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吃了些晚饭过来的,现在天色已暗,和段游同住的弟子也快回来了,季汐收好银鞭向他道别,回了自己房间。
林辞卿没有点灯,闭着眼盘腿坐在床边,季汐关好门走过去,“师尊?”
他声音很轻,在微弱的光线下伸手在林辞卿眼前晃了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季汐脱了外袍,从床尾爬了上去,自顾自说道:“师兄今日帮我查看了灵脉,他说看上去不错,一点都没有受伤。”
“等回了门派,我想叫师兄陪我一起修炼,他刚好也想看看雷系灵气是什么样子的。”
季汐知道林辞卿一定听得见他说的话,可能是正在打坐修炼,不方便终止。
他不敢靠过去,就抱了枕头在怀里,坐在床头想等林辞卿一起睡。
等了良久,季汐打了一个哈欠,想起段游说的用灵气滋养银鞭,于是拿了出来。
淡淡的紫光在黑暗中浮现,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季汐将鞭头悬在手心,悄声道:“卿卿,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声音虽不大,也足以让坐在一边的林辞卿听见,季汐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林辞卿果然有了反应,稍稍偏过头:“你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季汐手上的银鞭,垂下眼:“你在叫谁?”
这艘小飞舟不如之前的大飞舟速度快,回程又不必那么赶,于是比来时慢了不少,他们已经在这半空中行驶了一天半了。
季汐觉得最近两天,林辞卿又有点不对劲。
他好像要比之前冷淡一些,可说话还是很温和,季汐有什么要求也从不拒绝。
但季汐与他朝夕相处,有微弱的变化都能敏感地察觉到,而且这两日早上季汐醒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季汐沉默几瞬,口齿清晰回道:“叫你。”
林辞卿微愣,他以为季汐是在和银鞭说话,现在这……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躺下:“时辰不早了,睡吧。”
季汐一时没有动,林辞卿听见自己叫他卿卿,竟然都没有一点反应,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他想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难道林辞卿以后真的要和他渐渐疏远了吗?
季汐既委屈又着急,扯住林辞卿的衣物:“卿卿……”
林辞卿指尖一颤,低声道:“胡闹!”
季汐喊了第二声就后悔了,他怎么能直接这样叫他的师尊,他松了手,“师尊我错了……”
“其实我刚才是在和银鞭说话,不知怎么一时昏了头。”
林辞卿静静听着,暗自叹息:“以后不许再这样,睡吧。”
他和衣睡下,季汐也慢慢摆好枕头躺在一边,在黑暗中看着林辞卿。
没过多久,他靠过去抱住林辞卿的手臂,林辞卿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依附着熟悉的热源,季汐很快睡着,林辞卿缓缓睁眼,侧过身看着身旁少年的睡颜。
这几日大概是他最纠结的时候了。
季汐不易与人交心,他之前依赖的人只有自己,现在渐渐敞开心扉接受段游,林辞卿心情很是纠结。
一方面这对季汐来说是好事,他以后的朋友只会越来越多,另一方面林辞卿竟然因此感到不快。
他这几天,简直是把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全都感受了一遍。
林辞卿想,他还是得尽量与季汐保持距离,慢慢来就好,说不定自己这样的情绪便会减缓?虽然今晚听着季汐说段游的事,他心里依旧不大高兴。
像现在,季汐就安静躺在他面前,他想将他抱进怀里,亲吻柔软的发丝,再听他叫一声“师尊”。
他一定会用那样单纯懵懂的眼神望着自己,丝毫不懂自己心中念想。
林辞卿心中有些许罪恶感,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至少……季汐成年之前不可以。
季汐愿意与谁亲近,他也不该干涉。
-
小飞舟又行驶了一晚加半日,终于回了无涯派,大飞舟上的弟子速度快,早就回来了。
清河镇的消息已传了回来,林辞卿一到门派,就与其他长老去了议事堂,季汐则与段游一同回峰上。
段游还要去交任务牌,在路上时,季汐问起:“师尊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变得冷淡吗?”
他与林辞卿相处的时间尚短,或许问问段游,他会知道?
段游挠着头:“师尊……平时好像都挺冷淡?”
季汐一愣,默默闭嘴不再问。
但他总想着这事,蓝雀来看他时也心不在焉,蓝雀说道:“汐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我觉得你回来之后一直不太高兴。”
季汐摇头:“没有。”
他又问道:“师尊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我上来时刚好碰见仙君上峰来,现在应当在峰顶。”
蓝雀念在他刚回来不久,让他早些休息,说了几句便飞走了。
季汐在院子里练了会儿鞭子,天黑之后进屋收拾好准备睡下。
他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着,半夜时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鞋准备去峰顶。
包括之前所有的异样,季汐回想起来,直觉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他想彻底弄清楚。
他只穿了鞋子,外袍也没拿,就这样一路跑上了峰顶,站在林辞卿的房门前喘着气。
季汐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师尊?”
屋内过了半晌,林辞卿冷清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季汐没有直接进去,只将门推开了一点,在夜晚的寒风中声音发颤:“师尊,我刚才做噩梦了,可以来这里和你一起睡吗……”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半边窗台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地上,他看不见林辞卿在哪里。
林辞卿没有回应,季汐抓着门板,皱了皱鼻子,有些失望。
他拒绝了。
季汐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林辞卿对他已经很好了,他又何必执着那一点点……
“来。”
季汐猛地抬头,一只修长的手探在月光下,掌心向上,是让他过去的意思。
林辞卿就坐在门对面的椅子上,季汐推开门奔过去,抓住那只手,被带入温暖的怀抱里。
“做噩梦了?”林辞卿声线温柔,将季汐稳稳抱在腿上,摸到他有些凌乱的发丝。
“嗯。”季汐撒起慌来一点不心虚,搂住林辞卿的腰,“被吓醒了。”
他抬头,鼻尖蹭到林辞卿的下巴,软声道:“师尊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林辞卿认命,他本不想让季汐进来。
一味地纵容并非好事,他担心季汐以后会后悔。
他在心里想了许多,说出口的话却是:“阿汐今年多大?”
这就把季汐给问住了,他穿越过来时是二十一岁,但他现在这具身体,应该只有十六七岁,他自己都不知道更具体的年纪。
季汐含糊说道:“大概……十七岁吧。”
他又解释道:“我父母离世早,小时候又生过一场大病,很多事记不清了。”
这话半真半假,林辞卿却是心尖一痛,怪不得季汐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原来……
他将季汐抱得更紧,吻了一下他的发顶:“好。”
季汐没在意父母的事,只是略带遗憾地说道:“可惜不能知道自己的生辰了。”
林辞卿迟疑片刻,开口道:“阿汐想知道生辰?”
“师尊有办法吗?”
季汐稍稍直起身,林辞卿却轻柔按住他的脖颈,往自己身前带。
按在后颈的指尖发凉,从正中央开始,这只手慢慢往下探着,划过脊背的每一块骨头,直到尾椎上方。
季汐半边身体又僵又麻,愣愣地趴在林辞卿怀里。
从指尖碰到的地方,仿佛升起难以名状的异样与战栗,季汐听见林辞卿说:“十七岁零三月。”
是秋季出生的孩子。
季汐呼吸加重,抬头想看清林辞卿脸上此刻的表情。
即使适应了黑暗,他还是只能隐约看见林辞卿的轮廓,微微低着头,也在看着自己。
他想起林辞卿教自己的,汇聚灵气至双眼,就能在夜间视物,季汐正打算这样做,一只手突然覆上自己的双眼。
林辞卿不让自己看他。
“睡吧。”
季汐感到有柔软温热的触感碰上自己的唇角,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辞卿:再等等,等成年了……
摸骨是瞎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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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段游早晨起来后, 没在半山腰的院中看见季汐,凭着直觉找上峰顶,果然看见他在林辞卿那里。
峰顶不见第二个人,季汐独自坐在屋外的树下发呆, 连段游上来都没注意到。
“师弟,你在这做什么?”
段游走过去和他并排坐下, 环顾四周后问道:“师尊不在?”
季汐回过神, 摇头:“不在。”
昨晚他突然就睡了过去,早上醒来后,林辞卿便已经不在房中了。
段游上来之前, 他从起床到现在, 就一直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黑暗中将他抱在怀里的人, 顺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下的指尖,遮住他双眼的手。
最后林辞卿甚至直接用法术让他睡过去。
还有那柔软的, 略微有些发烫的……
季汐伸出手, 摸上自己的嘴角。
这到底是林辞卿的手碰到了他, 还是……
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段游疑惑道:“师弟, 你有心事?”
“算是有吧, ”季汐撑着头,眼神飘忽没有焦距,像是在问段游,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师尊他, 会有喜欢的人吗?”
这不能怪季汐异想天开,他都能穿进书里了,还如愿以偿成为林辞卿的徒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段游理所当然道:“我觉得不会,师尊都多少岁了,从未有过道侣,也不曾见他对谁多看几眼。”
他顿了顿,看向季汐调侃道:“要说这个,师尊对你最是宠爱了,我这个大徒弟,早已没了地位。”
季汐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道:“怎么会,师尊不偏心的,在我心里你也能排第二。”
段游明知故问:“那第一是谁?”
季汐不答,转移话题道:“师兄是上来找师尊的?”
“找你的,我看你不在房里,就猜到是在这里。”
段游起身面露兴奋:“不是要切磋吗?我能不能用剑,用剑的话你可能会受伤……”
他对修炼之事算得上痴迷,季汐的灵脉如此罕见,除了能吸取雷劫,还不知用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季汐应下,两人去了后山一块空地。
因为季汐的修为尚低,段游便不出剑,以防守为主,金系灵气醇厚坚固,不是那么好攻克的。
季汐放出银鞭,话不多说直接开始,鞭身带着紫电朝段游攻去,段游不像林辞卿那样躲闪,而是站在原地用法术抵挡。
几回下来,段游眼神越来越亮,季汐虽是筑基初期,使出的灵气几乎能与金丹初期相当,且他之前直接与修为高强的林辞卿练习,出手速度敏捷度超乎段游的想象。
他将金系灵气汇聚在双手,化作盾牌挡了几个回合,这样一味躲避的方式让他有些心急,想换个方式与季汐切磋。
“师弟小心,我要出手了。”
段游没有拿出剑,而是一边躲着季汐的鞭子,一边挥出灵气,他这样一来季汐瞬间吃力,开始有些手忙脚乱。
后方一棵树吃了段游一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季汐微喘着气,努力集中精神应对。
和段游切磋果然不同,他只要一放松警惕,就容易被打中,而段游还未出全力。
渐渐地,两人转变为段游攻击,季汐防守,他的鞭子不善抵挡,几乎只能靠闪身躲避。
季汐毕竟只有筑基期,很快耗空修为,一个不小心被段游击中左肩。
他摔倒在地,段游立刻收了手,上前扶他起来,紧张道:“师弟对不住,你看我这……”
“没事,”季汐摇摇头,从地上起来拍拍衣摆,“我没有受伤,不疼。”
段游大概只用了五成力,季汐除了左肩有些发麻,其他地方都不曾受伤。
他伸手自己捏了捏肩膀,段游自责道:“要不然上点药吧,我这有瓶活血化淤的丹露,十分好用。”
季汐动了动肩膀,迟疑道:“不用了吧,好像没有大碍。”
“那可不行,现在没多大感觉,明天就有的受了。”
段游很有经验,拿出丹露让季汐坐下,“师弟,你把衣领拉开一些。”
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以前做任务或是破塔时受伤,有时候位置不好自己处理,便让师尊或是别的弟子帮忙上药。
季汐也没有多想,将衣领扯松,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