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娜丝向他露出友善微笑,道:“醒啦,哪里不舒服吗?”
布莱克摇摇头,迟疑地说:“没有……目前感觉很好。”他准备爬出医疗舱,忽然之间却感到天旋地转得想吐,双腿在着地时不由自主一软,黛娜丝反应极快地扶住他:“头晕?”
布莱克按着额头,眼前的事物仍在分出重重叠影:“怎么会这样?”
“目前还不好说。”黛娜丝扶他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去工作台取了支针剂,“你的脑部扫描结果一切正常,精神阈值稳定,脑髓也没有出现反常现象。”
布莱克难受道:“我要这样晕多久?”
“有幻觉吗?”
“有……”
“恶心感厉害吗?”
“嗯……”似乎黛娜丝早有预见性,椅子旁边就有洗手台,布莱克说着就扭过脖子伏在洗手台上呕泔水。
黛娜丝回到布莱克身边,抓过他手臂,就要在静脉上推入针剂。布莱克下意识地抵抗了下,黛娜丝笑道:“这是能防止你产生幻觉的脑髓抑制剂,原理是暂时减弱你的精神活力。”
布莱克感觉胆汁都吐完了,精疲力竭坐回椅子上,看着针剂溶液缓缓推尽,注入他的血管中。他道:“我的精神出了问题?”
“那到没有。”黛娜丝笑了下,“不过,你是空语者吧?”
她五官非常深刻,高挺的鼻梁和垂下的长长眼睫挡住了目光,显得话语漫不经心。布莱克却不经意地僵住表情,而后谨慎地盯着这个女人:“是。”
黛娜丝笑道:“你的精神活力超过了安全范围,所以,和机甲神经连接后,可能是产生了一些副作用。这两天按时早晚来打一次抑制剂,把你的脑髓活力降到安全线以内,应该就没事了。”
布莱克慢慢整理着放下的袖管,神情有些不自在,道:“你接触过空语者病人?”
黛娜丝道:“你患有空语者幻听症?”
布莱克干笑道:“应该没有。不过我……”
“失忆了,你自己不能确定是吗?”黛娜丝笑道:“并不是所有空语者,都会患上脑髓活力高亢失抑症。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开一点药给你,定期抑制你的脑髓活力。不过,如果你要开机甲,就不能服用这种药。”
布莱克笑了一笑,道:“开给我吧,最近,我应该不会上战场。”
黛娜丝点点头。
布莱克随即有些好奇:“没想到我会惊动校长出面。”
黛娜丝笑道:“你是元帅丢过来的人,我不敢让你在我这有什么闪失。”
布莱克似乎在医疗舱中休眠了很久,墙上挂钟是一点,午后的阳光爬过窗台,伏在黛娜丝背上,将她浓艳的红发照亮,逆光中,这女人的眼睛显得非常精明干练,对Beta男人而言,那双眼睛具有致命的杀伤力。
她盯着布莱克,笑意不浅不深,再次提醒道:“记得,早晚过来打针,我都会在这。”
布莱克的晕眩感减轻之后,他坚持不想再继续休息。
他出去以后,黛娜丝来到窗边,将一扇窗推了开来,只见布莱克从建筑中走出来,顺着敞开式走廊走远,身影消失在簇拥的建筑物之间。
黛娜丝打开了手表量子通话器,用加密方式拨出一个电话。过了会,几道蓝光中,出现元帅的半身全息投影。
元帅一如既往简洁明了问:“什么事?”
黛娜丝笑道:“你丢过来的人,真是不安分,才一周就出了点意外。”
元帅神情微微一变:“什么意外?”
黛娜丝道:“别担心,他没事。不过——”她刻意顿了顿,强调一般地说:“我发现,他是个空语者。”
元帅沉默不语。
黛娜丝道:“雅莲也是个空语者。”
元帅神情蓦然有几分冷意:“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黛娜丝狡猾地笑起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元帅面沉如水,深邃五官仿佛冰山棱角,不言不语。
黛娜丝继续道:“把他给我,我就劝爸爸给你筹款。”
元帅切断通话前,答了两个字:“做梦。”
他靠在镂花凉椅上,修长的手完全覆盖住表情,眼睛、鼻梁、嘴巴,都在掌下阴影中显得铁冷肃杀。
果然。
果然他是空语者。
怎么会那么快就被黛娜丝发现?
远处是风和日丽的海岸线,雪白的浪花打在深蓝的海面上,金灿灿的细沙平坦延伸向远方。
海天之间走来一个天使般的美人。
伊丽莎白穿着带裙边的白色太阳花泳衣,扶着折边草帽,轻快地踩过细沙。她拿起沙滩桌上的果汁就喝了起来,随即皱着眉头放下:“你怎么喝那么甜的东西?这是什么?”
元帅戴着遮阳墨镜,面容冰冷,仿佛丽阳都难以融化那张脸上的冰雪。他道:“玫瑰红茶。别随便喝别人的饮料,你容易过敏。”
伊丽莎白仿佛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坐下来,继续皱眉说:“你和玫瑰有什么仇?旗舰叫冰霜玫瑰号,机甲叫红玫,喝茶只喝玫瑰红茶,之前授勋仪式,佩剑上也要雕上玫瑰。却不见你买过玫瑰花送我。”
元帅依然冰冷着脸,道:“只是我母亲喜欢。玫瑰不适合你。”
伊丽莎白清纯可人地笑起来:“你的母亲不是在你出生时就过世了吗?你还记得她的样子?”
“不记得了。”元帅道:“差不多就回去吧,当心你的身体。”
伊丽莎白笑容甜美,眼睛弯弯注视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嗯,谢谢你这么忙,还来陪我。”
布莱克觉得自己虽然半途歇菜了,但对学生的关怀绝不能半途而废。
他重新杀回库房,厄尼和那些技师果然还在满头大汗奋战,尽管神情不抱希望。
厄尼看到他走进来,连忙丢下手中工具,从脚手架上跳下来,带着几分急切道:“老师,你醒了啊。”
布莱克噙着笑意道:“老师再不醒,你们就赶不上机甲大赛了。”
厄尼不好意思道:“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再也不敢让你进朱雀的驾驶舱了,它好像不喜欢你,竟然攻击你……”
布莱克安抚一般地轻轻拍了怕他肩膀:“不是它攻击我。”
厄尼不解:“那你怎么会在精神连接时,忽然昏迷?”
“呃……”布莱克左顾右盼地转了转眼珠,为了重新树立起高大形象,他道:“虽然老师由于前几天失眠,忽然休克了一下下,不过老师的刷子是真枪实弹的,我能修好朱雀,你们别放弃。它明显不会不喜欢我,老师还没碰上过不喜欢我的机甲。”
厄尼心中其实还有诸多疑问,但耽误之际,机甲大赛才是他最关心的事。他心动又不愿表露地,克制地说:“朱雀脾气是比较差,老师你刚刚恢复好,别又得意忘形。”
布莱克自来熟地搭着厄尼肩膀,走向技师们中间:“放心交给老师吧,在老师手里,脾气再不好的机甲也能被老师调校得温顺如小狗。”
厄尼道:“真的?我不信。我的朱雀是机甲大赛上被公认为脾气最差最凶的……”
布莱克道:“你知不知道,它脾气差,是因为你买了太多不兼容的设定硬塞给它。机甲的性格呢,是要通过良好的优化来养的,优化做的越好,它才越温顺忠诚。”
厄尼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惊奇道:“还有这种事?”
布莱克爬上脚手架,张罗着工具,一边指点江山,一边道:“元帅的烈焰红玫是不是看起来就很温顺?”
厄尼梗了一下,点头:“听说,那是帝国脾气最好的机甲,而且只有元帅可以开机。”
布莱克露齿而笑道:“元帅的机甲优化团队当然是帝国首屈一指的,烈焰红玫的优化必定做的很好,或者说,是全帝国最好也不为过吧。”
厄尼托腮,仔细思忖,眼芒灼灼发亮,茅塞顿开道:“原来如此。”
布莱克点头道:“嗯,让我好好给你的朱雀做下优化吧,保证做完后,它机性大改。”
“老师加油!”一圈技师围着他,被他鼓动了热血,纷纷振作起精神,重新找回干劲。
“老师,我帮你递工具!”
“老师,我帮你去买饮料!”
“老师,我帮你捶背!”
“老师,我——”
布莱克打断道:“虽然老师无所不能,但也只有一双手,你们要一起帮忙干啊!”
“是——!”库房里,再次青春洋溢,热情满涨。
精神连接暂时是不能用了,但是布莱克还有别的招。朱雀的核心被病毒侵蚀,不再接受指令,那么就只能人工手动帮它检查病毒感染区,逐一将感染数据清理。
病毒一定是通过晶片感染到主机上的,所以只要一片一片的检查设定晶片,总能找到病毒源。这活儿,布莱克分配给大家分头做。
找到病毒源后,再根据其特性编写治疗程序。由于这是高端AI工程师才能完成的事,所以机甲绝症才很难治。
接下来就是优化,布莱克把十几台光脑连成一个网,很快写出一套检索程序,方便大家协作完成。
这就是有经验和没经验的区别,学生技师们只会用老师教的一套固定思路去做,布莱克的方法却像邪门歪道一样冲击了他们的思维模式。
然后,厄尼倒成了最闲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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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全知之眼
半夜,臭小子们都回宿舍了,布莱克一个人干得满头大汗,蓦然想出去散个步,放松下。
过了十一点熄灯时间,学校内的便利店只会保留两三家仍营业,布莱克跑到很远的那家去买了现磨咖啡,兜着两个面包当夜宵。
回途中路过另一个库房,里面也有一支学生队在废寝忘食搞机甲。
可能也是参加机甲大赛的队伍。
他们的机甲就没有厄尼那台,一看就充满了纨绔气,机身纤细,在机甲中,大部分都是模拟男性身躯那种魁梧阳刚,极少有女性外形那种柔美的。
但这台机甲的鳞纹做得很漂亮,像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一样,焕发出绚丽的色彩。
布莱克不由得走进去想再仔细看看。
这时,里面的学生围着一个人争吵起来,很快演变得火花四溅,最后开始动手。
“住手!住手!私下斗殴是要处分的!”布莱克快步赶过去,从人堆里把一个少年拉出来。
他们仍然不肯停嘴,一群人和被布莱克拉着的少年互喷唾沫,恨不得用唾液淹死对方。
布莱克一个人喊不动这么多人,只好把作为众矢之的的少年拖到库房外。
外面林荫道上,夜风习习,带过一阵温柔凉意,很有点消火去燥的作用。
布莱克喝道:“够了没?被打成这样,还想继续讨打?”
那少年也犟得欠扁,捧着一台光脑,拔高嗓门叫嚷道:“让他们打啊!有种打死我!看他们敢不敢!把我打残了,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换成厄尼,大概会冷冷讥他几句,要他不残却生不如死的办法有的是。
布莱克反倒被气笑了,在台阶边坐下来,递给少年一罐可乐。
少年朝他瞠目瞪眼,莫名其妙道:“这算什么意思?”
布莱克语气温和地道:“请你喝可乐呗,喏,还有个豆沙馅的面包当夜宵,吃不吃?”
少年咽了咽唾液,显然是饿了。这时候,要是换成厄尼,大概死撑着也不会吃,少年却比厄尼爽快,接过面包可乐。
“啪!”易拉罐拉盖刺啦被扯下来,少年仰头一口气喝下半罐,大叹道:“冰的,爽!渴死我了!”
布莱克和他一起吃起来,说:“琼恩·布莱克,三班新来不久的辅导员。”
少年道:“我听过你,全校只有你那张脸最假。”
布莱克:“呃……我是事故,无可奈何的。”
“怎么整那么娘炮?可以选自然点的啊,过分追求美观帅气,就会变得妖里妖气不伦不类。我们是军校,哪有长你这样的人妖……”
“……”这话真想录下来给玛莉安医生她们听啊!
以及,这小子真是一点没有比厄尼那张嘴好多少!
“你叫什么名字?”
“瓦特。”
“好名字啊,历史中有好多伟人,叫这名字。”
“重名率太高……”
“为什么他们一起围殴你?”
瓦特沉默了一会,把面包都吃光了,忽然放下可乐,解开校服扣子。
布莱克一怔一怔看着他,以为他要干嘛,结果他解了一般扣子,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面纹的一个纹身。
“见过这个吗?”
布莱克摇摇头:“有什么含义?”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瓦特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但紧接着,他眼底在路灯灯下闪着少年特有的一股热忱,“就因为我纹了这个,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觉得我是邪教,平常老找我麻烦,我也习惯了。”
布莱克温言道:“那为什么要和别人不一样?”
他问的似乎有点尖刻,瓦特皱皱眉,半晌才回道:“可能是想证明自己追求的东西不同吧,这有什么不对吗?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特别的,坚持自己的东西,不被别人同化,这不就是一种信念吗?”
布莱克淡淡微笑着,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重重拍了拍,说:“信念是要放在心里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