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有可以帮我的人吗?朱利安小小的心脏砰咚直跳,心底燃起一点虚幻的希望。
「这东西是一本古籍,是院长为了那人找来的。原本想要亲自交给他,但是院长这两天忙,就交代我找时间拿去那个地窖。我想就让你送去吧,你…趁机问问看,有没有方法能挽救你魔力低下的问题。试试吧,不吃亏。」
伯德边说,边轻轻拍了拍那个油纸包裹,「倒是这个,你可真別掉了,你我都赔不起的。一定要送到他手上啊。」
伯德不说还好,一说朱利安差点手一软就摔了那包裹。他赶忙紧紧地把包裹抱在怀里,紧张地问:「地窖里的那个人…我该怎么称呼他?他叫什么?」
「这…啊,院长没说呢,呃…怎么办才好…你看看我这人,我怎么那时候就不问呢,我…」
「没关系,没关系。」看伯德懊恼地抓耳挠腮,朱利安连忙安慰他,「没名字有没名字的问法嘛,总之我先去看看。谢谢你啊,伯德先生!」
「小事,小事,倒是希望你真能留下来啊,能这么快记住图书分类号码又不把书放错还做事这么利索的临时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一定要留下来帮我啊。」
伯德对他和蔼地笑笑,朱利安点点头,抱着那个价值千金的包裹,往图书馆后方走去。
少年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地窖门口。
虽然入口的铁门不大,但是越往下,地道就越宽敞,尽头的厚重木门几乎要跟图书馆大门一样大了。朱利安深吸口气,鼻腔中充斥著地下室潮湿的气味,他拉着门环叩了两下,木门传出厚实的闷响。
「我、我是…图书馆员朱利安。」他大声报上名字,「受院长之托来送书的!请让我进去!」
门内好半晌没有回应,朱利安心脏如擂鼓,不安地在门口等待,直到他想着要不要再喊一次时,门内传出了低沉的「进来」,木门也发出轻微的声响,往里面微微晃了一下。
门开了。
朱利安又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伸出手推开木板门,走了进去。
才刚踏进门内,及闸外的湿冷空气截然不同的,温暖干燥的气流,就带着书的气味朝他迎面扑来。四方形的昏暗走道非常宽敞,两边都点着由会发亮的水晶制做的灯,朝走廊尽头笔直地绵延而去。
这灯很贵的啊!一般也就只会在书房装个一盏而已…竟然拿来当走道的壁灯?朱利安一边吃惊地数着灯的盏数一边往前走,边想着要是自己能有一盏放房间里就好了,这样晚上念书就不会这么辛苦--不过他要是有这么一盏,卖了也就能付住宿费了。
胡思乱想着,走廊很快便到了尽头。而当所谓的『地窖』终于在毫无防备的少年面前展开时,他只能张大了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根本不是地窖。
是一个图书馆。
一个由一间间石室排列成的,巨大的圆形地下图书馆!看得到的部分总共有五层,每层都有数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半开放的,开口就朝着中间,围成一个圆。
朱利安看着那些石室以及里面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以及点在石壁上的金黄灯火,少年站在阶梯上,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书!而且如果伯德说的没错,每本都是不可以外借的珍贵书籍!
原来这所学校之所以能被称为『魔法院院士培养校』,是因为有一个如此巨大的宝库吗?
「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点下来,要我自己去拿吗?」
一个声音传了上来,朱利安认出那就是他在门外听见的低沉男声。这人的声音真好听,他一边想一边张望寻找,最后,视线始终在上层搜寻的朱利安,终于发现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就站在在石室围出的圆形广场中间抬头看他。
「抱歉,我现在就下去…」
朱利安连忙下楼,一边跑一边还听见男人不耐的声音。
「动作慢吞吞的…咦?」
地下图书馆的管理者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楞了一下。
「是你?」
这人认识我?朱利安停下脚步望着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但他站的地方还是有点高度,石室的灯又不是这么亮,男人的身影看不太清楚,一时间他也没想出到底是在哪里有见过这么一个人。
「你不用下来了,东西放在楼梯上,你可以走了。」
刚刚还想叫人快点下来的男人态度丕变,冷冷地下了逐客令,然后转身要离开。
「啊?啊!等、等一下,等一下!」
朱利安见他要走,心里一惊,三步做两步就从楼梯上冲了下去,最后两阶还滑了一下,差点就踉跄的滚下阶梯。他有惊无险地跳下来,朝男人跑去,直到看清他的面容后才也惊讶地发出同一声惊叹:「啊,是你!」
怎么就没认出来呢!火红的发,金色的眸子,还有深邃俊朗的五官…
他们一个月前的确见过!
「不是叫你把东西放着不用下来,你耳朵长茧吗?」
男人不悅地瞪着他。
「抱,抱歉,但听说这东西很重要,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院长交代的事…我不敢…」朱利安连忙找了个借口,然后趁男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大声鞠躬道谢:「之前的事情,实在非常感谢您!谢谢您救了我!」
那是大约在一个月前,他在校内又被卡特带着人找麻烦的时候。那次他被三个人架著往学校的角落里拖,总觉得人生就要在那里划下句点。当时,这个男人正好经过。他眯著眼睛,低低的吼了一声:「你们做什么,想死吗?」
就这一声,竟然让卡特跟他的几个朋友软了脚,连忙放开他离开了现场。
那次,朱利安只瞄到他一眼,还没看清楚男人就转身离开,不知所踪;倒是没想到,原来救他的,竟就是这个地窖图书馆的主人。
听见他这么说,男人的反应只是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不是帮你,是帮他们。谁知道要是我袖手旁观,那几个人会不会被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哈啊?
朱利安楞住了。他很认真地把男人说的话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在脑中重播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搞错意思。
我,会把卡特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反了吧,要是那天您没有出声的话,我才会尸骨无存呢…」
「…」
男人侧身眯眼打量他。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扫过的感觉让朱利安很不自在,总觉得像是被什么猛兽盯着看似的,就算他紧握着拳头告诉自己要忍耐,却不由自主地细细颤抖起来。
好可怕。
这个人,很可怕。
「…为什么你的魔力这么弱?」忽然,男人迸出这句话来。
「!」
朱利安一个激灵。
他看得出来!
就算是入学检查也都需要用魔法仪器来测量的事情,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人搞不好真的可以…
「大人,大人您能不能帮帮我?」
朱利安激动地朝男人跨进一步,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袍。实在不知道名字,所以他决定随便喊个大人,反正只要是敬称,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他混乱的脑袋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朱利安现在就像是抓到浮木的溺水者,满心都是求救的念头。
「干什么!」
看朱利安伸手想抓他的衣服,男人不悅地退后,「东西放着,马上离开!」
「对,对不起,我…可是,可是只有您可以救我了!您光是用看的就知道我魔力很少,能、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怎么让魔力量增加?再这样下去,我会被退学的…」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呜咽起来,不管是在安娜教授还是在伯德面前,甚至在卡特面前他都没有哭,但现在他却压不住内心的情绪,眼眶也泛起泪雾。
「吃饱不就得了!这种事有需要问我吗!」
男人不耐地道。
那口气理所当然,好像他本来就该知道似的。
「吃…」
听见这个回答,朱利安的脑袋瞬间当机,忽然无法理解那两个平凡无奇的字的含意。
吃饱?是那个『吃饱』吗?以足够的食物裹腹而产生满足感的意思吗?他还真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呢…不对,增加魔力量的方法是吃饱?那他之所以魔力量比其他人低落是因为他没有吃饱过吗?
这理由听起来实在让人很无法相信。
「吃饱…吗?」
他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次。
「你是白痴吗?同样的问题问两次?」
男人翻了翻白眼,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你要的答案我给了,现在给我滚出去,立刻。最讨厌你们这种生物了,就算只是混血,也闻得到…」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顿了一下,他抽了抽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皱起眉头,低声嘟囔。
「…为什么没有味道?」
「什么味道?」
朱利安疑惑地问。
「什么味道!就是你身上其他生物的精气的骚臭味!」男人朝他吼,「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掩盖住了,但总之马上,离开,我的地盘!」
朱利安感受到强烈的威胁气息朝他扑面笼罩过来。
再不离开的话可能会死在这里--他心底只有这个念头。
因为,在男人吼出最后那句话时,他彷佛看见了猛兽的幻影在管理者身后出现。
那是焰红如火的…
但是他还没有想完,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入口的木门外了。
「咦?」
回过神来的朱利安一下子还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左右张望了半天,才发现这里就是地窖的入口。
怎么会是这里?
他呆了一下,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试着伸手推了推--没有反应,是锁死的。
「我刚才真的有进去吗…?」他自言自语。但手中的包裹的确不见了,他很确定他站在门前时手上还抱着的,总不会是他弄丟了吧?
一想到这么可怕的假设,朱利安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刚刚的确有看到…对吧…他想着。
巨大的地下图书馆,神秘的男人,强大的魔法技术,以及强大的魔力。
「所以那个人,该不会用了…」他自言自语著,「传、传送、魔法?真的假的?」
太厉害了--朱利安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传送魔法!这可是需要魔法机械师调整传送器才能做到的高级魔法,他竟然随随便便就使出来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站在地窖门口,朱利安盯着木门好一阵子,脑中都是自己刚刚看见、遇到的事情,恍若梦境,却又这么真实。
这个学校竟然有这么一个人…
「啊,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这个…」
我现在应该先担心补考才对…
一想到这里,朱利安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地道。
第3章
朱利安拜托伯德先让他预支这个月的薪水,然后留下下个月的房租后,剩下的全部揣进怀里,走进了他常去的,小镇上最便宜、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头。
「五十铜币的套餐,」他道,「十份。」
与他相熟的老板娘楞了下。
「小朱利安,你是帮人买的吗?」
「不是,全都是我要吃的。」
「吃这么多会吃坏肚子的,小朋友。」
「不会的,没关系,如果吃不完我就带走当早餐。」朱利安的表情非常坚决,他拿出五个银币,「十份。」
「你是发财了吗,小朱利安?」
老板娘收下了银币,摇摇头,用奇怪的表情看了朱利安一眼,进厨房忙去了。
朱利安苦笑了一下,他也很希望自己发财了。
啊,如果有那个灯就好了,他想着地下走道的水晶灯。
一盏好像要两个金币吧,那个走道算一算好像有三、四十盏,那得是多少钱啊…
真想敲一个下来啊。朱利安幻想着自己拿着小凿子跟槌子在墙壁上忙碌的画面。
但他当然不会真的去做。先不说到底还能不能在进入那个地方,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他未经同意就拿別人的东西。以往在孤儿院,要是被院长发现有哪个小孩偷东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拎进忏悔室跪一整天,向神忏悔你的过错,而且老院长陪你一起跪。
犯错的人跪就算了,为什么院长也要一起呢?对于这个问题,司祭院退休的老院长说,你们忏悔自己的过错,我则忏悔教导无方,没有把你们教好。
於是孤儿院再也没有小孩子敢偷东西,因为没有人有办法看着如父如师的老院长跟自己一起在那窄小又不透气的忏悔室跪一整天。
好想念路德院长。
朱利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看着油腻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补考一定要过。
他想。
最便宜的套餐就是一个从中间切开,抹上一点点奶油、夹着薄薄的炒蘑菇馅的黑面包,以及一碗很稀的奶油汤,不用多久就上来了。老板娘干脆给他用两个小锅子装来,一个装面包,一个装汤。
「十份,一点没少,面包就算了,你真的要把汤喝完啊,我没东西让你装的。」女人没好气地说。她生平最讨厌就是看人浪费食物,而朱利安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小子能把十人份的套餐给吃完。要知道这东西虽然便宜,但是份量可是不少的,尤其是面包,这么垫胃的东西要吃到十份?那还不把胃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