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战争百年,要立即放下这百年来的夙愿,的确很难。趁着爱伦去阻止圣子,联盟算准时机再捅帝国一刀,坐收渔翁之利,除去这个庞然大敌,实乃良策。
布莱克征战一生,何曾为的不是这个结果。他叹道:“在眼下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佩恩斯皇帝能让风岚星及周边避难星球有序不乱,可见为君之才。他刚有了孩子,如果只除掉他,而不除掉他的孩子,以后,他们仍然会集结起贵族旧臣,满宇宙追着我们复仇,扶持那个孩子。”
令史青讥笑:“你现在倒对帝国皇帝另眼相看了?”
打从一开始,令史青愿意带着舰队来到风岚星,就不完全是为了支援这场智能战危机。而转机就发生在他们救回首相,联盟政权仍然坚稳,帝国眼见摇摇欲坠,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布莱克退一步道:“谈停战条约,怎么也得我和爱伦在场,交换双方战俘。”
令史青道:“你还不知道?”
“嗯?知道什么?”
令史青冷笑:“就怕你的爱伦回不来了。”
布莱克不敢置信,令史青揭露谜底:“我还以为你知道。他的副官,斯诺准将,是帮红玫做整备的人手之一。红玫出发的消息,是他透露给我们的间谍的,包括爱伦一个随侍都没带。”
布莱克愕然:“他为什么这么做?”
令史青道:“你在帝国,难道没查过他?他祖父是联盟派到帝国的情报人员,不幸在瘟疫爆发时身亡,当时他好像年纪太小,流浪在帝国,恰好被爱伦元帅捡了,就阴差阳错地换成了帝国籍。本来他也的确就当自己是帝国人,只不过祖籍是敌国,他又是军人,处处得小心谨慎。可是最近,据间谍报告,他好像忽然间发现爱伦是他的杀父仇人。”
布莱克:“!!!”
令史青:“红玫的能源只够单程抵达帝国王星。备用能源根本没装。”
爱伦!!!
不久之后,布莱克重整了联盟舰队,起航奔赴星海。智人大军谋划多时,终于全力而发,攻向风岚星。联盟的舰队冲锋在前与之交火,死守严防,不过战争打到一半,智人大军的攻击忽然就停歇了。
那一刹那,仿佛宇宙静寂,星光温柔,布莱克呆在寒星宁静的驾驶舱内,他用空语者的能力,向宇宙发出了一条信息:“爱伦,我等你回来。”
战后恢复建设,由于联盟舰队此前的冲锋陷阵,为后方风岚星挡下敌军,帝国内阁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布莱克天天被拉去和皇帝开会,令史青天天缠着布莱克赶紧和帝国谈条件。毕竟此时,联盟保存下了更多实力,秩序恢复快速,帝国损耗巨大,将才折损严重,青黄不接。打主意想就此摘割帝国这颗硕果的提案几乎要埋了布莱克。因忙得分身乏术,他倒也来不及去想,爱伦有没有在归途中。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
斯诺谋害爱伦元帅,涉及多条叛国罪名,被判了军法处置,不过临到执行时,佩恩斯皇帝却突然改变了心意,改为流放服役五十年。
布莱克还记得第一次与他交手的情景,在他发配前,去看了看他。
斯诺一直低头掩面忏悔:“对不起,对不起,我……”
布莱克道:“爱伦元帅,会原谅你的。但我,无法原谅你。”
“对不起,我……”
他一直低头重复着这么几个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斯诺了。
银河纪元2021年11月,联盟舰队起航离开风岚星,返回故土。于12月中,重新登陆首都自由之翼。首都政府重建,受灾星球救济,军队人员清点整编,大量的工作砸到联盟元帅头上,布莱克依旧腾不出空去想那个人,好像就那么搁下了。
他的人生,他的生活,全部围绕着联盟的军事国力,占据他全部精力与时间,一直如此。
银河纪元2022年1月,新年之际,布莱克想到龙喉要塞和老朋友一起过,他登上了一艘私人飞船,轻装简行。国民,包括媒体都十分关心他的健康,认为他此行过于任性,应该留在首都,接受最全面的看护。
烟花在星海中炸开,令史青陪着布莱克来到观星台。拖着粉色长尾的红闪星一如既往,那景致分毫未变,布莱克感叹,看的人却变了很多。
“今年的烟花,和以前不一样嘛。”
令史青道:“不知道是谁,翻出了许多陈年烟火设计图,就拿来用了,算是为了欢迎你,来点新鲜的。”
玻璃窗外,正有一朵烟花怦然炸开,竟是个火焰玫瑰的图案,绽放得热烈盛情。布莱克愣了愣。
令史青道:“这么看来,估计那些设计图纸,是基西雅莲的黑风军团里的人设计的。”
布莱克开玩笑道:“要是他们还有人在这,真想问问他们。”
说着,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静默。
那些人,竟然一个都不在了。
布莱克曾有一个副官,就在他以为会和那位副官成为人生伴侣时,帝国皇家舰队却无视了一艘民用船的求救信号,任由船上的人困在冰冷的太空中窒息死亡。从那一天起,他决定了这趟帝国之旅。谁知,旅行的终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这趟旅程,似乎漫长过几个世纪,旅程中所见风景,犹如一本很长很长的画卷,让他得到了一些东西,也耗尽了他所有热血。
布莱克放松地靠在长椅上,闭上眼:“史青,如果要你选,人活在这世间,是等一个长久的爱人,还是名留青史衣锦还乡。”
令史青沉默了很久很久,苦笑:“我不知道怎么选才正确。我哥为执着向一个人证明心而曝晒惨死,艾因德明为执着等一个不归人而万念俱灰。看起来都很蠢。不过名留青史要付出更多代价,万骨枯荣终得功名,也不易。”
布莱克叹道:“是啊,怎么选,才正确……”
他闭着眼,很疲倦,疲倦得再也不想睁开眼,看这世界。
忽然,令史青叫唤他:“快看!快看!快看啊!”
他喊得激动无比,不知是什么事物能让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如此激动。于是,布莱克怀着一丝好奇,又睁开了眼。
一道明艳的火红划过他的眼帘。就这样,他幸喜地睁大眼,又有了看这世间的勇气。
他等在群星下,再也没有闭上眼睛,一直等到那人从远去的地方又回到他眼前。
他一双甚是疲倦沧桑的眼,又一次弯成了月牙,笑盈盈:“你真是,让我等了好久。”
那人来不及平静呼吸,一如既往,不解风情道:“我不知道哪件事,对你来说更重要……第一,我是来和你签订和平协议的。”
说完,他站了片刻,又道:“第二,你不是说,任何时候,你都不会放弃,你要干大事,名留千史吗?给我乖乖接受治疗去,我们的大事,还没做完呢。”
布莱克笑弯弯看着那人,说:“好。两样,都好。”
等一个爱人,或许未必等来好结果。可至少,会让人对这世间多一份留恋。
若等到了,那人便让这世界都熠熠光彩了起来,再不想错过一分一毫精彩。
不过,世间之爱,名留青史。他很贪心,两样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吧,一开始只是有了联盟元帅潜入帝国,怎么在帝国元帅那混吃骗喝挖掘元帅秘密谈恋爱再撕逼这么一个想法。
因为不想写两国打仗,就设定了人工智能危机。
写的过程中,多了很多支线,故事就复杂起来了。总之,有很多地方不尽满意,只能说,下篇文我继续努力。
最后,感谢观看此文,留言的读者。谢谢你们在此驻留片刻,有缘再见。
番外应该会有,容我酝酿下再更。
第118章 番外一
“红枚进入了射程范围,已锁定!”
“阁下,请下令将它击毁!”
联盟总旗舰舰桥,副将的声音刺痛着星海林耳膜,他血液凝冻,紧张地起身大喝:“等等!向红枚发出警告——”
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一道强光如洪水般吞没鲜红机甲,几秒后,那片宇宙空间中,再也不见红色机甲的片缕踪影。
星海林大脑一片空白,红色机甲的残影仿佛烙印般留在他的视网膜上,却只是他眼里的幻觉罢了。
“谁开的炮!”他尖声发问。
一侧的通讯屏上跳出得力主将克拉德的半身影像,陈述道:“红枚已经锁定您了,我要是再迟疑半秒,现在灰飞烟灭的就是您的旗舰。”
“黑色机攻过来了!阁下!”未等星海林听清主将的报告,舰桥内又响起另一个刺耳的讯息。
星海林双眼盯着正前主视屏,正冲破重重炮火之网,势如破竹杀过来的黑色机甲仿佛立地成魔,笼罩着可穿透屏幕的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杀到星海林眼前。
星海林狠狠捏住拳头,此时此刻,闪烁在他眼中的怒火,不知是冲着黑色敌机而去,还是恨主将先斩后奏……
“让寒星热机,准备出击!”
“阁下,您有必要亲自去吗?”停留在通讯频道中的主将发出疑问,甚至可以说是质问。
星海林没有理会,迈向出口通道的背影异常坚决冷漠。
他轻声喃喃:“该解决的宿怨,总要解决。”他的眼中泛出猩红的光,也像是一瞬间化身阎罗,即将提起杀戮的屠刀。
银河纪元1989年,红闪星大战中,帝国名将爱伦·彼得潘与之著名机甲烈焰红枚被击沉,随后帝国方总司令基西雅莲终于坐不住,驾驶黑色莲华上阵,击毁联盟数艘母舰,使联盟瞬间损失数名大将,一度令战局被逆转。见势,星海林也亲自出击,与基西雅莲死斗数时后,终于将其击杀。如此,结束了两人间长达二十年的较量。
然而回到联盟首都的星海林并没有大胜后的喜悦,也没有干掉了宿敌的痛快感。反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颓废中。仿佛这场仗打败的是他。
数月后,他就从一个英姿飒飒的干将变成了一个酒鬼,闭门不出,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什么活动应酬都不参加,就像忽然中了邪,失去了人生目标。
萨伯丽娜终于忍无可忍砸开房门,冲进去对这个一蹶不振的儿子斥骂:“你是怎么了!打了个大胜仗,终于把帝国最棘手的人物干掉了,怎么魂也跟着丢了!是不是真的中邪了!军部一堆事等着你去做,你想怎么样!”
星海林倒在昏暗的阴影中,抬起他那颗仿佛很沉很沉的头,脖子好像都挺不直一般,细细碎碎地说:“我想重新来过……这个结局我受不了……”
萨伯丽娜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星海林总算又抬高了一点额头,面孔五官被一缕暗淡的阳光照出来,惊得萨伯丽娜不能言语:“你……”
他满脸都是泪痕。萨伯丽娜问他为什么哭,一肚子的莫名光火。堂堂一国大元帅,怎么能露出这么脆弱伤心的一面。
萨伯丽娜又问,星海林久久没有吭声,终于萨伯丽娜怒火中烧打了儿子一巴掌,训斥道:“你到底哭什么!收起你这副难看的模样!传出去还像什么样!”
星海林仍然不出声,可眼泪也没有干。萨伯丽娜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了什么,缓和道:“你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才八岁的时候,即使训练再苦,你也没哭过。自从你说想当机甲驾驶员之后,我就没见过你掉眼泪。”
星海林直视母亲,像年幼的无助的孩子一样,哽咽道:“我把我喜欢的人杀了……一切可以重来吗?”
萨伯丽娜哑然:“你……喜欢谁?”
星海林道:“爱伦……彼得潘。”
藏得越深的秘密,越经不起触碰。也许这世上只有他母亲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连爱伦本人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结果。这份只能独自承受的悲痛,太沉重太沉重,满满挤压着胸口,无以复加的疼痛。
有些话,“开不了口”和“没有机会再开口”,是远远不同的。
后来,他打算金盆洗手封印寒星时,意外通过寒星听到了高纬度的声音。“只有你的意识能进入到我们的空间,你必须先杀死你的身体。你愿意吗?”
这个世界无所留恋,有什么不可以?
意识进入高维之后,时间在眼前瞬息倒退回帝国出现以前。
银河纪元700年,“天船”母舰上。
母舰表面光滑如玉茧,倒映着天空,停泊时轻盈如羽,没有重量似的,与周围的一切事物截然不同,它的科技一看就胜过这个时空。
银发青年不紧不慢走向它,在舰底的阴影中消失,随后出现在宽阔的大厅中。
大厅尽头有一个房间,青年走进去,看了看置身实验器材之中的消瘦男人。男人正专注观察着面前的仪器。
这个仪器像一块魔法镜,镜框一圈上有精密的刻度,光滑的镜面上此刻是一团黑压压的云雾。
“你在观察什么?”银发青年问:“这是什么?”
“未来演算器。”星海林非常认真地回答,“我要时刻观察现在的一切所可能产生的各种未来情况,做好数据分析,并定位节点,准备好合适的‘降临’身体,以便能做修正。米夏尔呢?”
“不知道,找女人去了吧。”冰心·彼得潘懒懒地回答,拿起了一旁写得杂乱无章的演算纸,审视片刻,念道,“1933年,栀子花星瘟疫爆发;1934年,基西雅莲遇到爱伦·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