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是在下城区长大的,听惯了粗话,也被人冷言冷语地对待过,冷不丁有人这么热情地对他笑,他总有一种“这就是骗子,立刻报警吧”的冲动。
贺行跟着经理走上了楼。
贺行一边走,一边小范围打量,他发现这个俱乐部人可真少,看来看去的感觉连个前台妹子都没有。
“那个经理……”
“什么事啊?”经理转过头来,笑得一脸褶子,跟鬼一样。
贺行打了个哆嗦,开口问:“我就想……就想问问,你知道跟我联系的人是谁吗?”
可千万别是眼前这个经理啊!
“这个我不清楚,你得问老板了。”
“啊,哦。”贺行想了想,多半是俱乐部老板的秘书吧。
经理把办公室的门推开,贺行就看到有个男人坐在桌前抽着烟,眉头皱得很紧,仿佛全世界欠了他几个亿。
这位老板的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的也不是咖啡,贺行闻到了红枣泡枸杞的味道。
贺行哽了一下,这个老板有点狠,作风还很老干部,看着就像中学时代的教导主任。
还好,他贺行不当学生很多年。
“你就是贺行?”老板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啊。”贺行单脚把椅子勾开,大剌剌坐了进去,坏学生架势摆出来,“老板,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清楚了。别等到比赛我都给打完了,再掰扯这儿不行那不对的,就没意思了。”
这位老板的额头上青筋已经突突了:“这德性……还真随了……”
贺行脸上没表情,手指却下意识扣紧。贺行怕对方问候自己的母亲,如果是那样,就得拳头相见了。
但是这位老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自我介绍说:“我叫顾淮。我就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有本事一个人把四个人的位置都拿下,还能弄个冠军?”
贺行嘴角勾了起来,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比起战舰,竞赛用的飞艇就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也许很多预备役学员都能单人驾驶飞舰,但是能拿下区域比赛冠军的人绝对不多。
贺行向后靠着椅背,咧着嘴笑了:“您想试试我的水平,直说呗。我就怕你俱乐部里的人跟我比完之后,彻底失去信心。”
顾淮冷哼了一声:“大言不惭。”
“你是觉得你的飞舰选手都是科班出身,而我只是个野路子吧。”
“我没有觉得你路子野,相反飞舰这种东西,当然是越野越好。我只是觉得,你太自负。当然,如果你赢了,我会尊重你的自负。”
“那就谢谢了。”
对于贺行来说,他在什么方面都自负不起来,唯有飞舰,他不自负对不起那个人对他的栽培。
这场“考试”是在模拟舱里进行的。
贺行踩着他的夹脚凉拖,咔吱咔吱就进了驾驶舱。
过来比赛的四个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一个人开吗?”
“一个人对付我们四个?”
“这样不好吧?”
“不用留情面,你们给我狠狠打。”顾淮一放话,几个队员就认真了起来。
贺行走过来,搭着他们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语气说:“一会儿一定要拼尽全力。”
“哈?你……你到底是谁……”
贺行眼里,这些小嫩茬们疑惑的表情真可爱。
“我是谁不重要,就怕你们以后怀疑人生。”
贺行勾起嘴角一笑,几个学员看得晃了神。
他关上了舱门,连接好系统,只是试着打了几发能量弹,贺行就发现舱位的灵敏度被调低了,至于多少还看不出来。
“无聊啊。”贺行冷哼了一声。
你再怎么调低灵敏度,爸爸也是你爸爸。
就当负重练习了吧!
模拟赛开始了,场景是在高速陨石带。
贺行一冲进去,立刻就明白自己的系统灵敏度被调慢了,而且调慢了恐怕至少三分之一。
不到半秒的时间,他的对手就冲到他前面老远。
贺行冷笑了一下。
“以为这样就能搞定小爷?做梦呢吧?”
无数陨石砸过来,威力比炮弹还强。
贺行的能量盾迅速分散,又瞬间聚拢,随机应变。
一开始他还适应不了自己的系统速度,等到他被狠狠撞了几次之后,逐渐摸到了门道。
在外面观战的顾淮本来以为贺行被这样算计了愈发。应该会冲出来跟他理论,但没想到贺行完全没当回事。
贺行的对手们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恐怕撑不到一分钟就要game over,没想到现在在陨石之中竟然穿梭自如了!
“这适应能力……”
顾淮眼睁睁就看着贺行如同没有阻碍一般向前,就快追上他的对手了!
第15章 我拒绝(二更)
忽然一块巨大的陨石撞了过来,冲在前方的学员们发射飞弹将它炸开。
陨石的碎块以更快的速度撞向侧后方的贺行。
贺行抵着自己的牙槽,在心里冷哼:爸爸我可不会轻易挂掉。
贺行忽然侧翼,发射飞弹,擦着学员们的飞艇而过。
就在顾淮还有队员们都以为是贺行射失的时候,贺行的飞弹击中了一块陨石,它改变了方向,直接撞在了队员飞艇的侧翼上。
正在观战的顾淮的眼睛亮了,他忽然明白贺行在想什么了。
他的系统灵敏度不够,想要击中对手几乎不可能,但却能借助外力!
因为颠簸,队员的飞艇能量盾不够集中的刹那,贺行一发狙击弹,从能量盾的边缘擦进去,干掉了他们的舵手。
来不及调整方向,队员们的飞艇直接被陨石撞到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轰隆一下爆炸了。
顾淮愣在那里,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关城到底是怎么教他,又或者说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他这么老练。
就好像习惯了把握生死瞬间。
贺行扯起了嘴角,就这么点本事还算计我?
在实战里面,没有绝对的公平。战舰的反应系统也不可能永远在最佳状态。
关城曾经对贺行说过,随着能量的不断消耗,到最后系统可能无法被完全带动……别说降低百分之三十的灵敏度了,就算只剩百分之一也要努力活下去。
此时,何欢走到了顾淮的身边,目光深远:“老顾,一个真正优秀的战舰操作员,能准确估量舰载能量,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有足够的能量返航。”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一线已经两年的顾淮,心底好像有什么冷却的东西,再度燃烧了起来。
“如果……如果把贺行交给我来培养,他一定能……”
这时候贺行拉开了门,他正好听到了顾淮的话。
“我还是更适合野蛮生长,培养什么的不适合我。”
他踩着人字拖,揣着口袋跨了出来:“可惜了,你们暗算了我,我也赢得嘎嘣利落脆!”
贺行一抬眼,就看见了何欢。
雾草!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贺行瞪大了眼睛。
何欢看起来跟顾老板很熟,脸上的笑容充分刺激了贺行想打人的冲动。
他手里拎着一罐汽水,喝了一口,指了指顾淮:“这位是老板。而我是大老板。明白了吗?”
贺行快疯了——你看看我的脸!你觉得我想要明白吗?
贺行咬着牙槽,眯起了眼睛:“你前几天还带了姓许的跑去买飞舰,这会儿就开飞舰俱乐部了?”
顾淮压低了声音问:“姓许的?许冲?”
“不记得了。”何欢回答。
远在月球的许冲打了个大喷嚏,此刻他不配拥有姓名。
“呵呵。”顾淮冷笑了一下,“这小子我喜欢。”
“哦?你喜欢他什么?”何欢抬起眉来看向顾淮。
“因为他不相信你。”顾淮回答。
“好了,贺行小朋友。我是俱乐部的大老板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以接受吗?至少我看了你的比赛之后,对你的能力非常认可,你难道不高兴吗?”何欢反问。
你是牛皮糖吗?甩都甩不掉,现在还粘牙!
贺行咬着牙槽反问:“小朋友?你叫谁小朋友呢?你是我叔叔还是我爷爷?叫我小朋友?”
“我比较喜欢做你爸爸。而且我是非常有钱,并且是个会非常疼你的爸爸。”何欢说。
“非常疼你”这四个字念得让人肝颤。
贺行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那么邪恶呢?”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觉得这个何欢不对劲。
前几天的那一场比赛,贺行就看出来这个何欢跟那些大少爷不是同类人。
再加上那次808岛的试驾事故,何欢整个人都太淡定了,这种淡定并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经历过更严重的事情。
有人曾今对贺行说过,人生嘛,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贺行从何欢眼睛里能感觉到一种嚣张,生死对他都不算大事。
他就是个神经病。
要想活得久,就得远离神经病。
更不用说,这个何欢的笑容三分嘲讽七分狡黠,难辨真心。
贺行向来是个直肠子,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像是何欢这样的总让人觉得心思深沉,远离才是硬道理。
“不好意思,这个俱乐部的外援我不当了。你们找别人吧。”
贺行看向顾淮,低低地说了句,“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我觉得,你是个正经的好人。”
潜台词就是可惜了,跟何欢这个不正经的人走在一起。
顾淮愣了愣说:“我他么还是第一次被人发了‘好人卡’!还是这么正经的“好人卡”。”
贺行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叫顾淮的人比何欢可爱多了啊!
“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何欢扬高了声音说。
“不用考虑。后会无期。”
贺行拽过自己的太阳帽,摁在脑袋上。
顾淮侧过脸看着何欢,竟然有点得意:“就算在他眼里不是个好人,也别太难过了。”
“你跟我相比,当然那是好人了。也只是‘好人’而已了。”何欢还在继续喝汽水。
贺行离开的时候,那两人还在讨论中。
“现在怎么办?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等他签了合同你再露面?生米煮成熟饭,不是你的主意吗?”顾淮说。
贺行停下了脚步,一听就想发作。还生米煮成熟饭?
已经走出几米远的贺行还是回了头,从门缝之间看到何欢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的声音也不真切了。
“我能不骗他的,就还是不骗他了。小刺猬一旦把刺都竖起来了,就很难抱起来带走了。”那声音很远。
刺猬?你才刺猬!信不信老子化身榴莲,又硬又丑,炸不死你!
做戏么?但是从这个角度,他们看不到他还在门外。
“呵呵,那他不签合同了,我们这个俱乐部是不是也不用办下去了?”顾淮又问。
“办啊,谁说不办了?我不是给了他一周时间考虑么?”
“等等,这不像你。你从来不等人,更不用说第二次机会了。”
贺行看见何欢把胳膊搭在顾淮的肩膀上,还靠近了对方说:“你知道被我宠爱的人,都有哪些权利吗?”
顾淮冷哼了一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权利?”
“不,是任性的权利。”
贺行愣了愣。
任性的权利?老子不需要!麻烦你收回,不然老子要打差评了!
四位学员颤悠悠从驾驶舱里出来了。
他们低着头,屏着呼吸,连自己都觉得羞愧。
四个人啊,还打不过一个人。
在听说贺行的系统灵敏度被降低了三分之一,他们更加觉得自己不配活着了。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会被老顾吼一通,但是他们一个二个都丧了吧唧的,也就没什么好吼的了
贺行离开了俱乐部之后,有些颓丧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这里可是个好地段,能把俱乐部开这里,那个何欢应该真的很有钱。
他也是砸钱玩飞舰的,只是很明显,他比韩大少爷要专业许多。
贺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何欢,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呢?
何欢只要给钱给的多,也无所谓他是不是起了个娘们唧唧的名字,又或者他的微笑太邪门儿。
他太聪明了啊,贺行知道论起人心来,自己分分钟就被何欢碾压。
想要过得轻松,那就要过得糊涂。
和太过聪明的人打交道,往往糊涂不起来。
咯嘣一声脆响,贺行一个踉跄。
是他夹趾凉拖竟然断了!
雾草,这算是个什么鬼运气?还能再倒霉一点吗?
贺行摘了根草,绕过凉拖的洞,和断裂的部分绑在一起,然后继续咔哒咔哒踩着向前走。
回到了家,他在自己的那张瘸了腿的床上躺下,刚要翻身,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条垫了无数层硬纸壳的床腿终于断掉了。
贺行直接溜了下来,后脑勺抵在地上。
“卧槽……怎么这个时候断了?”
贺行爬起来,趴地上研究了半天,他是多余的钱一分也不花的铁公鸡,买新床那是绝对不可能。
换床腿也不可能。
还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出去捡更多的纸壳来垫在断了的床腿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