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走进服装店,饶玄随手取了四五件衣服、两顶假发、一个帽子和墨镜走进更衣室。简流回过身,饶玄没影了。他在店里没看见饶玄的身影,猜想饶玄去试衣服,便走向男装专区,边看衣服边等他。
简流拿出一件蓝底白色条纹衬衫,看着挺合眼缘,要去全身镜前试一下。一转身,一个长发女生扑过来,抱着他的手,尖声喊:“哥哥~”
简流猛不防一震,立刻抽回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离她有一个柜子远了,才停下脚步。他充满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陌生女人,心想,私生粉杀过来了?
陌生女人身穿粉色外套,头戴红色渔夫帽,脸上一个大墨镜。
“反应这么大?认不出我吗?”女人将墨镜拉下来,墨镜底下,赫然是饶玄那双风流桃花眼。
饶玄虽平时看起来不会女相,但相貌属于美艳一流,装扮成女性,半点不觉违和。
简流眼皮跳了许久,过了好半会儿,才适应过饶玄的突兀“变性”。
定回了神,简流说:“跟你出来,还真是惊喜不断。”
饶玄望见商场外,那个红格子衬衫已经走进来。跟简流说:“你也去换一身吧,那人跟进来了。”
“我对女装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简流回答。
“又不是叫你非得变性。”饶玄从假发柜那里,随便拿下一个泡面头,挂到简流头顶,又拿一副没度数的豹纹眼镜,挂他脸上,“这样不就成了?”可能这相貌过于老土滑稽,饶玄说完后,没忍住从喉咙里拖曳出一阵笑。
俩人都变了装,一起走出服装店,跟那红衬衫擦肩而过。
二人坐电梯时,余光去瞥那个红衬衫。红衬衫在一楼兜兜转转,抬头望了他们二人一眼,没认出来,又往一楼别的店面寻去。
饶玄的女装外套已经是最大码的,穿在身上仍是有点紧。他活动了一下双臂,调整戴得有些歪的假发,听见身后的人小声议论:“我的天,这女的好高啊。”
“真的,好高这女生。”
饶玄跟简流慢悠悠逛着,心里又打起别的算盘。他问简流:“简老师,还想要更刺激的惊喜吗?”
“还有什么更刺激的惊喜?”尚未察觉到危机的简流,只是本能地好奇饶玄心里兜着的鬼主意。
饶玄停住脚步,忽然叹出一口哀怨的气。
他手中提着的两袋衣服,啪噔掉到地上。路过的人好奇地看过来。
“我明白了。”饶玄捏出了一个女声,说,“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不负责对吧?那行,孩子我会自己解决掉的。”
简流登时一怔:“啊?”
饶玄吸了吸鼻子,自嘲般地冷笑:“当初哄我的时候花言巧语,现在出事了就不认账了。我们五年了吧?五年了,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路人慢慢停下脚步,投射过奇异的目光,打量这对吵架的“情侣”。
简流脑袋一沉,走上去拉着饶玄说:“饶玄,我们是公众人物,你这么玩?”
“你厉害啊,玩儿了我五年是吧!”饶玄甩开简流的手,重重丢下一句,“这孩子我不会打的,你不想负责我自己养!”一甩他的长发,大步离去。
简流呆怔原地。看戏的路人啧啧道:“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
“五年啊,一个女人五年的青春就没了!”一个年轻少女斥责道,目光恨恨瞪着简流。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流产对一个女人来说伤害多大啊?”一位阿姨看不下去,指着他骂道,“年轻人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
简流尴尬地低下头,帽子拉盖住脸,在这些议论责骂声中,急忙朝饶玄离去的方向走了。
商场三楼,简流黑着张脸坐在公共椅上。
饶玄走到简流身前,满脸歉意说:“对不起,刚才我玩笑没拿捏好尺度,开得有点大了。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这个给你。”他拿出一瓶瓶装可乐给简流。
简流瞥了眼那瓶可乐,没接过来:“你们冥界的年龄算法,是不是跟人类的不一样?其实三千岁相当于人类的三岁?”
饶玄惊讶地呆了呆,眨眨眼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简流没想自己竟一说即中,也有些吃惊:“真的?”
“你真的信了吗?”饶玄再度笑起来。看到简流又逐渐沉下去的脸,他打住笑声,将可乐塞进他手里,“不逗你了,喝吧,还冰着呢。”
“我跟你说,下不为例。”简流说。可能是跟饶玄怄气怄的,现在嘴巴是有点干。他拧开乐可瓶盖。
“Pong——”
饶玄口头音效出来的同时,一股冰流从可乐瓶里喷出来,喷湿了简流的下巴。
简流拿着可乐僵住。
人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僵住。是被太突然的“激流”吓到,是被接连戏耍后的麻木,还是在酝酿着脾气的爆发。
他僵了很久。
饶玄开心地笑完后,戳戳他的手臂问:“想什么呢?”
“我现在在思考一个问题。”简流看向饶玄的脸,一字一句,声声自肺腑而出,问得万分郑重,“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出来约会?我到底什么事情想不开?”
“跟我约会,那么不开心吗?”饶玄的笑慢慢尴尬起来,局促地抿了下唇,垂下脑袋,轻声说,“我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他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要埋进地里,“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不舒服……”他背过身,脚步滞缓,沉重地往前走。
简流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愧疚起来,拉住他的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饶玄没回头,接着往前走。
然后简流抓在手里的那只手臂,竟就这么从饶玄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简流抓着一只断掉的手臂。
“啊!”简流吓得将手臂丢在地上。地板发出“咣”地一响。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假手。
“哈哈哈哈哈哈!”饶玄奸计几次三番得逞,胜利的喜悦溢满胸怀,卷着笑声跑向电梯口。
简流丢了风度怒喊:“十方玄!”
二人出商场,简流感觉像打了一场损兵折将的败仗,一身的疲惫堪比千斤重,沉沉压在身上。饶玄春风得意地边吃零食边笑。
走上烟江大桥,江风习习吹拂,嗅着清澈的江水味,简流舒心不少。
望着桥下浩渺烟江,饶玄说:“简流,有一个关于烟江的故事,你听不听?”
“什么故事。”简流语气乏累地问。他的好奇心,在饶玄这里,明显是减少了。他意识到,在饶玄身上,好奇心太多是没有好处的。
饶玄站在围栏前,望着浩浩江水说:“一百年前,我在这地方救了个要跳水自杀的人,这里的水鬼便说,‘鬼王大人你害我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一个能帮我投胎的人,你救了他,我岂不是投不了胎了’?你猜我和他说什么?”他迫切地想让简流跟他互动,确认简流有在听自己的故事。
“说什么了?”简流的好奇心,终于又被饶玄轻轻松松地吊起来。
饶玄笑了笑:“我就跟他说,‘我既见有人轻生,便不能坐视不管。可你投不了胎,也确实过在于我。为了弥补你,我决定让你成为这条江的守护神’。我让他成为江神那天,这地方下了很大的雪。他说他感念于我的恩情,以后每逢冬季初雪,就会帮第一个踏上这座桥的人实现愿望。所以,只要你在冬季初雪日,成为第一个踏上这座桥的人,你就能实现一件你一直想做的事。”
“没了?”
“没了。”饶玄给这个简短的故事画上句号。
简流垂下眼睫,凝望湖面沉默。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当空,天气青蓝,白云团团。短时间不像会下雪。
“你信了吗?”饶玄看他忽又一呆的表情,发出笑声,“你真信了我说的?”
“……”简流闭紧唇,眼中的期盼骤然消失,转化为一丝细微的羞愤。
饶玄哈哈大笑,手放在嘴边,朝烟江大喊:“简流信啦!简流居然信鬼的话!”他荡漾地往前跑了几步,“简流居然真信了我的鬼话!哈哈哈哈哈哈!”
简流望着他往前奔跑的身影,羞愤的心情,慢慢消散。嘴角不经意往上扬了扬,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喜欢上了一个疯子。”
这声谁也听不见的自语,被风卷去,飘进了江水里,顺水远流。
第69章 看来你是真的疯了
餐桌上的蛋糕,涂了一层薄荷蓝奶油,蛋糕上摆了一圈饶玄喜欢的水果,正中用巧克力酱写着“25岁生日快乐”。
蛋糕的样子,说实话称不上漂亮,奶油抹得有些不平,但能看出做的人花了很多心思。
容诺坐在蛋糕前,正在写一张数学卷。一道简单的题,心思不在上面,即使反复思考,也无法写出第一个步骤。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饶玄哥还没回来?”雪弥换上睡衣,绑着一个苹果头,脸上贴了一张面膜。
“还没。”容诺说。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雪弥建议道。
笔尖终于在题卷上写出了一个“解”,容诺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打过几个,他手机关机,应该没电了。”
雪弥两只手拍拍面膜,走上去端详那个薄荷蓝蛋糕好半晌,轻轻问:“我能尝一口吗?”
容诺说:“滚。”
晚上十点半,染完头发回来后,便在房内写歌写了一整晚的楚莱,边伸懒腰边从楼上下来。他在客厅兜转了一圈,找到他的无线耳机,眉开眼笑地喃喃自语“原来在这里啊”。他看见容诺还坐在那个蛋糕前:“容诺,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补课?早点睡觉吧。”
容诺手里翻着一本高考单词:“我还有单词没背。”
楚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那我先睡了,困死我了。”
“嗯。”
客厅突然一暗,楚莱关掉了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餐厅的灯,孤单地照在容诺身上。
容诺抬头,看着黑暗的客厅,恍惚间,看见空寂在黑暗中漫涌,直逼他的心脏。玄关那扇门,始终没打开。
烟江码头,白鹰号最后一场表演即将开始。饶玄一早打过电话预约,包下一整艘船。
和简流上了船,饶玄摘掉帽子假发,脱掉让他束缚的女装外套,随意扔在一张椅子上,拉着领口扇风:“热死了。”那股被束缚的野性,被重新释放了出来。
简流也摘掉身上的束缚,走到甲板护栏前透气。
船上的演员正在做表演前的准备,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射在船内复古的装潢上,从左转至右,再从右转向左,悠闲地进行着。让那些仿佛从上个世纪来的装饰,逐渐露出头角,再慢慢消隐去。演员们认得出今晚船上的这两位贵客,出于职业素养,都不敢做声太大。
简流双手撑在护栏上,眺望夜色下的烟江。一只蚂蚁爬到他手上,他伸出手指,引那只蚂蚁回到护栏。拯救一只蚂蚁的模样,活像个唐僧。
饶玄来到他身边:“我今天下午讲的那个故事,其实是真的。”他说话时常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哪个故事?”简流问。也许是今天一天时间内,饶玄编的故事实在太多,现在突然拎出一个来,让简流略为迷糊混乱。
“初雪日许愿那个啊。”饶玄说,“你有什么愿望没?天气预报说要下雪的前一天,你去那桥边守着,凌晨十二点踏上去,然后许愿。江神会听到你的愿望的。”
简流把他的话当半真半假,莞尔而笑:“好啊,下次去试试,看他到底灵不灵验。”
空气回归静默,二人静静地望了江景一会儿。
“有件事我不明白。”饶玄额前碎发被江风吹动。
简流问:“什么事?”
饶玄迟疑了两分钟:“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能抛掉那些繁杂的顾虑,和我在一起。走一步是一步?”
简流默住。夜色笼住他清冷的侧脸,船舱内灯光转暗,他的下颌线隐去光彩,变得模糊。
“如果我是容诺那个年纪,可能会不顾一切去和你在一起。”简流口气自然而然地低沉下去,“可是我毕竟不是十七八岁,没有少年时期的热血。所以我明白,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回事。”
饶玄不以为然:“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
“有些事试了之后,就回不了头了。”简流侧过头,望着饶玄在夜色下,美中透出凄凉的面庞,“我可以不在乎我未来是否会死,是否会老,我可以不在乎这些去和你在一起。可你真的是喜欢我的吗?”
饶玄无聊敲打护栏的手指,紧了下,停顿住。
“我不知道你真实的心。”简流说,“也许现在你被那条同心带影响,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我。我或者可以利用你短暂的错觉去占有你,将来哪怕我们解除同心,你发现你根本没喜欢过我,我也能以你曾经说过的这些话去捆绑你,让你必须得信守承诺,跟我一起直到我老,直到我死。
“但这样做,就不是爱你了。”
简流将头转回江景,身后的黄色的灯光再次照射出来,温柔地笼住他的下半脸。风吹得很缓,徐慢得像海佑拉出来的小提琴哀乐。尽管饶玄从没听过,海佑拉奏的哀乐。
“有的爱可以自私,有的爱必须克制。”简流的话语融进江风里,轻轻在饶玄耳旁飘荡。
《天月》第一场武打戏那天,中场休息。饶玄披上皇帝的龙袍玩闹,助理在一旁拍摄花絮。简流望着饶玄在笑,助理手中摄像机的镜头转向简流,简流立即低下了头,将他的笑意、他的爱意,全部敛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