,不知不觉走出很远。
17星据点那高耸的建筑半隐藏在云雾中。
忽然,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季眠本能地朝前一扑趴倒在地,发现没有爆炸,这才回头看:“怎么回事?”
他身边那个Alpha回头看了一眼忙道:“好像是据点那边!不会又遇袭了吧?”
队友名叫邹海,三年级生,经历过上一次敌袭,很容易想到那里去。
据点方向隐约有警报声传来,邹海拿起自己的通讯仪冲着远处的队员大吼:“队长,什么情况!”
“可能是袭击,我们快回——”
一句话没说完,巨大的轰炸声突然在极近的地方炸响,为了自保,季眠和邹海本能地就地一滚,而后被余波掀到了别处。
-
“咳咳,咳咳咳……”
硝烟散去,季眠边咳边从废墟里爬起来,一边抖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四下张望。
这里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和据点附近的地貌并不非常一样,不知道在哪里。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异常凸起的土丘,忙跑过去,从里面捞出了差点在缺氧环境下被埋到窒息的邹海。
他给邹海套上随身携带的氧气面罩,又给上了离开前米洛特地塞给他的胸腔按压器,好一阵急救后,邹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咳咳……”邹海坐起来,原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那口失而复得的气喘匀了,“这是哪儿?”
“不知道。”季眠摇摇头,拿出定位仪看了眼,反手收起,“磁极很乱,定不了位置。我们现在怎么办?”
平时在学院里不强调,但任务期间,一切听从上级指示。
如果上级不在,就听资历最高的人——邹海是师兄、前辈,季眠现在只能听他下命令。
邹海试着使用了一下通讯仪,范围内无人应答。他皱了下眉:“先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
“好。”季眠点了点头,又问,“是怕星际风暴吗?”
“磁极乱一般是星际风暴的前兆,总之以防万一。”
季眠点点头。
自己的判断和师兄的判断一致,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勾。
两人在原地画了个标记,分头寻找,约定活动范围不超过三百米,如果超过就原路返回,在标记处等另一个人。
不久之后,季眠找到了一个适合躲藏的凹坑,那下方连着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他原路返回,等邹海回来,便将他带了过来。
他们得判断自己身在何处,邹海被掀飞出去的时候,运气不好,脑袋撞上了一块飞起来的石头,很早就晕过去了,只能靠季眠回忆。季眠想了想说,感觉自己飞出去后重重撞了一下,而后一直在朝前滚。
爆炸的余波冲击力应该不至于让他们滚出那么远,也或者是他们遇见了一个向下的斜坡才能滚这么久。
“斜坡的话,我刚才倒是看见一个。”邹海说,“坡度不算大,大概二十度左右,不过很长,我看了眼最高点在挺远的地方。”
如果是坡,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看不见据点那个高耸的尖塔造型的顶。
外面的风已经刮起来了,并在几秒内迅速形成暴风,要不是季眠找的这个洞低于地面高度,他们还不一定能躲过去。
季眠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全身蜷缩成一个球,提议道:“那等风暴过去我们就往那个坡的方向找回去看看?”
邹海:“只能这样了。”
如果当时知道这场风暴后会接着暴风雪,季眠一定不会让自己说出那么立flag的话。
据邹海说,这是他所知的17星第一场暴风雪,季眠也没在内网新闻上见过相关的消息。虽说这不一定真就是地球联盟登陆17星后的第一场暴风雪,但至少暴风雪这个东西非常罕见,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过度的风雪渐渐掩埋了洞口,在完全被埋之前,邹海顶着风雪出去,把一个小型的气温监测仪器狠狠插进了已经积起来的雪里。
一回来他就矮着身子在原地拼命跳。
17星的极端天气很少,他们穿的都是比较便于行动的单薄防护服,对低温的抵抗力不够,光是去几步之外的地方插个仪器,邹海已经快冻死了。
季眠默默地拆开一个速热急救包递过去。
邹海感激涕零地接过来搓手:“谢谢谢谢……但是你怎么什么都有啊?”
仔细想想,这些天季眠经常突然掏出个实用的小工具,就连刚才自己醒来前的急救都是他做的。
“我在特里尔学院的时候有个好朋友,考去战地护理专业了。”季眠说,“有些东西是他硬塞给我的。”
另一部分是他根据苏星沂的演习影像和理论上讲的相关知识自己准备的,不过季眠并不想显摆,没有说。
“真好,有这种东西可救命了。”邹海感叹了一句,“战地护理专业的人太少了,而且身体素质不行,要不然,每个小队都该配一个随队队员的。”
他搓了会儿手,把速热急救包放到心脏附近,温了一会儿,又挪到腹部,好半晌终于让自己的体温回归到正常水平。
雪渐渐厚起来,季眠摸出一支荧光棒一折一弹,弄亮了丢在地上。
洞口逐渐被雪覆盖,洞里陷入黑暗。
唯一的光亮就只剩那支荧光棒。
怕缺氧,两人没敢点火,只能抱着速热急救包维持体温。一个急救包的效果时间持续三小时,季眠带了三个。
“希望用完之间暴风雪能停。”邹海说。
身体扛了一小时后,季眠拆开了第二个速热急救包给自己用了,又过两小时,邹海那个急救包失去了温度,邹海努力扛到季眠手上的急救包失效,两人拆开了第三个急救包放在后腰处,背对背靠在一起。
“如果你是个Alpha,至少这时候我们可以抱在一起。”邹海吐槽道,“人体体温是最好的取暖工具。”
“如果我没带这个东西,我们早就因为体温过低奄奄一息了。”季眠平静地说,“师兄,你要知足。”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不找点事情吐槽,我的嘴就要冻僵了。”
洞里的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22度,而他们身上穿的防护服在这个气温面前几乎相当于单衣。
“说真的,17星平时都在零上20度上下,我还觉得这防护服穿着有点热。”邹海说,“我从来没这么希望这件衣服能再厚一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