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泉‘啊’了一声,慢慢地说:“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坐在一座金矿上,紧接着金矿慢慢地变小,最后没了,然后我就醒了。”
周哲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人最害怕的事情。”顾楼说,他的声音很轻,却拥有不置可否的力量,“在梦中遇到的事情,如果战胜不了,会因此死去。”
“最害怕的事情?”周哲想了想,狐疑道,“那你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破产了?”
夏子泉笑着说:“应该是吧,我也没什么害怕的,除了有钱,万一家里破产了,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夏子泉注意到顾楼正看着他,夏子泉愣了愣,回了一个微笑过去。
其实……夏子泉梦到的事情比这恐怖的多,他梦到他回到家里,正高兴着,妈妈突然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大声哭嚎说家里欠了很多债,追债的人已经到门口了。夏子泉坐在书桌前手足无措,窗户前突然落下一个人影,他呆呆地出去,看到一堆医生对他惋惜‘您的父亲当场死亡……’。
这件事情听起来可太诡异了,偏偏当时的他还信了!那时候,一股巨大的绝望充斥心头,夏子泉几乎想当场跟着他爸去了,他不知道怎么就站在楼顶,像是被控制一般低头一看,很想当一只鸟,于是夏子泉展开双臂,从高楼上跳了下来。
飞翔的感觉可真好啊……
他模模糊糊地想,却在半空中被人拦腰捉住,将他带回了地上。
“——墨先生?!”夏子泉愕然道,墨先生却没看他,转身离开,夏子泉当即醒了过来。
夏子泉知道他被墨先生救了,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顾楼被江归鹿扶着起来,正要说话,却见江归鹿神情一凛,随即闭上眼睛往地上倒,险些摔个倒栽葱!
顾楼上前一步接住江归鹿,从空隙瞧见周哲也昏倒了,夏子泉急着去拉,结果手拉了个空,周哲就没江归鹿的好运气,‘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那声音听起来真疼。
顾楼和夏子泉一人抱一个,夏子泉呆呆地说:“……现在怎么办?”
顾楼:“等。”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耳机掉了,塞在衣兜里,也许是江归鹿不小心扯下来了。顾楼又想起在梦中听到那声激亢的乐声,也许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顾楼尝试着戴上耳机,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归鹿的心声一向很活跃,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空寂,顾楼感到一丝不习惯。
两人便坐在冰冷的地上,有些无聊,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种感觉,等的时间久了,就有一丝焦灼感浮上心头。
顾楼突然说:“你在梦里,遇到很危险的情况,对吗?”
坐在金矿上,一听就是编造出来的。
夏子泉没说话,过了会,他苦笑着说:“我果然还是没学会骗人啊……”
他把在梦境中经历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墨先生救他那段。
顾楼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子泉说:“我运气好罢了,否则谁还能救我呢?”
顾楼:“有些时候,战胜自己是很难,战胜不了也没必要沮丧。”
夏子泉笑了起来:“kevin,你一本正经说鸡汤话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顾楼:“……”
江归鹿的眉头慢慢蹙起来,顾楼怔怔地看着,有些难过,他知道江归鹿一定也遇到不好受的事情,便伸出手抚了一下,江归鹿在梦中,眉毛没有平,却突然拉住顾楼的手,轻声喃道:“……顾楼。”
顾楼:?
居然还能说话?
“说起来,江哥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了。”夏子泉似乎在自言自语,“明明有那么多规矩,他却仿佛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对了,他和韩迟帆说话,我还有点奇怪呢。按理说,每个人只有两个名额,但是我,kevin,再加上韩迟帆,这都三个名额了,江哥是怎么做到的呢?”
——对啊。一开始,顾楼以为是问话那一方是给出名额的人,但他后来发现,只要回答了,回答者也丢掉一个名额。江归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三个人对话了,可能吗?
顾楼定定地看着江归鹿,听到夏子泉惊慌失措地喊:“kevin!不好了!周哲他印堂发黑!是不是要不行了!”
“你是太着急——”顾楼头也不抬地说,说到末尾突然顿住,“不……要出事了。”
江归鹿的印堂也开始发黑了,并且他的脸色正在变白,还不到三秒钟,已经白得如同纸色了。
顾楼:“江归鹿?江归鹿!”
“看到你晕倒了,我着急啊,你半天不醒,摇你也没反应,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进去了。”
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周哲也昏迷着,无法回应顾楼的问题。顾楼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没用。
顾楼取下耳机,塞进江归鹿耳朵里。
刷——
顾楼眼前一白,他下意识用手背遮挡光,下一秒,视线蓦然暗了下来。
这是……哪里?
顾楼所在之地不是某个具体场景,视线可及之处一片漆黑,脚下触感柔软,还有点黏,像是快要凝固的泥沼,顾楼摸了摸头顶,也是一样的触感,像在一个两米高的全封闭黏路中。顾楼试着走了走,只要轻点走还是没问题的。他看了看四周,看到一点光亮,他朝着那边走,边走边喊:“江归鹿!你在哪!”
江归鹿到底梦到了什么?该不会是看过某个科幻恐怖电影里面的片段吧!!分分钟出现个触手什么的,对于顾楼这种轻度洁癖和幽暗恐惧症患者来说,玩得简直就是心跳。
顾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同时转头四处寻找江归鹿,江归鹿到底怎么了?他最害怕沼泽?
“我在这……”江归鹿奄奄一息的声音传来,顾楼立刻说,“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你当然看不到我,顾小楼——”江归鹿咬牙切齿地说,“别再用你的脚踩我的头了!本来就快没了,你再踩真没了!”
顾楼低头一看,深黑的黏土中触感似乎有点不对,顾楼连忙收回脚,使劲挖了挖脚下那块土,那就像滑泥巴似的东西很有吸附力,顾楼很用力地才拽下来两块,总算是露出江归鹿黑漆漆的面容了。
江归鹿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顾楼心有余悸道:“你别笑……只露出八颗白牙的泥人很恐怖啊。”
江归鹿立马闭上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拉你上来。”顾楼说,“手呢?”
“我正在——”江归鹿绷着声音,这种情况很诡异,有点像某些便秘的人发出的声音,又有点像濒临爆发前奏拼命忍耐的声音,“手拔不出来!”
“怎么回事?”顾楼蹲下不方便用力,干脆跪在地上,朝外刨那些土。
反正出去就一身干净了。顾楼苦中作乐地想。
江归鹿完全像是被黑黏物质束缚住了,全靠顾楼挖,顾楼挖一会,气喘吁吁,偏偏又不能停下,顾楼发现了,江归鹿还在往下沉,顾楼对黏土免疫,但对江归鹿来说就像是轻薄到踩一脚就会陷进去的泥沼。
顾楼挖着挖着,感觉到一道炽热的光打在他身上,顾楼警惕抬头,发觉江归鹿正‘深情’地凝望着他,说:“顾小楼,你真好。”
“你救我,我救你,扯平了。”顾楼说,总算把江归鹿上半身给刨出来了,拼命拉着江归鹿上来,江归鹿连滚带爬,总算上来了。
但……
“你为什么还在往下陷?!”顾楼几乎奔溃地说。
江归鹿:“呃……也许因为这是我的梦境吧。”他抬了抬脚,结果下陷速度更快了。
“你到底害怕什么?”顾楼见这样不行,当机立断,道,“你别再动了,我不会下沉,我背你。”
“你背不动我啊。”江归鹿说,“不是嘲笑,我说的是事实——”
“给我上来!”顾楼终于发出了他来到这个梦境之后情绪爆发的一句话。
江归鹿:“……”
江归鹿低眉顺眼地爬到顾楼身上,非常担忧:“是不是特别重?你行不行?”
顾楼‘啊’了声,说:“好像没有重量。”
江归鹿狐疑,以为顾楼是在骗他,但顾楼背着他走出十米路,脸不红气不喘,就跟什么都没背似的。
两人便朝着光亮处走,江归鹿解释道:“我当初做游戏,被朋友背叛过,这件事我说过了,但我还有件事没说……”
“什么事?”顾楼诧异道。
“嗯……那时候我太想做出一番事业了,结果又被人骗了,爸妈又在那个时候离婚。”江归鹿说,“我那时候的心境,可能就和现在一样吧,想自甘沦陷,想脱身的时候却发现走不出去了。”
顾楼脚步顿了顿,沉默片刻,问:“那你现在出去了吗?”
江归鹿笑笑,指腹蹭了蹭顾楼的侧脸:“你不是带我出来了么。”
顾楼:“……”
片刻后,顾楼用比刚才高八倍的声调爆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会淘汰玩家,提前告知_(:з」∠)_
第34章 第一位歌迷
“就这样, 他把我甩泥里去了……”江归鹿声情并茂地说, 并伴以极为夸张的动作重现当时的画面, 最后, 以沉痛而惋惜的语气做出总结,“兄弟如手足,衣服就是衣服,我还不如他的衣服重要!我算是看透顾楼了。”
夏子泉嘴巴长成O形, 心想江归鹿居然敢这么做……他每次和kevin握手都要拿消毒液洗手十几遍才敢上前握手啊!
江归鹿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 他侧过头, 皱起眉:?
江归鹿狐疑道:“顾楼刚才说话了?我怎么听到顾楼骂我呢。”
夏子泉指了指一边:“没人说话啊……kevin和周哲都在那边呢。”
江归鹿醒来时, 夏子泉吓了一跳, 这两人简直像是在幻境里吵了一架出来的,顾楼脸色阴沉沉的,把江归鹿狠狠推开, 江归鹿说:“我不就是蹭了你一下,至于吗?!”
顾楼不理他,走到夏子泉面前, 问他:“周哲还没醒?”
夏子泉说:“没醒,怎么样都不醒。”
顾楼便说让他看看,夏子泉被迫听江归鹿愤愤不平地絮叨了半天,享受了孙悟空式待遇,顾楼对江归鹿说:“耳机拿来。”
江归鹿疑惑地摸摸耳朵:“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了耳机?”
顾楼接过耳机,犹豫一下, 拿衣角擦了擦耳机,塞进兜里。
江归鹿:“……”
就这么嫌弃他吗?!
绝交!!!
顾楼说:“周哲一直不醒,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于公于私,顾楼都不希望周哲出事。游戏系统想让玩家自相残杀,他偏不让它如愿。
“那边出现了一扇门!”夏子泉惊喜地指着路的尽头,原本漫长无尽头的路出现了一扇模糊的门。可他很快为难地说:“周哲还没醒,怎么办?”
几人同时看向周哲,幸好这时候的周哲处于昏迷状态,否则被三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一般人都会有种被狗盯上的错觉……
“你说在梦境中遇到了墨先生?”顾楼想起一件事情,问夏子泉,“他和你说什么?”
“墨先生什么都没说。”夏子泉努力回忆道,“但他看着我,叹了口气,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那时候,夏子泉落地时,脑袋不太清楚,但墨先生突然接住他,夏子泉怔怔地看着他,墨先生有一双如同艺术家般的灰眸,那是夏子泉记忆最深的一段记忆。
墨先生什么都没说,夏子泉却无端想起一段网络流行用语……
“悲伤逆流成河,对,就是这样。”夏子泉肯定地道。
“那是一本青春疼痛小说的书名。”打断夏子泉的,是周哲的声音。
“你醒啦。”夏子泉惊喜道,“怎么样?你一直不醒,把我们吓坏了。”
周哲抽了抽嘴角:“……”好浮夸,夏子泉吓坏还勉强可以解释,但江归鹿和顾楼‘吓坏了’?
还是算了吧。
“你梦到了什么?”顾楼问,他觉得周哲有点不对劲儿,太……平静了。
江归鹿醒来时几乎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劫难,夏子泉他不清楚,但周哲醒过来时,顾楼居然没有注意到。
很不正常。
周哲嘴角牵起,说:“我做了个非常……令我不适的梦。”
周哲坐在地上,并没有立即起身,他低着头,慢慢地说:“我梦到了很多不对称的东西,很没有美感,整个世界里,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对称的。”
“……”夏子泉说,“没有谁是对称的啊。哪有长得那么规矩的人?”
“我知道。”周哲说,“但我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我就是很看不惯……所以我把那些东西都撕烂了,然后我就出来了。”
“这么简单?”夏子泉愣愣地说,这个故事比他坐金矿的故事还简单啊,更何况那个故事是他胡编乱造的。
周哲轻笑:“我没必要骗你们。”
“那就好,能醒过来就行,顾楼和江归鹿险些没有醒过来呢。”夏子泉把江归鹿和顾楼的经历说了一遍,周哲听了,表示确实很凶险,如果是他的话,估计就没了。
“可你是怎么进他的梦中去了?”周哲疑惑道。
江归鹿看看顾楼,大言不惭道:“当然是凭借我们多年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