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将搭在外面的那只小手收了回去,躲在门后用力摇头。
“你怎么回事?”祝弃发现有点不对劲,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他不太清楚地看到,小男孩的脸上有一圈青紫的痕迹,胳膊上红红的,好像流了血,“受伤了?”
小男孩只是摇头。
祝弃皱起眉:“你不会说话?”
小男孩指指自己的嗓子,摇摇头;又指指耳朵,点了点头。
能听懂声音,却不会说话?
祝弃挠了挠下巴,蹲**。小孩害怕地躲了躲,祝弃便摊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过去。”祝弃问,“你胳膊怎么了?”怕对方不明白,他还特意拍拍自己的胳膊:“你这里,是不是流血了?”
小孩还是摇头,祝弃正发愁怎么解释,就见他抬起胳膊。原来上面那些红色是一道道红肿的痕迹,倒是刚才祝弃没看到的手腕更加严重,上面密密麻麻的勒痕,几乎是血肉模糊。
祝弃倒吸口气,再仔细一看,有些痕迹已经很旧了,这个小孩被如此虐待已经不止一天两天。原先旧城里这种事很多,大人去工作,害怕家里孩子乱跑,就随便拴在一个地方。可绑得这么紧的却没见过,也不知这小孩是怎么挣脱出来的,想必是费了不少工夫。
“你等着。”祝弃抛下一句话,扭头快步走回家里。他自己经常受伤,再加上还要照顾满满,因此无论到哪里,家里总是备着常用药箱。里面东西也不多,就是点绷带纱布创可贴,此时倒也合用。
那小孩呆呆的,看祝弃走了也不关门,果真乖乖守在门口,默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门上的锈迹。
不多时祝弃拿着药箱回来,往地上一坐,便让小孩伸出手。
那小孩看了看他的箱子,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将手从防盗门的铁栅间伸了出来。这扇防盗门上原本糊着防蚊纱,如今已经破损,伸出一个小孩的胳膊绰绰有余。
祝弃一把拉住他的手,用手机照了照,发现情况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糟糕。小孩的伤口里有些细细的塑料丝,掺杂在血肉之间,必须先挑出来才行。
难怪他晚上要哭。祝弃看了看小孩的眼睛,发现倒不怎么红肿,不知道是不是哭习惯了。
从药箱里找出一把小镊子,祝弃用酒精棉签擦了擦,接着便将手机叼在嘴上,手上加大力气抓住对方的手。
“等会可能有点疼,你先忍着。”说完,祝弃用镊子夹住其中一根塑料丝,轻而快地一扯。
小男孩疼得一抖手,却没有挣扎。他像是知道祝弃在帮助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长而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将伤口中的异物挑出,祝弃累得出了一身汗。好容易包扎好一只手,想起还有另外一只,不由眼前一黑。
“喂,我说你被绑得好好的,干嘛非要挣扎出来。”他手下耐心依旧,嘴上却开始烦了。
小男孩用另一只手捂了捂肚子。
“上厕所?”祝弃猜测。
小男孩又摸了摸嘴。
“哦,原来是饿了。”祝弃问,“跟你一起住的,是你妈妈?她走的时候没给你做饭?”
小男孩低下了头——祝弃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头顶很像满满。不过满满总是吃得饱饱的,高高兴兴地昂着小脑袋,鲜少露出这种畏缩可怜的神态。
“巧了,我也没饭吃。”
说话间,祝弃已经替小男孩将伤口包扎完毕。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又伸进兜里摸了摸那张皱巴巴的二十。
“让我想想,怎么用这二十块填饱咱们两个人的肚子。”
第53章 噩梦惊情
深更半夜的旧小区附近,并不容易找到吃的东西。可祝弃却总有办法,半个多小时后,他成功带着夜宵凯旋而归。
“瞧瞧我弄到了什么?”祝弃笑嘻嘻地朝小男孩举了举手上的塑料袋。里面有几个馒头,几个鸡蛋,两包榨菜,还有一根火腿肠。
这实在算不上丰盛,可小男孩却直勾勾地望着,明显地吞了一口口水。
“哈哈,馋吗?可惜你吃不着。”祝弃比划了一下防盗门上的那个洞,故作遗憾地耸耸肩,径自回到自己家。一刻钟后,他神秘兮兮地走出门,将藏在身后的盘子端到小孩面前。
“我的独家汉堡!”祝弃神气极了,“便宜你了,一般人还吃不到呢。”
馒头片裹上蛋液后被煎得金黄松软,散发着小麦与鸡蛋的香气。两片馒头片中间夹着的,是同样煎过的热乎乎的火腿肠,青绿的榨菜点缀其间,带来爽脆的口感。
祝弃的手艺不怎么样,但在深夜时分,这份“独家汉堡”提供了充足的热量与美味,而且大小正可以通过门上的孔洞。
男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同时又很小心地不让碎屑掉到地上去,吃到最后,他仔细地舔干净手心残留的馒头屑,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祝弃的那份也被小孩狼吞虎咽地吃掉,他不由感叹道:“你到底是饿了多久……”
小男孩顿了顿,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最后只是摇摇头。
“那就是很久了。”祝弃若有所思,“我认识一个人,可以帮助你。以后你不会被绑起来,也不用饿肚子,但你可能有一阵子看不到你妈妈——你愿意吗?”
小男孩倏然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他的态度之坚决,从这个史无前例的摇头幅度上表露无疑。
祝弃也觉得棘手。他试探地询问小男孩父亲及其他亲戚的情况,结果对方一概摇头,不知道是没有,还是压根就什么都不清楚。祝弃只好暂时作罢。
离开前,他又检查了一遍男孩双手的伤口,叮嘱他睡觉时不要乱动。
男孩用力点头,小小的手指轻轻地抓住祝弃的手。祝弃反手握住他,正要开口,男孩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倏然抽回手,紧张地对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然后,他猛地关上房门,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走远了。
祝弃茫然地站起身,回头四下张望,却一无所获。回到家后,他听到对门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恍然意识到是对面的住户回家了。
这之后,夜晚重归宁静。祝弃入睡前看了一眼手机,意外发现多了一条信息。
是元岳?
他连忙仔细一看,发现是汪队发来的信息,约他明天见面,刚刚翘起的嘴角随即撇了下去。若是其他时候收到这条短信,他虽不至于欣喜若狂,心情也总会不错。但换成现在……
祝弃嘿嘿一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心里对汪队道了声抱歉,随手回了个“好”,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汪队给祝弃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祝弃就此赚了一大笔钱。他摇身一变,从小混混变成了大老板,穿得人模狗样,还买了一辆帅气的敞篷跑车。
元岳则好像刚刚从火车上下来,满眼都是对这座城市的新奇。他千里迢迢而来,风尘仆仆找到祝弃,说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婚约。
祝弃隐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对这个事实接受得异常迅速。两个人认真地谈起了恋爱,一起去许多地方旅行。在大海边,祝弃向元岳求婚,元岳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从拿出一个大贝壳,打开后里面盛着一枚戒指。
他们的结合得到了许多人的祝福,很快就开始筹办浩大的结婚典礼。结婚当天,祝弃郑重地穿好精心挑选的礼服,把担任小花童的满满打扮得异常精神。
满满高兴得小脸通红,在镜子前面蹦蹦跳跳。接着,他说:“新娘子要来啦。”
“不是新娘,是新郎。”祝弃耐心地告诉他,满满却挣脱了他的手,跑着去看新娘子。祝弃追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跑入盛大的礼堂,一眼看到身着礼服的元岳正站在众人之前。
祝弃从没见过元岳穿西装,更没想到这小子穿起来这么帅,一时间竟看呆了。
元岳向他走来,脸上却没有结婚应有的喜色,只皱眉道:“你来迟了。”
“怎么会迟呢?”祝弃忙去看礼堂的座钟。他记得典礼是九点五十八分开始,如今堪堪九点五十九分。
“只过了一分钟而已!”他急忙解释道,“我是跑着来的!”
元岳这才点了点头。祝弃心下松了口气,想整理一下跑进来时弄皱的礼服,低头一看却是大惊。
原本光鲜亮丽的礼服已经不翼而飞,此时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件皱巴巴的T恤,还有脏兮兮的牛仔裤。站在台上的样子像极了混进来的一只灰老鼠,丢人现眼又滑稽可笑。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换了衣服的……”祝弃万分不解,甚至有几分委屈。他觉得元岳大概不会在意这些,就抬头去看他,可元岳却已经走远。
旁边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走上来告诉他:“新娘已经到了,你去下面坐着吧。”
“什么新娘?哪里来的新娘?”祝弃勃然大怒,难道因为自己没换衣服,元岳就要换一个结婚对象?!
扭头一看,打扮成小花童的满满已然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前,正有一个婀娜的身影,身着一袭华丽婚纱,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她的裙子洁白无瑕,水晶碎钻光彩熠熠,精致华美的串珠柔和多姿,在华光异彩中,祝弃勉强看清了她的脸。
是祝语霖。
她依然那样青春,那样娇俏,带着跟祝弃第一次见她时同样高傲而轻蔑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话竟然也跟那个时候一样,“爸爸怎么还没把你赶出去?”
“你是个骗子!”祝弃气急了,指着她鼻子骂,“你在说谎!你不是我妹妹!”
“我当然不是你妹妹。”祝语霖说,“你妈跟不知道那个野男人生下了你,你怎么会是我哥哥?”
“你骗人!”祝弃急得满头大汗,恶狠狠看着祝语霖。而祝语霖身形陡然长高,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对,不是祝语霖长高,而是祝弃变矮了。他变成了十几岁时的模样,在人群中焦急又茫然地寻找着自己的父亲。
“爸爸!”他大喊,“你不要信她!”
台下人头攒动,皆面目模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分外清晰,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却那么陌生,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滚!”
其他面目模糊的人也一齐开口,呼声震天:“滚!”
祝弃肝胆俱裂,那声音如惊涛骇浪,将他这只独行的小舟打得粉碎。他努力寻找救命稻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元岳。
可随即,他便自嘲地笑了笑。
除自己之外,这世上本就再无人可以依靠。连相处了十余年的家人都不要他,又何况是元岳呢?
他并不想看到元岳对自己冷眼以对,被自己信任依赖的人拒绝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已然经历过一回,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祝弃准备告诉元岳,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他跟什么人结婚,然后就潇洒地转身离开。可张了张嘴,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好像变成了哑巴,短短几个字哽在喉咙里,刺得生疼。想要把这句话说出来,非得被磨得鲜血淋漓不可。
“你……”祝弃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你真不跟我好了?”
元岳还是那副祝弃熟悉的认真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无比陌生:“只不过是玩玩,干什么那么认真——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怎么会跟你这种**结婚?”
祝弃一愣。
伤心的感觉却是被诧异取代,话中内容暂且不论,这“元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对劲?
“放开手!想找死啊臭娘们!”
祝弃一个激灵自噩梦中惊醒。一抹额头全是冷汗,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意识才渐渐从那个荒诞又伤心的梦中清醒过来。
原来是做梦。祝弃心有余悸,但想了想,却又觉得这个梦可能是在预兆着什么。
莫非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祝弃被梦里的自己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才不会是那个样子,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转头就走。毕竟他跟元岳不过认识了短短几天,看对眼了就在一起先混着,就算会分开……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祝弃拨拉一下头发。他本就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混混,不太愿意想很久之后的事,只把此时心情的低落当成是噩梦的余威。
话说回来,做了噩梦的感觉很差劲,一大早就有人在外面吵架的感觉更差劲。祝弃听着刺耳的骂声,心说就是你这玩意假装元岳在梦里骂我,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累积已久的烦躁不安此时终于有了发泄口,拉开窗户抄起拖鞋就朝外面砸了过去:“**大爷的!哪个找死的吵老子睡觉!”
第54章 要出事了
祝弃的拖鞋轻松飞跃窗口稀疏的防盗网,精准无比地砸到一个男人的脑袋上。
这男人年纪不大,头发却已然稀疏。此时正用双手推搡一个女人,祝弃的拖鞋在他锃亮的脑门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鞋印,成功打断了他的吵嚷声。
那人立时暴怒,将女人甩到一边,从地上抓起拖鞋,用更大的声音骂骂咧咧。祝弃本就心火正旺,撞上这事自然毫不客气,当下拎起一张板凳,气势汹汹地杀出门。
“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畜——”那男人骂到一半,却忽然住了口。
祝弃比他高了半头,半张脸被狰狞的伤疤覆盖,手里还提着一个板凳,满身煞气。这副尊容让男人迅速冷静下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抓着的拖鞋,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