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白蛟的表情看着有些尴尬，因为一开始他进来就是想说这个的，结果不知不觉被岐南带歪，就一直忘了说。他道：“你应该知道‘涅槃劫’吧？”
　　岐南略微有些疑惑，旋即点头道：“我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明白。”
　　南天洲修为较高的修士都知道，源界十二洲在漫长岁月中不断吸引其他星球、小世界坠落融入边际地带，会慢慢变成越来越扁平的形状；当这个重力平衡被打破，十二洲的边际地带就会开始向中部高地坍塌收缩，最终让十二洲恢复成比较厚实的椭圆，而这个过程便被称为涅槃劫。
　　不过涅槃劫数百万年、乃至于上千万年才会来一次，因此绝大多数修士都是听听就罢了。
　　“那你知道涅槃劫还分大小吗？”白令憴笑着问道。
　　岐南错愕地摇头。
　　白令憴道：“十二洲都呈现内厚外薄的扁圆状，而越外侧的地域灵力与法则显现最明显，相反最中心处灵力会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稀薄，直到成为‘无灵之地’。”
　　“一般而言，当十二洲边际过于靠近源灵，将投往中部的源灵潮汐彻底挡住时，十二洲便会迎来一场“小涅槃劫”，也就是外围那圈较薄的大地会被源灵牵引着开始螺旋形坍塌。”
　　“这种情况几千万年便会发生一次，引发的灾难倒还算在承受范围内。”
　　“不过还有另一种涅槃劫，你大概不知道。”白令憴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大涅槃劫。”
　　“即，源灵衰亡之劫。”


第25章 准备渡劫二十五天
　　世间万物皆有劫数，纵使是拥有无上伟力的源灵也不能例外。
　　源界虽自混沌纪元劫数后便一直拥有十二源灵，然这十二源灵却并非一直是那十二个，而是曾经历过更替的。
　　同样，依附于源灵而存在的十二洲也曾经历过更替。
　　“源界十二洲，经历过大涅槃劫的其实也就只有大荒洲和圣魔洲。”白令憴道，“其余十洲，都没能撑过上一次的大涅槃劫，最终崩溃重组了，连如今的源灵也是从上一代的源灵残余力量中新生的。”
　　白令憴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大荒有源境修士超过十万，圣魔洲不与外界联系且不提，但排行第三的谷昌洲却只有源境大约两万。为何差距如此大？当然是因为大荒存在的时间太过漫长，一代代积累至此。”
　　“根据记载，大荒洲总共经历过三次大涅槃劫，小涅槃劫不下百次。而我皇天剑门，正是崛起于第二次大涅槃劫之时。”
　　岐南喃喃道：“而南天洲甚至连一次小涅槃劫都未曾经历过。”
　　“对。”白令憴摊了摊手，“当源灵走向衰亡之时，它的引力会骤然间急剧削弱——这对于十二洲而言是多可怕的事情你该知道。若是失去源灵潮汐的牵引，十二洲会瞬间脱离它所在的运转轨道，而后向内坍塌、变成一个无比巨大星球、最终无法承担那过高的密度变为一个‘奇点’吞噬一切。”
　　“最后……”白令憴张开五指，做出一个爆炸的手势，“嘭——什么都不存在了。”
　　“而我们大荒洲，正要迎来第四次大涅槃劫。”
　　岐南抿唇看着他。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他自出生之日算起，满打满算也不足四百年，这涅槃劫却动辄以千万年计数。
　　他之前甚至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身经历一次涅槃劫……
　　白令憴说完笑了起来：“好啦，和你说这个也不是要吓你。我们大荒都成功渡过三次大涅槃劫了，替源灵续命这种事做起来也算有经验。而且那事儿估摸着也还有十来年才会发生，你只要提前回南天洲避难，那就和你关系不大了。”
　　“我和你说这个，是因为在涅槃劫前后六大门派都很忙，经常会有人趁机跳出来捣乱。”白令憴道，“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去了大荒洲最好不要乱跑。”
　　岐南眨巴了一下眼睛，乖巧应是。
　　白令憴说完便准备要走，岐南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喊住了他：“前辈，既然大荒涅槃劫将至，那为什么你们还要举办庆典？”
　　白令憴挠了挠头，道：“我不是说了嘛，皇天崛起于第二次大涅槃劫，所以最近也正好是皇天万年一次的庆典。而且六大门派需要抽时间一起商议涅槃劫的事情，就刚好趁我们皇天庆典的时候一起做掉啦。”
　　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岐南问完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闭了嘴。
　　有了白令憴加入，他们前行的速度越发快了几分。岐南阖目静修片刻，终于还是感觉心绪不宁，停下了运转灵力，抬手掀开了遮挡在侧窗处的帘布。
　　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无边黑暗，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能看见几道色泽并不相同的源灵光芒。
　　它们沿着自己所在的轨道运转着，向外弥漫开一层如同潮汐般的蒙蒙光亮，照亮了它们周围那扁圆的大陆，也在他的瞳仁上落下一道光。
　　这里是源界。
　　这里是十二洲。
　　这里是一切生与死的起源之地。
　　岐南慢慢的深吸了口气，混杂着微弱的、有别于南天洲源灵潮汐的混乱法则气息从他的皮肤上一点点渗透入体内，将他沉寂的灵力激起点点波澜。
　　他很清楚，若非这辆车辇上铭刻了非常高级的防护秘纹，这些混乱的法则气息还要更加浓烈。修为在源境之下的修士，都没有办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毫无防护的凭借肉身抵抗源灵的伟力。
　　忽然，一道微弱的淡紫色光芒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那是圣魔洲。
　　岐南瞳孔一缩，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右臂，而后缓缓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圣魔洲啊。
　　那可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他倏地收起笑容，手指一松，窗帘重新落回了原位。
　　……
　　一个半月后，大荒洲。
　　两条白蛟在离皇天剑门颇为遥远的一片荒野上落下，让岐南下了车。
　　银灥维持原形盘尾伫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而白令憴则再次变为半人半蛟的状态，有点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尾巴，看着岐南道：“那个，我们就送你到这里行不行？这里已经算是我皇天剑门的势力范围啦，我们要是再靠近，可能会被老祖宗扣下，就……”没办法出去玩了。
　　岐南了然，通情达理地颔首：“没问题，两位前辈尽情去吧，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好。”
　　白令憴傻乐：“嘿嘿，你真是个好人。”
　　银灥忍不住露出点嫌弃的眼神，一抬尾巴将白令憴卷起来，冲岐南点了点头便腾空而去。岐南带着笑意朝他们挥手告别，而后转身向皇天剑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荒洲相较于南天洲而言，实在是大得可怕，也因此，这片大陆上的文明、地区发展差异也更加巨大。
　　但岐南好歹也活了接近四百年了，走过的地域更是不知凡几。他旁观过的凡人国度兴亡不计其数，各地迥异的风俗、着装更是能适应良好。
　　他远远观察了片刻附近人类城邦中平民的穿着，将自己外衫的模样幻化得与他们相同，而后便闪身入了城。
　　城中诸人的语言与南天洲当然天差地别，但这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岐南一边读取附近凡人的神魂波动一边推测他们的语言，同时还拿出峸鸿给的传讯玉简和那位大少爷约定见面地点。
　　待联系完毕，他基本上也已经掌握了此地的语言。
　　岐南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朝约定的方向走去。
　　峸鸿说要介绍给他的那位源境炼丹师最近并不在皇天剑宗内，所以他会赶过来接他，让他在目前所在的城池东门口等着便好。
　　亲自赶过来接他。
　　岐南在心底默念这一句，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暗叹口气。
　　果然很不对劲。
　　他早该察觉到的，峸鸿这家伙，对他的态度实在是……难以言喻。
　　就比如之前他给峸鸿吃的那个补灵丹，本来只是想听听这位见多识广的大少爷有没有什么高见，能给自己提点改进意见。
　　那东西他是按照老乌鸡的描述弄出来的，参考一下那什么“水果之王榴莲”款的效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嘛。
　　谁想峸鸿剑君那家伙居然硬是面不改色的来了句“甚好”。
　　害得他差点以为这位大少爷的味觉有问题。
　　岐南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道微弱的熟悉气息钻入了他的感知里。岐南精神瞬间一振，脚步转了个弯，追着那道气息直直的进了一家客人稀少的偏僻书铺。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他的目标，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就是这个！
　　没想到在这里他能遇到她！
　　她在墙角静静伫立着，看着年岁尚轻，还未到最美的年华。
　　但这也正是她的妙处，未经玷污，纯洁无暇；他可以让她孕育出最完美的果实，将她侍弄成令人神魂颠倒的绝世瑰宝。
　　这就是缘分啊！
　　书店老板本来正坐在柜台后整理藏书。他的书店一般入夜后才有人来，忽然大白天看见一个客人冲了进来还吓了一跳，谁知那客人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墙角猛看。
　　老板被他弄得毛毛的，犹豫了一下，起身迎了上去：“这位客人……”
　　岐南猛地回过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伸手一指墙角：“老板，你盆栽卖吗？”


第26章 准备渡劫二十六天
　　书店老板脸色一青。
　　他这里明明是卖书和画册的，跑过来和他说要买盆栽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岐南在老板不善的目光中稍微冷静了一点，不动声色瞟了眼周围的书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在这人看来估计像是找茬的。
　　岐南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老板，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但是……我的祖母年岁已高，前年陪伴她多年的那株花枯死了。她老人家日日伤心欲绝，我实在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露惆怅，用一声长叹取代了未尽之语。
　　老板动容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感慨道：“公子您真是孝心有加，要是老朽的孙辈们能有你的一半，老朽就满足啦。盆栽便送你吧，总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岐南诚恳道谢：“多谢您，您真是个好人。不过我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如便在您店里买些书画吧。”
　　“嘿，你这后生。”老板摇头失笑，看向岐南的目光越发和善了，“倒不必勉强。不过老朽这里也的确有些珍品，便拿与你看看，若有你看上的也算是有缘。”
　　岐南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与老先生定然是有缘的。”
　　老板哈哈一笑，走回柜台处寻摸了一会儿，抱出来几个雕刻精致的红漆木箱。他动作颇为珍惜地打开了第一个箱子，从中捧出来一本古旧的书册，介绍道：“这是三百年前天府散人留下的诗集，虽不是原本，但也颇为珍贵。你若是想要，便收你十两文银吧。”
　　岐南根本没听说过这人，只能保持微笑。
　　老板见他好像没兴趣，便又打开了第二个木箱：“这是二百八十年前本国国相大人留下的诗画原本，是件很有些年头的珍贵物件了。老朽一向颇为喜爱。”
　　岐南惊叹道：“如此珍贵之物，您居然也能收藏到手，真是厉害。”
　　老板得意地抖了抖山羊胡，而后将手按在最后一个木箱上，道：“最后一件还要更厉害！”
　　岐南好奇：“是什么？”
　　老板骄傲挺胸：“峸鸿剑君的画像！”
　　岐南：“……”
　　岐南：？？！！！
　　猝不及防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岐南差点呛住。他嘴角动了动，憋了半天才将表情调整回惊叹的状态，夸张道：“天哪！”
　　老板显而易见的有些兴奋，将画卷取出，在桌上一点点展平，同时徐徐道来：“这副画作据说出自一位上仙之手，因此百年不腐不朽，至今宛如真人。哎，要知道峸鸿剑君那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啊，吾辈凡人能有幸得之一见其真容……何其幸哉！”
　　岐南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抬手捂住嘴掩饰抽搐的嘴角。
　　确实是位大人物呢。
　　但要是让老板知道他不止亲眼见过峸鸿剑君，还亲自上手摸过……也不知道这位老先生会做何感想。
　　不过一般而言修士与凡人的世界并无交集，凡人也不清楚修真界到底是何种模样，只能从各种志怪传说，以及家里出了修士的凡人口中听到些只言片语。
　　而今市面上那些荒诞的话本基本上便都是从这里来的。
　　之所以峸鸿的名字在凡人中也如此显赫，原因怕是和皇天剑门的传承有关。
　　顾名思义，皇者，煌也；同时亦有君临天下之意。
　　皇天剑门崛起于混乱中，如燎原的星星之火般迅速将势力扩张到整座大荒、乃至于十二洲、万界。他们制定了如今源界修士们生活处世的基础法条，又以监察者的身份严格执行、完善着那些律令，一直持续至今。
　　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也能从中获取好处——并不只是实质上的资源，对于真正精修皇天之道的修士，他们亦能从“众生念”中汲取到特殊的力量。
　　那种其他修士难以把握的所谓“众生念”……其实通俗来讲就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