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朱唇轻启,衔着杯沿,将酒盏叼在口中,起身不由分说地坐在林枫怀里,微低头,要将这杯酒哺给林枫。
林枫哪里经得住这个。
杯酒入喉,他呛得红了脸,小倌儿们娇娇地笑,师重琰也看着他笑。
林枫红着眼角瞪他,师重琰道:“他可是个没经过事儿的,你们待他仔细些。”
林枫觉着方才拿酒呛得上头,心底的不满渐渐蕴起薄怒,皱眉道:“说谁呢,你才是个没经过事儿的。”
“你不是?”师重琰故作讶然。
“我……”林枫顿了顿,气道,“反正你不是!”
旁人听了,都笑起来:“公子,到底是也不是啊?”
“嘻嘻~公子怕是喝多了,怎的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呢?”
“待我们试试,就知道是不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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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成为魔尊的第二十三日
角落里香炉燃着微甜的香,淡淡的烟袅袅升起,却被满屋更浓郁的脂粉与酒气盖住,几乎嗅不见。
第一盏下去,林枫不知怎的就跟师重琰起较劲儿来,又被小倌儿们哄着,一杯两杯,竟是连着喝了七八盏。
那边师重琰现在的身子酒量不佳,没喝两盏,但已然撑着侧额,眼神迷离。
林枫瞧见他莫名开心,心道:我赢了。
他起身想过去嘲笑番,熟料刚起身,脚底晃得不成样,像要翻船了般。
林枫奇怪地想:河上起大风浪了?
他被旁边的小倌儿扶住,周身笼着脂粉媚香。
迷迷糊糊间,他又好似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气味,是前不久曾在何处闻过的。
他皱着眉想,是何处呢?
师重琰的身影在眼前变得模糊,林枫脑中晕乎乎的,无法再往下想。
只听见耳边有人娇滴滴地笑,语气轻柔狎昵,蛊惑似的道:“公子乏了,奴家扶公子回房歇息吧?”
林枫可能是点了头。
他被搀扶着歪歪扭扭地走出屋门,最后回头看了眼,不甚清晰的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师重琰怎么不跟来?
“公子小心,抬脚。”
两人搀扶着几乎瘫软的林枫,引他入了画舫二楼的屋子,扶上床榻。
林枫脑袋昏沉,屋内陈设和旁人的身影在眼前都蒙了层纱,恍惚间抬起眼皮,只瞧见淡粉的床幔。
甲板的琴乐之声似隔着山海而来,已然听不真切。
耳畔荡着身旁人的盈盈浅笑,林枫被放上床时轻皱了下眉头,含糊道:“师……呢?”
“他在说什么?”一人问另一人。
另一人笑道:“怕是与他同行的那位公子吧。”
林枫“嗯”了声,只听有人笑得玩味:“公子且放心,那位公子好着呢,自有人将他伺候舒服了。”
林枫听了这话,不知怎的不太舒服,心口烦闷。
屋内各处漾着异样的甜香。
“公子,夜深了。”有道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引诱说,“奴家为您更衣~”
林枫须臾才迟钝地一惊,吃力地抬手握住已然拉开他腰带的手,慌乱道:“不——”
“哎呀,公子~”那声音娇嗔道,“你弄痛人家了~”
旁边人嗤嗤地笑:“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娇弱?”
“要你管。”先前那声音带上点凶恶,“我就是喜欢。你还不快点,要是等其他人闻着味儿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顺来数个婀娜娉婷的人影。
“哎呀,好哥哥,想独吞好东西呀?”笑声嘻嘻地响起,“那可不行,姐妹们可都看着呢。”
“就是就是。”
“好东西得分享才是。”
一堆声音七嘴八舌地附和,最先那人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一群贪吃的婆娘,就见不得你们哥哥好。”
“哥哥就想着自己长修为,哪里顾得上我们。”
“哥哥快些动手吧,别等这人醒了。”
“怕什么,满屋子都是迷香,这人就是此刻死了也还当自己躺在温柔乡里呢。”
“嘻嘻,也是……”
林枫听得断断续续,不知身畔多了好些人。
他浑身软而无力,握住那人的手也被轻轻一拂就松了开,指尖轻挑,衣衫微敞。
床榻柔软下陷,微凉的触感游走于衣间,隔着帘幔影影绰绰,不止一人。
意识如一叶扁舟于江面沉浮,林枫几度勉力拉回。
不对,师重琰这身体酒量好得很,又不是他,哪里会醉成这般模样?
“这人生得真好看。”有微凉的指尖在脸颊流淌过,声音痴醉,“这般用了,倒也可惜。”
“嗤,什么人,让你不学无术,这是个魔族!”另一人催促道,“快点,别磨蹭,若他醒了……”
“魔族?你们抓个魔族来做什么?疯了吗?”
“他修为高啊!吃了他,能省几百年苦修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管他是人是魔,我们分一分,非得吃干净了不可。”
“别吧,若是月娘知道了……”
“趁她没发现,快些快些——”
叽叽喳喳的,林枫听不真切。
鼻尖始终能嗅到的香甜渐渐变了味儿,屋内被一种更加浓郁的气味代替。
很有些熟悉。
像是……
混沌中猛然捕捉到一丝清明,林枫心底微颤,猝然睁开眼。
是客栈老板娘身上的气味!
这一睁眼,林枫和几乎贴到他面上的几人俱是吓了一跳,最近那人惊叫着往后弹开,林枫也喊了声,没忘记拢紧衣服。
林枫略一定睛,险些第二次叫出声。
方才贴着他的那些,哪里还是什么人。
尖嘴突出、面覆毛发,发间露出双毛茸茸的耳,此刻一双瞳仁收成竖线,身后一条大尾高高竖起,满是警惕。
看模样,竟是只狐妖。
清醒过后,那股味道更是挥之不去,各色妖异的瞳在屋内暧昧的暖灯下,好奇又不怀好意地瞧着他。
那气味,原来是妖族的气味。
先前娇俏窈窕的美人们都变作千奇百怪的妖相,见他醒了,都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
“公子,你若乖乖儿的,还能少受些苦楚。”一妖欺身上前,惋惜叹道,“何苦醒来?”
“走开!”林枫挥开他,只觉仍是无力,咬牙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那妖无辜地眨了眨眼,指尖挑着林枫下巴,笑道,“可别告诉奴家,你是魔尊?”
周围细细地响起嗤笑。
林枫忧心旁处,不欲与他们纠缠,蹙眉道:“他呢?跟我一起来的那人呢?”
“与奴家在一处,却念着他人,奴家要伤心的。”骑在他身上的妖娇嗔道,“真是稀奇,头一次见到相好的一齐逛花楼,你们魔族真会玩儿。”
“谁是他相好!”林枫急恼交加,不愿再耽搁,抬掌便将那妖掀下床。
林枫本就控制不好法力,被下过药,更是用得乱七八糟。
他一急便没收住力,只见那妖顷刻没了影,屋门被猛然撞开,不消片刻便传来落水之声。
林枫抬着手掌,余下的妖瞪着眼,面面相觑。
“……我不是故意的。”林枫下意识道。
周遭妖气顷刻浓郁。
妖们敛了笑容,阴恻恻地盯着林枫,凶相渐露。
甲板上琵琶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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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成为魔尊的第二十四日
林枫磨了磨牙。
天杀的师重琰,好死不死偏要上这船,这下好了,落进妖窟,就活该他被吸食干净!
一想到那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又分外糟心。
外头琴声断了须臾后,忽的一阵骚乱。
屋内妖们不安地竖起耳,不消片刻,一只落汤白狐被揪着后颈丢进屋,白衣身影紧随其后,冷笑道:“睁大你们狗眼看看,这是何人?”
林枫一惊:“师重琰?你怎的……”
“我怎来了?”师重琰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狐踢至一边,招摇过妖地走过来,俯视略显狼狈的林枫,道,“哼,待你发觉再去寻本尊,你这躯壳怕是一丝精气也不剩了。”
被罪魁祸首这么一嘲笑,林枫才是气得发笑:“你还有脸说?是谁非要上这妖船才害我们落得如此下场?你简直、简直……”
师重琰略一抬手:“你我之事,回去再慢慢说道。现在——”
他略一沉吟,目光冷刃般扫过一众小妖:“先把这些杂碎处理了。”
周围众妖没见过魔尊,但都听过魔尊的名字。
“师重琰”三字一出,他们皆明白惹到了惹不起的主,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
“我等、我等眼拙,冒犯了魔尊大人,还请大人为了两族情、情谊……宽恕……”
“情谊?”师重琰冷笑道,“我魔族做事,何时讲过情谊?”
他不去瞧那些妖,看上床上匆忙穿好衣裳的林枫,换了副温和面孔笑道:“小道士,你说说,你们修仙之人碰见这等害人的妖物,该当如何?”
“伤人性命者,诛杀殆尽,不容姑息。”林枫道。
众妖连呼饶命。
师重琰抚唇轻笑:“你都这般说了,那便——”
“且慢。”窗外,一轻灵的女声缓缓道。
轻纱掩面的女子乘风而来,眉目清冷,全无风尘之色,对两人作揖道:“公子且慢。”
一众妖即刻抓住救命稻草般惊呼起来:“月娘!月娘救命!”
月娘?
林枫仔细瞧了两眼,认出这就是在甲板抱弹琵琶的那名女子,这名字似乎也在小妖们的交谈间听过。
师重琰懒懒抬眉:“你是何人?”
“妾身是画舫的主人。”月娘不瞧那些小妖,只欠身道,“妾身管教不力,这些孩子过于放肆,该好好责罚。”
底下一片娇滴滴的哭天抢地。
师重琰寻了椅子没骨头似的瘫下,堵住一只耳道:“是该责罚,这般吵闹,我看该先拔了他们的舌头。”
小妖们捂着嘴巴,呜呜地噤了声。
月娘道:“公子说的是。妾身收容他们,带他们经营画舫,只是骗些男子上来吸食一点精气,屡屡告诫不可妄为,故从未伤人性命。不想他们见了这位公子——”她看了眼林枫,“竟起了贪念,险些铸成大错。”
话锋一转,月娘俯首道:“然,终究是及时止损,并未酿成恶果。还请二位公子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莫与这些小妖计较。作为补偿,自会奉上金银珠宝,明日一早恭送二位公子离开。”
林枫了然,先认错后求情,原来是个护犊子的。
他本以为以师重琰的性格,会不管不顾地杀了再说,熟料却听他道:“那可得看你拿多少金银珠宝,来换你这些小妖的命了。”
林枫以为自己听觉尚未恢复,产生错觉,诧异地抬头瞧他。
月娘倒是处变不惊,淡淡道:“只要妾身给得起,匣中珠宝,任君挑选。”
师重琰想了想,笑吟吟道:“成交。”
画舫须得明日一早才能返回码头,师重琰既不着急离开也不急着索要珠宝,倒开口向月娘要了间厢房。
月娘自是答应,现成的厢房有,小妖忙不迭清扫一番,将人迎进去,又匆匆合了门离开,一刻也不敢多留。
没了迷香熏人的齁甜,这间屋里便清爽许多。
林枫已清醒了大半,只是腿脚还有些虚软,于桌旁坐下,半撑着额,自嘲般道:“竟险些被一群小狐狸摆布。”
师重琰合衣侧卧在床,似在浅寐。
林枫半晌没听着回音,回头去寻他:“师重琰?”
“嗯。”师重琰应着,顿了顿微睁开眼,“别吵,本尊累了。”
“我看是酒喝多了吧?”林枫嗤笑,“该,谁让你……”
语未落,他见师重琰于床上坐起,未穿鞋袜便下了地,脚趾落在深棕色的木板上,很快被随之落下的衣摆掩住。
他一双眼半梦半醒似的浅张,漆黑的瞳因着醉意染了片星,像方才船舷外瞧见的月下湖。
林枫张着口,不知怎的说不出话来。
这很奇妙。
对着自己的脸愣神这等事,着实奇妙。
有时他厌烦那人用着自己的躯壳,有时又觉着,那躯壳在他手中,变得很不一样。
埋于石中的玉,被雕琢出了溢彩的光。
很微妙的,他有些羡艳。
师重琰坐在床边,那张脸不做表情时透着温和,湖面般平静的眼底却蕴着火。
浅绯嘴角轻巧地一上扬,他抬手朝林枫勾了勾,道:“过来。”
林枫回过神,先起身才问道:“做什么?”
“本尊不大舒服。”师重琰揉着眉心,“你来帮我瞧瞧。”
他又不是大夫。
林枫腹诽着,却还是迈了过去:“怎么不舒服?料你就是喝多了,早跟你说——!”
他急促地收了声,因床边那人突然勾唇邪笑,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林枫后脑骤然撞在床上,撞得发懵。
布料摩挲夹杂着过近的呼吸,床笫不大的空间渐渐升温。
林枫惊道:“你作甚?发什么疯!”
“让你别吵,你偏不听。”师重琰悬在他上方,乌发自肩头滑落,几缕垂到林枫侧颊,气音喃道,“本尊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