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现在就想哭,真的。”祝弃怀疑元岳这家伙是故意的,“你老实说,刚才我说你呆,你是不是记仇了?”
“……真的不去?”元岳好像一只吃不到奶的小狗,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委屈,让人心都要化了。
祝弃移开目光,硬下心肠:“不去!”
元岳低落地点点头。穆容忍不住面露不忍,她实在是个很心软的女孩子,总能设身处地体会到他人的痛苦与悲伤。
元先生大概是真的不太喜欢这种宴会,他的辈分实在是高,每次都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坐在一起。穆容回想起之前几次自己看他时,他都一个人闷不做声地吃菜,偶尔才对别人的话点头或摇头。当时自己只觉得隐机者这高深莫测的样子真是帅极了,但不曾想,元先生其实可能是很闷很无聊的呢?
她几乎同情起元岳来了。
然后,她便看到失魂落魄的元岳抬起头,示意她跟自己出门。穆容猜测元岳大概是要询问庆功会的具体情况,还有剥皮匠的处置后续,便嘱咐弟弟陪着祝先生,自己跟着元岳走出门去。
孰料,刚走出门,元岳的话便击碎了她所有的猜测。
“你的检讨书写得非常好。”元岳诚恳地看着她,“等会儿帮我写一份讲话稿,可以么?”
门内,祝弃等到元岳与穆容出门,若有所思看了穆易一会儿,忽然一笑:“小穆同学,我跟你打听个事呗?如果我想问一个不怎么合作的人问题,应该怎么让她老老实实回答呀?”
第74章 暗流又生
穆易毕竟年轻,听到祝弃如此问,想也没想便道:“那办法可就多啦!祝先生,您有什么需要问的,让我来——”
“还叫我祝先生,太生分啦!”祝弃笑眯眯地瞅着穆易。
说来十分奇怪,祝弃脸上明晃晃的一道伤疤,本应是十分骇人的长相,但穆易却只觉这一笑满室生辉,连窗外的阳光仿佛都明媚多少。他晃了晃神,说话也不如往日流畅,讷讷道:“好,祝、祝哥。”
“这就对了。”祝弃把桌子上摆着的水果塞给他。穆易拿在手里,指腹擦着上面的纹路。他之前从未仔细观察过祝弃的脸,此时偷偷看了一眼,只觉这人长相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然而两人独处,毕竟不敢多看,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我就是随便一问,你紧张个什么劲啊!”祝弃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元小呆,还罚你写检讨的。”
穆易早就听到祝弃叫元岳“小呆”,觉得这个外号真是有趣极了,终于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随着这一笑,之前莫名的尴尬也渐渐褪去,他认真想了想,答道:“这件事不难,办法有很多。我们家的幻术就可以做到,元先生会的办法就更多了。”
“有没有普通人也能做到的法子?”
“法器就可以。我们家有一串勾魂铃,摇一摇就能让人听话。”穆易道,“还有蛊虫也可以。江南做药的甄家会配药,吃下去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啧啧。”祝弃羡慕地说,“那你们大马路上找个人,随随便便不就把人家银行卡密码套出来了。”
“这可不行,大马路上有监控嘛。而且我们有规矩的。”穆易打了个哈哈。有了他们这等本事的人,早已不屑用这种伎俩。他们有着更稳定、更安全也更高效的赚钱方法。
如今的时代早已不同于过去,只要有本事,就能活得很好。
“那你们可要把那些铃铛呀、蛊虫呀之类的东西看好,万一落到普通人手里,可就得天下大乱了。”祝弃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还真想瞧瞧呢。”
“勾魂铃被父亲藏起来了,不过我编的草铃铛也差不多,虽然只能用一次。”穆易看到祝弃一脸艳羡,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自得。他们穆家的勾魂铃也是大大有名,虽然还没有传到他的手里,但他早已翻来覆去将勾魂铃研究透彻,还跟姐姐一起开发了“草铃铛”这种一次性法器,虽然远远比不上元岳的纸鹤威力惊人,可在同辈人之间,也是十分值得称道的成就。
“你这么厉害呀?”祝弃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圆溜溜睁大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穆易终于知道元先生为什么偏对他另眼相待。
“也没有……”穆易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一转,落到了墙角的绿植上,“我编给你看!”
穆易开始祸害房间里的绿植。而祝弃也很好奇,还扯了叶子跟着一起编。他动手能力不错,竟然还原了个七七八八,跟着穆易一起编出一枚绿色的小小铃铛。
“它真的能响?”祝弃不可思议地将铃铛放在手心,轻轻晃了晃,没有任何声音。
“我这个可以,你的不行。”
祝弃不服气:“明明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我的不行?”
穆易只是笑。祝弃也知道他虽然年纪小,但不蠢,不可能轻易将自家法术秘辛透露,便耸耸肩,将自己的草铃铛放在桌子上,从各个角度欣赏。
穆易将自己的也放上去,祝弃能看出两者有微妙的不同,却看不出具体是何处不一样。他不甘心地想再编一枚,转头一看,角落里那盆可怜的植物已经快被他俩薅秃了。
“我这枚就送给您啦。”穆易拍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姐姐叫我呢。祝哥,我先去了。”
祝弃这时也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头一看,却是元岳回来了。
他的表情不太好,微蹙着眉,不知在为什么事而生气。身后的穆容大气不敢喘,一个劲朝着穆易使眼色。这对双胞胎似乎有什么心灵感应,穆易马上起身开溜。
元岳见到祝弃,表情才缓和些许,他对离开的穆易点点头,便径自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着陷入沉思。
祝弃看得啧啧称奇:“干嘛呢?”
“我在思考一个麻烦的问题。”元岳答道。
“哦,你有答案了吗?”
“我才刚刚开始思考。”
祝弃失笑:“你还真想瞒着我?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等等,不会是你师兄知道咱们的事了吧?”
“他这两天有些事,正好外出,还没回来。”元岳说,“等他回来,我就第一时间当面告诉他。”
祝弃呼出口气,他还没做好准备见元岳的家人:“不是就好。”
“一点也不好。”元岳烦躁地拨拉头发,“我昨天晚上——”
“怎么?”
元岳看了看他,慢慢地说:“呃,我昨天晚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剥皮匠的法器。”
“你就要跟我说这事?”祝弃难以置信。
“不是,是——”元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还是昨晚的事。”
昨晚……祝弃细细咀嚼元岳的话,终于想起一件可怕的事。
面对祝弃难看的脸色,元岳点了点头:“因为昨天的事,那个‘李爷’扬言报复,如今已经有术士站到他那一边。”
“你会不会有危险?”祝弃急切问道,“你不是他们的头吗?怎么还会有人敢对付你?”
元岳微微怔了一下,看了祝弃许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么担心我?”
“废话,我不担心你,还去担心那个老混蛋啊?”祝弃急道,“那老混蛋可狡猾了,这么多年,我都找不到他的证据。他害了那么多人,却连一天看守所都没有蹲过。他就是个畜生!”说到后来,祝弃颓然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也不会连累你——”
话音未落,元岳已经轻轻拉起他的手,让他将紧攥的双拳松开,不要让指甲刺痛手心。
“不用担心我,我不怕他。”元岳温声道,“我只是在担心你。”
第75章 元岳弱点
祝弃也是一怔。他们两个人都只为对方着想,虽是想到一处,担心的却各不相同。即便已经对元岳为人有所了解,祝弃也依然抑制不住地感到惊喜与温暖。
祝弃过早地尝过了人情冷暖,这世上有几人能一心为别人着想,不顾及自己安危?偏他就如此幸运,遇到了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小呆子。
“还来担心我……”他嗤笑,心头却有些发酸——并非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多到满溢出来的幸福——故作轻松地用手肘撞了撞元岳的肩膀,顺势躺在沙发上,“倒是你,有其他会法术的人来对付你,顶不顶得住呀?”
“没问题。”谈起这个问题,元岳一如既往信心十足,“术士本身很好对付,他们多半不锻炼的,一棍子就能撂倒。”
祝弃还真不知道这种“以力破巧”的方式,不禁发问:“万一人家找了能打的人来揍你,你要是打不过可怎么办?”
“那我就用法术呗。”元岳不以为意。
祝弃明白了,元岳这家伙是个魔武双修,遇到身体弱的就用拳头上,遇到精神弱的就用法术攻击,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难怪这小子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况且,只要是法术,就要遵循万物相生相克的法则,总是有弱点的。”元岳道,“我会的法术多,所以不怕。有人拿一个弱点对付我,我换一个法术就好了。”
“说得这么牛,我都忍不住开始想如何打倒你了。”祝弃伸长腿,用脚趾戳戳他,半真半假地问,“喂,你有没有弱点呢?”
“当然有。”元岳肯定地说,“发一枚核弹过来,我一定就死了。”
“嘁,说得好像谁能不死似的。”祝弃撇嘴,“说正经的,你有没有那种不致命,但是会让你很痛苦、很难受、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弱点?别人一用出来,你就输定了的那种。”
元岳想了好久好久,才慢慢点了点头:“有。”
“是什么?方便告诉我么?”祝弃好奇,转念一想,又连连摇头,“不,还是算了。万一有人抓住我逼问,我可不保证会不会供出来。”
“都是一样的。”
“哈?”
“如果别人把你抓住,无论你有没有说出我的弱点,结果都是一样的。”元岳说。
这话说得十分没有道理,祝弃又想笑话元岳呆兮兮,连话都说不清楚,可细细咀嚼这番言语,脸蛋却慢慢红了。
“小呆子。”
祝弃嘟囔着骂了一句,脸颊已然烧了起来,随手扯过一个靠垫捂住脸,瓮声瓮气道:“不要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元岳爬到他身边,扯下那个靠垫,直视祝弃的眼睛,“一想到你会受伤,我就很害怕;看不见你,就总担心你过得不好,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原先我一直觉得世上不会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可直到认识了你,才知道害怕担忧的滋味。”
他的目光坦然而又赤诚,热烈如燃烧的火焰,源源不断散发着光芒与温暖,几乎要灼伤祝弃的眼睛。
祝弃想要躲避,却根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单纯地被这样注视,他就已经不争气地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原来你的弱点是我。”可即便如此,祝弃还是在嘴硬地给元岳挑刺,“说得我跟瘟神一样,让你担惊受怕,还真是对不起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岳连声否认,又是气恼,又是羞赧,最后赌气般地按住祝弃的双手,盯着他道,“术士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弱点,我也想好好保护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伤害到你。可我、我——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祝弃,至少在这段时间,在我彻底解决这些麻烦之前,你跟我住在一起吧。”
他的话一点都不华美,连词都不会用几个,说得更是连流畅都算不上。
可如果“讨祝弃欢心”是门课程,元岳无疑是总能考到一百分的那个佼佼者。偏偏就那样凑巧,这些朴拙的言辞,简单的话语,包括那点磕磕绊绊,无不正正好好戳中祝弃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让他心尖发着颤,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没办法。”祝弃只好嫌弃地抱怨,“这么大人了,还说出这种话,叫人怎么拒绝你啊!”
元岳惊喜交集:“你答应啦?”
“反正我住的地方叫警察给封了,近期出入也不方便。”祝弃给自己找着理由,故作大度,“我只好跟你挤一挤了。喂,你可别趁机收我房租,我现在可是个穷光蛋。”
元岳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说“不会的”,想了想,又说:“我让人给你买几件衣服。”可随即踌躇起来:“你长得这样好看,什么衣服才能配得上你呢?”
祝弃失笑:“纠结个什么劲,随便买两件换洗的就成。我本来也没几件正经衣服。”
“那……我就帮你挑了?”元岳小心翼翼地问,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雀跃与期待,“你会穿我挑的衣服吗?”
祝弃还真不知道元岳会如此重视这种小事。被人这样看重,无论是谁都会开心。他摆摆手,慷慨道:“送上门来的好事,不要才怪呢。”
“那我们说好啦!”
“用不用这么兴奋,哇,还要拉钩啊?你多大了?”
元岳立刻表示要拉钩,祝弃嫌他麻烦,元岳却锲而不舍。俩人闹了起来,从沙发滚到地毯上,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他们却都幼稚兮兮地笑个不停。
元岳要给祝弃准备衣物,要去继续寻找剥皮匠的法器,另外还要密切注意李爷他们的动向,时间便紧张不少。中午与祝弃一起饱餐一顿,他来不及跟祝弃分享这两天吃到的特别好吃的点心,接到什么信息,便急匆匆出门而去。临行前,祝弃说自己也要出去一趟,元岳道:“我找人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