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随想摸烟,看他抱着汉堡吃的香又收回手:“他说什么了?”
“就随便说了几句。”顾潮没放在心上也不太记得。
“然后就点外卖了?”
“嗯,微信说的,没注意。”
“还加微信了?”
“......”
顾潮看他的脸越来越冷,有点怵,那个表情就像自己真的考虑要换俱乐部,然后被老板抓包一样。
他抱着小半个汉堡小声给自己洗脱:“寿司...要不先拿走?一下吃不了这么多。”
边随:“......”
居然不是直接丢了。
他没说话,过一会儿站起来,拎起桌那头的豪华寿司盒:“那明天你饿了再吃,先送冰箱了。”说完直接出了门。
玻璃门来回晃动两下,留下一点酸叽叽的“吱呀”声。
.
周决赛第二天,顾潮的检讨书被马李奥在过去场馆的车上大声的朗读了一下,用来加深印象,以确保他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这一天的比赛,Crush在昨晚临时调整了新一轮战术,四个人分为两波分踩,边随和顾潮一组,余小葱和司潭一组。
提出来的人是边随。
因为BWAN18在第一天被顾潮一穿四,所以对方要打回来的可能性很高,需要继续提高加快节奏。而且二二分站的打法在比赛中很常见,只不过Crush是第一次采用。
昨天后半场的比赛Crush及时调整,所以分数已经到了中上游,这天的开局三场,分站策略也收效显着,BWAN18很难跟上Crush进圈的飞速节奏,基本连人影都摸不着。
只不过到了第四局,边随和顾潮这一分踩小组的运气有些不太好。
在第三个圈,他们找余小葱汇合的路上,小轿车不幸路过BWAN18三个人所在的房区。沙漠地图面积广阔凹凸不平,本来开车难度就大,再加上BWAN18的火力对着车一阵猛扫,顾潮不幸从后座被扫下来。
而对面三个人看到右上角被自己打下来的ID是Crush.GC,场馆里十几米之外的呼喊声用耳朵都能听得到,宋镜甚至喊了声:“先干他!”
「BWAN18.Jing使用AKM淘汰了Crush.GC」
三个人当即顾潮补掉,压根没想别的。
这一局的参与已经提前结束,顾潮松开鼠标,扭过去看边随的屏幕。这人已经开车越上山坡,再往前开一段就可以进圈,和余小葱司潭提前踩好的点汇合。
但边随却停了车。
他横车在一颗大石头边,利用车当作掩体跳下来,躲到石头后,开镜对准了山下BWAN18所在的房区。
顾潮有一点微诧。
这并不是边随的打法风格,虽然他在山顶占据了地形优势,但毕竟是一打三,而且还没有进圈,只要拖下去随时有吃毒的可能。如果先进圈和余小葱司潭汇合,三个人就可以继续往下个圈转移,提前占据有利地形。
但边随已经停车,看样子是要打。
顾潮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边随多半是因为对面那一声狗叫所以停车,但真停下来打他又觉得心里有点慌,不是不相信边随的技术,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虽然是那个躺在路中间的盒子,但却压力十足。
对面的BWAN18自然也看到边随停车,这条进圈的路上多了一个障碍物,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商量的,最后决定留下一个人在房子里架枪,另外两个人直接开车冲上山,如果边随露头扫车,房子里的直接打掉他。
顾潮看了眼旁边带着耳机的人,神情很自如,不紧不慢的开镜,只对着房区的窗口,他有点想出声最后又憋回去,下意识去看那边的余小葱和司潭,这两个人一看边随开打,已经开始往第四个圈设法转移,节奏保持的很快。
“笃笃笃”的引擎声响,BWAN18的两个人已经上车朝停车的地方冲过来。边随并没看这辆车,他在石头后一个偏头,四倍镜的中心点依旧对准的是那个窗户口。
几乎是对方露头的一瞬间,他果断的开枪。
「Crush.Random使用SKS爆头击倒了BWAN18.Xxxx」
而另一边的轿车已经徜徉上山,顾潮的心跳有一点快,因为对方两个人离边随的距离已经很近,眼看着就要拉侧身位直接扫人。
下一秒,却是烟雾四起。
「Crush.Random引爆载具炸倒了BWAN18.Jing」
「Crush.Random引爆载具炸倒了BWAN18.2333」
又是一颗完美的预判雷!
几乎只差1、2秒的时间,他的手很快,顾潮甚至感觉没有瞄准位置的时间,这颗雷就滚过去瞬爆,炸掉了BWAN18的车。
但因为距离太近,边随也被炸掉了一大半的血条,只剩一层血皮躲在石头后面,先给自己打了个急救包。
顾潮提到嗓子眼的心就随着那个急救包的白条慢慢上升一样,慢慢落回原位。好在这会儿圈外山头已经没有别的队伍,边随打完包补掉这三颗头,又开上两个人的小破车晃晃悠悠进了圈。
拿了三分,完美收场。
嘈杂的场馆里,顾潮舒了一口气。
后两场四个人没再出现失误,圈运也小来了一把,春季赛的第一个周决赛,Crush最后以2分的优势压倒BLX和DLOR名列第一,虽然不能说稳稳晋级最后的总决赛,但已经有了很坚固的基石。
晚上为了庆祝,余小葱提议去吃火锅,几个人都应声说好,边随愣了一下,收回手机:“行,走吧。”
马李奥看成绩稳下来,一颗悬着的心也定下来一些,其实自从禁赛的事情之后他压力一直不小,从选手到教练的转行并不是表面那么轻松,再怎么磨破嘴皮子,其实成绩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态度很友好的给顾潮夹了两块雪花肥牛:“快快,吃完把哥哥昨天的凶样给忘了,记着我现在这张帅脸。”
余小葱:“你要不要脸,一穿四还让我们小顾写检讨,昨天就想说你,还念,念的跟狗啃的一样。”
马李奥咂摸笑笑:“你不知道,他那个字好看,连的像模像样的,跟那个碑上拓下来一样。我这不是好些字没怎么认出来嘛。”
余小葱:“那叫楷,什么碑上,你有点文化行不行。”
几个人咋咋呼呼怼上,顾潮从清汤锅里捞出来一块鱼片,觉得不带味道,下一片又放进辣锅里涮涮,一顿饭吃的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到了也没吃下去多少。
他总是想着边随停车的那一下,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总觉得那一下,边随是故意的。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晚上的训练赛打完,边随点了根烟休息,顾潮惯例点开弱智小游戏醒神,空气中有一丝空闲的味道,他忍不住张口问:“你那局,怎么不进圈?”
“嗯?”边随抽烟,抬了一下眉。
“就是我被扫下来的那一局。”顾潮机械连连看,表情像是随口一提。
“怎么?觉得我应该进圈?”
“也不是...”顾潮顿了一下,说:“就是有点...”
边随:“有点不像我的打法?”
顾潮点头,然后就听见对方说:“因为是用的你的打法。”
他正在连连看的鼠标一停。
边随靠在椅子上,掐了烟,缓缓说:“陆非是不是跟你说,觉得你更适合去DLOR跟他打,因为打法比较自由。”
顾潮眉梢动了下,略有些惊讶,他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没否认。
“我猜也是。”边随看着顾潮说:“我们原来是队友,当初他去DLOR,也是这句话,觉得打法上合不来。其实他不比余小葱和司潭弱,当初也是考虑这个,所以建队没喊他。”
顾潮唇角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边随比他快了一点:“但是你不一样。”
“不一样?”顾潮的连连看时间已经到头,自动扣了一点生命值。
边随并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反问他:“今天这么打,你有什么感觉?”
顾潮皱皱眉,没说话。
“其实在旁边看着,不觉得轻松吧?”
边随又点了根烟,神情散漫看着他:“因为你知道,换三个人我不一定会停下来,或者说,这明明不是最佳选择,但我停了,是因为你是我的队友,你被他打掉了。”
“如果万一没发挥好,那颗雷没炸掉车里的人,或者最开始没几枪点掉房区的人,我就会死。队伍会从四个人猝变成两个人,可操作的战术大大降低,想拿好分数剩下两个人也许不得不在决赛圈搏一把。”
是这个道理,顾潮点了一下头,然后却听见边随说:“但这些我停车的时候都没想过。”
“......”
边随:“会担心的人是你,或者是余小葱和司潭,这是你们脑海里滑过的画面和担忧的结果。”
因为死了的会愧疚不安,活着的还要抗压拼命。
边随笑笑:“我停车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只想着把这三个孙子毙了,大不了挂了,晚上给你们一人烫一块毛肚了事。”
顾潮好像慢慢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我承认,我不喜欢这种打法。”边随看着他:“大赛需要的是稳,以及冷静,这是我的经验。”
“但我说了,你可以不一样。”
“老马我已经找他聊过,其实你不用跟我一模一样,你可以有自己的打法和风格。我只是想你明白,做出每个决定的时候,其实为你承担的都是你的队友。”
边随顿了一下,说:“只要你记得这一点,我相信你的每个决定。”
.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了两下,顾潮挂着耳机的一边耳朵里传来连连看再次死亡的声音,但他没有动作。
他脑海中都是刚才边随低低的声音,好像有回音一样,抓着他的耳垂在荡秋千。
他可以不一样。
即使这不是边随所认同的,他也可以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边随并没有对他的表现失望。
而且还会相信他。
没有人会不想获得肯定,但轻易的肯定却又食之无味。比起一打四的赞美和打法的直接认可,他更想要的好像是这份不同的信任。
“行了,以后不让你写检讨了。”
边随看他还愣着,在他桌前敲了两下:“饿不饿,晚上那几个跟饿狼一样,我看后面那几盘你都没怎么吃。”
顾潮回过神,乱抓了一下鼠标,看回已经死的透透的连连看,小声说:“咳,有点。”
他晚上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确实没怎么吃。
“要不要把那盒寿司吃了,还挺贵的,888呢。”边随的余光扫过冰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提起这茬。
隔了一天,顾潮才想起来这个东西,但他这会儿更不敢吃,舌头一打结:“我不喜欢吃寿司。”
“......”边随一愣:“不喜欢?”
顾潮点头:“嗯。”
边随:“真的不喜欢?”
顾潮:“...不喜欢。”
不得已,边随给他煮了碗面,自己把冰箱里那盒888的豪华寿司方盒拎出来,拿筷子挑了两个吃,不然觉得有些太浪费。
他煮面的手艺很一般,也没什么门道,顾潮抱着那一碗清汤寡水的所谓三月阳春面,“啜啜”吸了两口,再看对面的豪华寿司盒,说不嘴馋那是假的。
虽然知道边随未必会真的在意他吃不吃这盒挖墙脚寿司,但说出去的不喜欢泼出去的水。
他不敢伸手,只敢看两眼。
两个人沉默着各吃各的,直到转角处一抹光,余小葱穿着肥大的睡裤抱着胳膊哆嗦下来。
他看到餐厅亮着灯,冲里面两个人影念叨:“干死我了,这麻辣锅太干人了,晚上得喝一桶水。”说完才注意到正在桌上吃夜宵的边随和顾潮,然后看到那盒寿司。
余小葱愣了两秒,眼瞪的牛一样。
大晚上的,他看上去居然有点惆怅和脆弱。
边随的表情有点拧巴,顾潮一脸懵,他看着余小葱拿了瓶水,然后一声不吭的扭头走人,再气冲冲的从阴影里闪回来。
“太过分了随哥!我必须得说道说道。”
余小葱拎着个二郎腿,坐在顾潮旁边,一脸气不过,他指着那盒寿司:“昨天我说我想吃,你是不是说这是给老马的,说是要让他消消气,你就拎到他房里去了。”
边随:“......”
“然后你俩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什么,出来就空盒了,对吧?”余小葱:“得,那我寻思着你是团结咱们友谊,一个八而百的小寿司也不能跟你计较,显得我多贪吃。那你说你这今天又来一盒,你这总不能还是买给老马的吧?除非你看上他了。”
边随:“放屁。”
“那就是了!连叫都不叫我,现在被我当场发现。”余小葱一脸抓奸在床的表情:“你就是不想给我吃,是不是!”
“......”
余小葱气不过,伸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顾潮低着头,跟着伸手,偷偷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边随:“......”
被拆了台的人自然不让他蒙混过关,筷子尾“啪”的敲上那只偷吃的手,声音冷冷的:“你不是不喜欢么。”
顾潮又偷了一个,眨眨眼:“嗯。”
嗯你个头。
边随心说,脸上却不自觉挂了笑意。
少年人的心思,就像尴尬的三月,没有很冷也没有很暖,但只要这一晚的风吹过去,就到了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3 18:08:06~2020-03-24 15:3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