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冥哑声道：“好。”
　　岐南处理好左冥的事情后，面无表情地向皇天剑门负责情报的督天山走去。
　　他在听左冥的阐述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当年的墨行宗，也是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太上长老突然身陨，宗主和大长老也接连死去。剩下的长老却丝毫没有支撑起墨行宗的重担，反而一夕间瓜分完藏经阁和秘宝悄悄散去。
　　而墨行宗主峰的山头，也被不知何人一剑削去了。
　　他之前没有起疑，但现在想想……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岐南迈步走入督天山，在一众弟子的行礼声中走到了坐堂执事身前，出声道：“我希望能获得一些情报。”
　　执事恭敬问道：“好的，岐南长老。您需要什么情报？”
　　岐南沉声道：“我想知道南天洲在三百三十一年前灭门的‘墨行宗’的相关事情，越多越好。”
　　那执事立刻开始检索整理情报。
　　墨行宗曾经拥有一名源境，这在源境修士不足百的南天洲，已经能算是非常强悍的一流门派了，因此皇天剑门倒也真对它有不少记录。执事整理完情报，将之刻录于一枚玉简中后交予岐南，同时随口道：“对了，岐南长老，我刚刚发现其实皇天剑门里有墨行宗的修士，您要是对这里的情报不满意，也可以去问他。”
　　岐南闻言一愣：“……皇天剑门里有墨行宗的修士？”
　　那执事点了点头：“是的，就在之前您参加夺位挑战那次被峸鸿剑君抓回来的三百六十二位疑似归元的源境修士中。”
　　一股莫名寒意忽然从皮肤上慢慢渗入骨髓中，冻得岐南浑身僵硬。
　　强烈的愤怒和憎恶就如落入油桶的火星般瞬间炸裂开来。
　　岐南死死咬住牙关，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归元。”
　　那执事被他的眼神吓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岐南长老？”
　　岐南深吸口气，拿过执事刻录好的情报玉简，低声道谢后一边查看玉简内容一边向着冬昼渊走去。
　　他到要看看这位墨行宗的叛徒到底是谁。


第100章 乱世降临的第四天
　　归元修士可以屏蔽玄镜宗的玄镜问灵，使得玄镜宗无法追踪其来历。
　　然而这却也很难作为确认他们身份的方法——因为当归元修士被抓捕到, 他们身上的这种屏蔽就会转变为对过去的扭曲, 真假参杂掩饰掉他们身上属于“归元”的证据。
　　而修士的生命普遍漫长，大多数源境, 至少都已经活了上万年时光，因此想要一一核实这些存疑者的身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就导致皇天剑门的冬昼渊中至今都关押了许多“疑似归元”，而真正确定了身份的“归元”却没有几个。
　　岐南匆匆翻阅那些关于墨行宗的记录，但直到翻阅到当初决定收他入门的太上长老就位, 墨行宗都没有任何疑点。
　　普通的崛起、普通的扩张、普通的拥有了源境……
　　没有任何消息表明墨行宗可能与归元有联系。
　　岐南渐渐看到情报中出现了一些自己熟悉的名字。
　　太上长老、宗主、大长老、二长老……
　　他有点心悸, 一时间竟然不敢继续往下看了。岐南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收起玉简, 打算先去看看那个被关在冬昼渊里的人。
　　万一那人只是一时冲动, 被人鼓动才被当成归元误抓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岐南降落到冬昼渊的入口处。
　　皇天剑门的冬昼渊位于星辰大阵的边缘, 入口处是一座开辟在山侧的巨型山洞。
　　这座山洞极为庞大, 几乎挖空了半座山丘，即使是虛界蛟那长达百里的本体也能从中出入。而山壁内侧布满的黑玉石结晶极为坚固，使这个入口完全不会因此而坍塌。
　　当源灵潮汐来到合适的角度时，点点微光会在洞穴深处亮起。
　　岐南迈步向这座洞穴深处走去。
　　冬昼渊其实不光是皇天剑门用于看管罪犯的地方，同时它也能产出大量的灵石资源。
　　而这一切都会被当作对那些罪犯所支付不起的赔偿的抵扣。
　　它的原理说来也简单——高阶修士以吐纳呼吸灵力维生，然冬昼渊中却极难吸收到灵力，被关入其中的修士不得不通过数千、数万倍的努力去感应吸纳灵力来维系生命。但就在灵力被他们牵引来之前, 它们会先经过无数灵力回路, 提前被截取填充入皇天剑门的阵法回路。
　　若被关押的修士过多, 多余的灵力则会被凝聚成为灵石储备, 留待后用。
　　这也就意味着，皇天剑门关押这些罪犯其实根本没耗费什么多余的资源，完全是用被关押者自己的力量来关押他们——而被关押者还毫无办法，要么死要么接受压榨。
　　因为除非所有被关押者一齐停止吐纳灵力，并且有宁死也要拖垮皇天剑门的决心，否则他们只会被其他愿意吐纳的被关押者无限期的拖累到死。
　　而完成这一切的就是冬昼渊的看守者，皇天源神虛界蛟。
　　随着一点点深入地底，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变得黑暗起来，灵力含量也随着深入地底而逐渐减少。岐南感觉有些许不适，上次感受到这种灵力稀薄的情况还是在鸿羽商会的小世界中，只不过与小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空间甚至要比源界其他地方还稳固。
　　黑暗、死寂、孤独，几乎能让人错乱了时间与空间。
　　终于，眼前亮起了微弱的光。
　　岐南凝神看去，只见那光的源头竟是一道古拙的灵纹，并不复杂，但他竟然有些看不懂。岐南凝视了那道符文片刻，而后又继续深入。
　　灵纹越来越明亮，弥散在空中的灵力却越来越稀薄。
　　那些灵纹有些被铭刻在洞壁上、有些却直接漂浮在虚空之中，如星辰般梦幻而明灭不定，美到极致，却又透着莫名的压抑。
　　在许久后，岐南眼前骤然一亮，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在不远处的地底空洞中，有一条无比庞大的银色蛟龙正半闭着眼盘身小憩，灵纹散发出迷蒙的光照耀在它的鳞片上，让它看上去恍若不存于世的神灵。
　　明明不久前才看见过它遨游长空吞噬劫云的壮举，却奇怪的在此时才升起了本能的敬畏。
　　或许之前看到的那个也只是它的身外化身吧。
　　岐南看着它，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虛界蛟发现了他的气息，睁眼向他看来：“……岐南？你来这里做什么？”
　　岐南猛地回过神来，恭敬道：“虚界前辈，我想要一见当初被峸鸿带回的那些源境中来自于墨行宗的修士。不知可否？”
　　虛界蛟看了他两眼，点了下头，抬起身向另一个方向游去：“跟我来。”
　　岐南连忙跟上。
　　之前离的远还没感觉，等到靠得近了才真正能意识到虛界蛟的速度有多快。明明好像只是慢条斯理的在虚空中游曳，但岐南却一眨眼就被甩在了后面，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虛界蛟察觉到了他的吃力，回头等了他一会儿，然后一低头让他坐在了自己分叉的角上。
　　岐南松了口气，有点好奇地摸了摸身下这半透明的角。
　　“你下回要进冬昼渊，可以通过门派令牌叫我来接你。”虛界蛟慢吞吞道，“一个人飞了很久吧？”
　　岐南也知道这种方法，但他和这位源神不熟，所以没敢这么做。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讪讪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感知不到源灵潮汐，我都算不清时间了。”
　　虛界蛟低低笑了两声：“傻小子，冬昼渊联通大荒洲两面，而我一般都呆在最中央的地方。你这一趟都穿过半个大荒洲的厚度了，花的时间能不长吗。”
　　“这……”岐南惊了，“联通大荒洲两面？”
　　虛界蛟道：“对，在另一边的出口处，也是皇天剑门的地盘。不过那边更多是训练场地、皇天剑门飞舟停靠、炼器师聚集……之类的，比起星辰大阵那边就吵闹繁忙多了。”
　　岐南憋了半晌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是惊叹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大荒洲是扁圆形的不假，但好歹也没扁成个盘子，更多还是像椭圆，不分正反，除了边缘地带哪儿都有修士行走。当然，它的厚度也极其可怕，就算比不上从中部高地到大荒边缘的距离，那也不会差多少。
　　而且直接打穿了大荒洲联通大洲两边？
　　先不提别的，光是要维持通道不坍塌就很可怕了。毕竟这靠近大荒洲中心的地方，土层压力恐怕都足以杀死出窍期修士了！
　　虛界蛟似乎被他勾起了说话的兴致，一边在通道中前行一边道：“这是皇天剑君的主意……我是说初代皇天剑君，那家伙说可以用这条通道快速前往大洲背面，但就在我们开挖这条通道后没多久，远距离传送法阵就被研究出来了，也没谁再说过这条通道了。”
　　说这个话题时，虛界蛟的声音里似乎都带着笑意：“那家伙……总是干劲满满，看见什么事情都想管一管，年轻时还好点，到了后来居然还把道号改成‘皇天’，拖着我说要建立什么源界第一宗门监管天下，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正义感，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初代皇天剑君崛起于大荒洲第二次大涅槃劫之时，也是他奠定了如今皇天剑门长盛的基础，让源界修士认可了皇天剑门的地位。
　　那段动荡的岁月对于岐南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他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那段时光。
　　甚至，他所知道的、从那个年代一直存活至今的源境修士……也只有虛界蛟这一位。
　　它是真正见证了上古时代兴衰的古老存在。
　　岐南有点好奇地问：“虚界前辈，您和初代皇天剑君很早就认识了吗？”
　　虛界蛟随口道：“对啊，我还是颗蛋的时候就被他抱回家了。”
　　岐南：“……原来如此。”
　　虛界蛟晃了晃尾巴，笑道：“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那会儿大荒洲的修士以黑色为尊，认为黑色才是稳重、端庄、神圣，瞧见他带着我这条银蛟四处乱跑，总有人背地里说他审美诡异，浮夸又轻佻。”
　　“后来被他听见了，就立誓要让银白色代替黑色……没想到还真让他成功了。”
　　说话间，虛界蛟在一道繁复的秘纹前停了下来，说道：“就是这个了。我可以打开虚界入口让你进去。”
　　岐南立刻从它的角上下来，飞到了那道秘纹前。
　　虛界蛟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道：“冬昼渊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在虚界里呆久了很不舒服，给你留半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岐南想了想，点头道：“够了，谢谢虚界前辈。”
　　虛界蛟又低笑一声，紧接着瞳孔中一道微光闪烁，那道秘纹黯淡了下来。岐南赶紧向里面飞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虚界中后，那道秘纹又迅速恢复了原状。
　　虛界蛟默默看着这一幕，盘起身，扭头看向身周那数以亿万计的虚界符文。它们大多数已经熄灭了，但也有不少尚且完整。
　　“时间过得真快啊。”虛界蛟低声自语，“转眼就已经过去……七千多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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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南进入虚界之中，很快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灵力都在躁动，仿佛想要逃离开去。他勉强稳住了灵力，觉得有点轻微的眩晕。
　　虚界中是一片荒芜，唯一的东西只有被锁链束缚着的一名修士。
　　岐南半眯起眼，向那人飞去。
　　那名修士身上的道袍纹路黯淡，头发披散着，身形枯瘦而干瘪。岐南在他的面前停下，那人过了许久才发现他的到来，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岐南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瞳孔缓缓收缩。他一字一顿道：“原来你还活着啊。”
　　既然活着，甚至都已经渡劫成功突破到了源境，那为何又悄无声息的假死失踪，抛弃了墨行宗任由他覆灭？
　　是像左冥一样，害怕被归元埋伏吗？
　　但若是如此，又为何这数百年间都没有向皇天剑门求助呢？
　　岐南咧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在这瘦削修士木然的注视中缓缓道：“好久不见，宗主大人。”


第101章 乱世降临的第五天
　　瘦削修士并不认识他，目光茫然地道：“你……是谁？”
　　岐南俯视着这张曾经高高在上的脸, 片刻后道：“我是行墨客。”
　　瘦削修士面色微变, 眼神里透出了明显的敌意。
　　岐南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变化，见状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当年他只不过是墨行宗的一个外门杂役弟子, 在门派生活了五十多年，便对墨行宗念念不忘。这人身为墨行宗的掌门，在听见“行墨客”这样与墨行宗如此相似的名称时……却连半点触动都没有。
　　岐南说不上来自己具体是什么心情，只是感觉有些难过。
　　他沉默下来, 拿出玉简继续查看墨行宗的相关情报。
　　就和他当初听说过的只言片语一样, 太上长老在探索秘境时因为意外原因陨落了。
　　而后墨行宗的大长老准备渡劫突破源境，可惜失败了。
　　再然后, 墨行宗剩下修士中修为最高的宗主也毅然决定渡劫。
　　他成功了。
　　事情到这里都很正常, 没有任何能让人起疑的地方。
　　然而就在宗主渡劫成功后, 他回归宗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所有的墨行宗长老和有可能发现异常的内门弟子, 斩平墨行宗的山头，而后私吞了墨行宗的所有家当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