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奕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林柯发布的那则声明，可下班前，他还是忍不住登上星网，看了眼微博。
　　看到可可木那个ID时，他差点没笑出来，然而嘴角刚咧开，想到现在两人已经离了婚，笑容便又收了回去。
　　他把那一行字看了又看，又打开评论，翻了翻那条微博下的留言。
　　他自诩心脏强大，以前被不少人骂直A癌也都没什么感觉，后来有媒体指责他通敌叛国，不过他当时在密涅瓦星，两边网络不通，那些流言也伤不到他。然而现在看到林柯微博下的留言，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网络暴力是什么样的场景。
　　十几万条留言，全都是骂林柯渣，骂他工于心计，踩着自己上位，私德败坏的。离婚当天周奕也在心里骂过林柯，他以为自己看到这些留言会解气，会心里舒爽，然而事实上，他心底更难受了。
　　他知道林柯是什么样的人，至少他比这些陌生的网民了解林柯。他当然不是渣A，也不是什么残忍绝情的恶人，即便是离了婚，周奕也能理智地审视他们这段关系。就算林柯变了心，不再爱他，也不至于要被千夫所指，被人肆意侮辱谩骂。
　　何况，他还是木木的父亲。
　　关上光脑，周奕心情沉重地收拾东西，去了托儿所接木木。
　　刚带着木木回到周宅，他就发现院子里停了辆不太熟悉的悬浮车，印象中他似乎见过几次，好像是林区长的车？
　　周奕抱紧木木，心脏跳得有些快，进了长廊。
　　客厅里，林父和林母刚到，而林柯站在他们中间，犹如一个被审判的犯人，正接收着两边父母复杂而痛心的目光。
　　“爸爸！爷爷奶奶！”
　　木木看到林家人都来了，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从周奕怀里挣脱下来，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扑到林柯脚边，抱住他的小腿。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木木好想你！”
　　小男孩紧紧抱着父亲的裤管。
　　林柯低头看向他，眼底露出温柔，伸手把木木抱了起来。
　　“是爸爸来晚了，对不起。”
　　林夫人也走上前，笑着摸了摸木木的脸，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又变得通红，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奶奶，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嘛。”
　　木木也不懂今天客厅里怎么这么多人，他伸出小手，用手背擦了擦林夫人眼角的泪，没想到林夫人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厉害了。
　　周奕实在看不下去，把木木从林柯怀里抱过来，瞥了眼角落里无所适从的周野。
　　“周野，你把木木带到二楼去玩吧。”
　　“噢，好。”
　　周野有些尴尬地走过来，把木木带走了。
　　林父见二楼的房门关上，这才咳嗽了声，赔着笑看向周父和周母。
　　“亲家，我们今天来——”
　　“别喊亲家了，我们周家跟你们林家早就不是亲家了。”周母冷着脸打断他。
　　周父抽着烟，眉头微皱，偷偷戳了戳周母的胳膊，低声道：
　　“你态度就不能好点？有什么事两家人不能好好谈吗？”
　　“还谈什么，反正是林柯先提出离婚的，还有什么可谈的？”周夫人瞪着眼睛，愤怒而失望地看向对面的年轻alpha。
　　林柯嘴角动了动，在周夫人饱含怒意的视线下，忽然屈起双腿，朝她跪了下去。
　　“阿姨，对不起。是我对不住周奕。”


第81章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奕看到一向傲气矜贵的林柯竟然跪了下去，又急又气，大步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
　　“林柯，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跟我离了婚吗，用得着下跪？！你还是不是个alpha了！”
　　周夫人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连后退：“小林，你别跪我，我真的受不起。有什么话你好好跟周奕谈吧，跟我道歉也没用。”
　　林夫人看见自家从来不低头的儿子竟然在亲家面前跪下了，心痛又不解，哽咽着道：“儿子，你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小周了，你倒是说出来啊，你这么跪着有什么用呢。”
　　林柯被周奕拽着胳膊，脸色苍白如纸，嗫嚅了半响，才道：“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脸色为难，再也说不下去。周奕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再看向两边的父母，之前压在心头的那股火气又冒了上来，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林柯：“说不出来就别说了，离个婚而已，又不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门口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是林真快步走了进来。
　　“我知道怎么回事。”
　　林真似乎刚从医院赶回来，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换。她轻喘着起，秀美的脸带着一丝埋怨看向林柯。
　　“哥，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一下呢？要不是我有个同学在六院工作，我偶然碰到了她，还不知道你——”
　　“林真，你别乱说话！”听到“六院”两个字，林柯脸色骤变，猛地出声打断她。
　　“我哪里乱说话了，而且我还没说呢，你急着打断我干嘛！”林真满脸委屈，只好求助地向周奕看了一眼。
　　“嫂子，你能说说我哥吗？他这个倔脾气我早就忍不了！”
　　周奕直接忽略“嫂子”的称呼，勉为其难地露了个笑容。
　　“林真，有什么你就说。两家的父母都在这儿呢，你哥不敢怎么样的。”
　　林真又看向林柯，后者俊美的脸满是焦躁，不断用凌厉的眼神示意她闭嘴。林真内心挣扎了一番，看到父母关切而担忧的脸，还是小声把实情说了出来。
　　“哥，我那个同学说，在心外科见过你……你之前从边缘星系回来后，心脏的问题是不是一直没好？”
　　“小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夫人听到林柯的身体有问题，眼泪都不流了，立刻走到林真面前，握住她的肩膀。
　　“你可千万别瞒着妈妈！”
　　周奕听到林真那句发问，觉得这几天挡在眼前的迷雾似乎瞬间消散了大半，他转向林柯，仔细看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林真胸口起伏了几下，看向林柯，眼底隐隐闪动着泪光：“哥，我已经跟徐院长通过话了，你下周……是不是要做心脏支架手术？”
　　周奕听到林真的话，心中咯噔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而林夫人听到林柯竟然要做心脏手术，而且这么久了都瞒着她，急怒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亲家！”
　　客厅里顿时一片混乱，全都围着林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还好林真是医生，很快就让林夫人恢复了意识。周奕刚松了口气，却见楼梯上木木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看到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他吓得小脸青白，顿时嚎啕大哭，迈着小短腿就往楼下跑。
　　“奶奶！”
　　周奕转头看到他磕磕绊绊地往楼梯下走，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连忙跑上去想抱他。然而身旁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林柯大步走过去，冷着脸，单手就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不是让你在楼上玩吗？你偷偷下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个楼梯很危险！”林柯严厉道。
　　木木被他一通训斥，顿时瘪着嘴，哭得更响亮了。周奕不赞同地“啧”了声，瞪了林柯一眼，把木木从他怀里抢了过来。
　　“乖，别理你爸。”
　　“哥，不好意思啊，我刚去了趟厕所，没想到木木竟然拧开门出来了，这小屁孩太聪明了……”
　　周野满脸抱歉地从房里走出来。
　　周奕抱着木木，上了二楼，把他哄得不哭了，便又交给了周野。
　　林柯还站在楼梯的拐角，半边侧脸隐藏在阴影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奕想到之前林真说的话，心脏深处又隐隐开始泛起疼痛。
　　“林柯，我们好好谈谈吧。”他看着林柯，用前所未有的哀切语气道，“算我求你。”
　　林柯眉头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几度变幻，最后垂下长睫，微微点了点头。
　　“好。”
　　两人去了书房。
　　周奕坐在窗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忽然想起了那天三公主来家里的场景。
　　“那天我回去看木木，正好见到你跟三公主进来……那一幕，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林柯站在紫檀木桌前，垂眸看着窗外的玉兰树，没有说话。
　　周奕见他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更是来气，语调不自觉上扬，带着尖锐的讽刺。
　　“林柯，我一回来你就跟我提离婚，故意推开我，远离我，就是因为你得了这个劳什子的心脏病？你觉得我是那种只能跟你同甘，不能跟你共苦的人？”
　　他走到林柯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黑眸被怒火烧得通红和明亮。
　　“林柯，你到底把老子当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吗？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深情，就你一个人伟大是吧？”
　　林柯看着周奕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周奕，结婚前，我答应过伯父和伯母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幸福，可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这些了，那我还算一个称职的伴侣吗？”
　　周奕听到他这句话，简直快气吐血了。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圣母逻辑啊！
　　“你还知道我们之前是伴侣啊？！结婚仪式的誓词怎么说的，你他妈的现在全忘了是不是！无论生老病死，都要互相陪伴，一起携手走下去！怎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觉得你要是病了，我会立刻嫌弃你，一脚踹掉你？”
　　“周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以配得上更好的——”
　　剩下的话林柯说不出来了，事实上，光是想到周奕和别人在一起，他的胸口就嫉妒得发痛，这句话有多违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呵，我能配得上更好的？”周奕冷笑了声，猛地放开手，目光直直看着他。
　　“林柯，你巴不得我抛弃你，跟别人好上是吧？这样你那自我奉献自我牺牲的变-态心理就能得到满足，我看你不只是心脏有病，你脑子的毛病更严重！”
　　林柯苦笑了声。
　　“是，我承认我脑子不清醒。只是……周奕，当初我们为什么结婚的，你还记得吗？”
　　周奕愣了愣，目光有一瞬的迟疑。
　　林柯看着他，轻声道：“当初你说，我们是假结婚，想什么时候离都行。而且本来就是我追的你，你对我除了信息素的依赖，更多的是潜移默化的亲情吧。我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没办法忍受任何人觊觎你，可你呢，却大大咧咧的，从来不会在意这些，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这么阴暗自私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一直陪着你呢？”
　　周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剖白，他内心极为震惊，同时也意识到，他跟林柯最大的矛盾从来不是性格不合，而是在这段感情里，林柯的付出和他的付出从来不对等，长此以往，自然会产生矛盾和怨愤。
　　周奕深吸了口气，慢慢道：“林柯，我承认，我刚开始跟你结婚，的确是因为需要一个alpha来帮我，可是后来，我生了木木后，想法完全不一样了。你说得对，我是可以随时离婚，可是我提过离婚吗？如果我不喜欢你，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吗？林柯，你非要跟我提什么亲情，什么惯性依赖，这些全都是你自欺欺人的揣测！你有问过我内心真正的感受是什么吗？”
　　林柯被他逼着靠在了墙上，脸色更是苍白。他长长的眼睫翕动着，似乎不敢面对周奕即将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周奕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他，眸中满是深情和执拗。
　　“我现在告诉你，我，周奕，早就喜欢上那个腹黑狡诈的家伙了！那个摘下自己的军人铭牌，在走廊上跟我求婚的人；那个看到我生孩子，会在一旁默默流眼泪的人；那个会为了我跟别人打架，赌上自己仕途的人；那个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会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他最后一句话刚落下，林柯眼中的泪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他低着头，拼命想擦掉眼角的泪，可更多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朦胧的视线里，他看到周奕捧住了他的脸。
　　“林柯，你能把我喜欢的那个人……还给我吗？”
　　林柯听到这句话，胸口剧痛，像是有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血流不止。他不得不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颤抖着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塞进了嘴里。
　　“周奕，对不起……对不起……”
　　“你都病得这么重了，还要瞒着我。”周奕苦笑一声，对他简直又爱又恨，不想再刺激林柯，他只好后退一步，站在了窗边。
　　“好，林柯，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那我也没有意见。这些话我压在心里太久了，也许早就该对你说，才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周奕用手背擦了下眼角，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希望自己在我面前永远是强大可靠的形象，你以前说我直A癌，说我好强，不肯服软，可我觉得你的直A癌比我严重多了。你就这么怕别人看到你的脆弱，看到你的无助吗？”
　　林柯靠在墙上，看着周奕的侧脸，失血的唇颤了颤。
　　“周奕，你不明白，这个手术就算成功了，以后还会有复发的风险，你跟我离婚，以后还会碰到更好的，更值得你喜欢的人……”
　　“放屁！”
　　周奕气得骂了句脏话，他瞪着通红的眼睛，脖颈青筋爆出，全身散发着巨大的怒意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