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折转过身,从卡洛斯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礼帽,稳稳地扣在头顶,尔后说了一番临行前的客套话,“今日多谢款待。过几日,我会遣人送来一封请柬,还望到时候明和离先生能一同参加。”
明玦应了一声。
这之后,他与秦离并肩目送着塞巴斯蒂安上了车,直到黑色防弹汽车消失在山路的那头。
“离哥,晚间气温低,进屋吧。”
偌大的别墅一下子又冷清起来。秦离抬眸看了眼明玦,顺从地转身进了屋。
卡洛斯已经开始在收拾客厅的酒杯,明玦吩咐他停下手中的事,去给自己沏一杯浓茶来,看样子是想醒酒——
不过明玦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酒量不行的人。
至于秦离,他没打算在客厅里逗留。
哪怕如今他常和明玦同床共枕,但总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关系更像是房东与租客,无需进行太多的交流。
然而就在他准备上楼时,明玦突然叫住了他。
明玦大半个身子斜倚在绵软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撑着额角,姿态闲懒。刚才的晚风似是将他的醉意激了上来,问出口的话一下子没了分寸,“离哥,你觉得塞巴如何?”
秦离收回自己迈出的步子,看着明玦陷在沙发里的背影,总觉得这个问题是对方给自己挖的陷阱。
不等他回答,明玦又继续道:“他是你喜欢的那种Omega吗?”
秦离忽然拿不准明玦刚刚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和塞巴斯蒂安的对话。对方的这种问题太唐突也太冒犯了,他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快,“巴蒙德先生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背后里议论他,并不好。”
明玦听到他的话,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未等秦离反应过来,他便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他跟前,一手抵在他脑侧的墙壁上。
Alpha的突然迫近不禁让秦离屏住了呼吸,然而越发浓重的栀子花香却不断地侵入他的心脾。
明玦捏住他的下巴,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略显无措的模样。
“离哥,就因为我是Alpha,所以不行吗?“
秦离几乎可以认定明玦是在耍酒疯,就是不知道这酒疯究竟是真还是假。
“你醉了。”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玦回的很坚定,盯着他的目光又热忱了几分,“离哥,如果我是Omega,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是你的恋人?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你不会爱上我?你的心里就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
三个问题将秦离堵得哑口无言。其实他大可直言说对明玦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但这回他比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自己要心软些,大概是看过了那张他们之间的合照,又或许是因为熟悉了对方身上的栀子花香味。总觉得这股信息素曾出现在他从前的生活里。
然而理智又大于他的感情,他又无法太优柔寡断。
“如果你想让我对你的痴心有所回应,”秦离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咬字都清晰无比,“你至少该帮我想起从前的事。”
他的态度甚可以说是狂妄,如同一个纡尊降贵施舍于人的掌权者,所谓的让步其实是得寸进尺。
明玦的眼眸在听到他的这一番话后变得幽深无比。心里积攒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达到峰值,他俯身亲吻住秦离的唇瓣,意料之外的亲吻让后者瞪大了双眼。
秦离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这个任意妄为的Alpha。带着红酒余味的唇舌交缠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大脑。
他也不知道凭什么断定这种感觉比和任何一个Beta或Omega亲吻都来得更加刺激。强吻到最后成了难舍难分的缠绵,直到Alpha不安分的手游走在他敏感的腰际时,他才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离此刻的呼吸滞重,眼眸就像笼罩上了一层水雾。
偏偏Alpha还不放过他,沉声在他耳畔问道:“和我亲吻,会觉得反感吗?”
秦离能感觉到自己迟钝的腺体在栀子花的刺激下蠢蠢欲动。这无疑证明他并不反感Alpha的亲吻,甚至乐在其中。
但他无法轻易将这话说出口。
恰在此时,通往餐厅的过道里传来一阵瓷器摔落的声音。两人闻声扭头看去,只见卡洛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正着急着忙地蹲在地上捡瓷器渣子。
秦离得了转移话题的借口,他轻轻推开Alpha的身躯,道:“下回收敛些,卡洛斯胆子小。”
明玦挑眉看他。
“下回”二字拼凑出的似乎是一个默许。
***
与此同时,亚盟北区总军区内。
自从袁威泽成为红楼代理局长后,孟怀书便被他以Omega**期不稳定为由停了职。
如此一来,孟怀书不仅被架空了权利,也无法继续追查厉兴棠的下落。
万幸这些年他作为红楼的总训练官,带出了不少出色的军校生。其中以继承他从前代号0027的张珂最为优秀和忠心。
张珂如今隶属亚盟地区后勤部,归李江河管。
不过非他们亲近信任之人,很少有人清楚孟怀书和张珂的关系。师徒俩有意迷惑外人,暗地里散播的全是原先孟怀书在西区执行任务时与张珂结梁子的故事——即便是孟怀书亲自提名张珂成为代号0027特工的候选人,外人只以为孟怀书是给张珂穿小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为了到了像今天这样的地步,孟怀书在红楼内还留有眼线。
上个星期,张珂发密文来报,说是局内早已放弃搜寻厉兴棠的下落。如今袁威泽在局内大刀阔斧、收买人心,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厉兴棠,后者这几年的心血怕都是要付诸东流了。
张珂保证,他会继续在暗地里搜查有用线索。
不过这话却不能给孟怀书一点慰藉。
厉兴棠失踪这事实在蹊跷。车祸现场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唯独少了尸体——
这也就是说厉兴棠很有可能没死。可他又去哪里了呢?
厉兴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孟怀书是清楚的。对方倘若清醒着,就一定不会躲起来,反倒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他!
究竟是谁带走了厉兴棠?是车祸的幕后凶手?
就在孟怀书这儿还未发现新的头绪时,厉兴棠的养父厉永巍便收到了养子失踪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孟怀书会出现在北区总军区的原因。
厉永巍时任亚盟北区总军区上将。他虽不是厉兴棠的亲生父亲,但孟怀书总觉得厉兴棠的眉眼与他这位养父凌冽的眉眼十分相像,如同鹰眼般充满机警谨慎。
孟怀书在门口警卫的带领下进了厉永巍位于办公楼二楼的办公室。刚一进门,便冲这位年近六十的S级Alpha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为亚盟繁荣昌盛!”
“为亚盟!”厉永巍回礼。
等警卫离开以后,厉永巍便请孟怀书落座,两人直奔主题。
红楼虽隶属部队,但平日里两者之间鲜有交流。部队的人难免对红楼的事一知半解。加之,红楼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内臭名昭著,别说部队里正儿八经的军人看不起红楼的走狗,就连平民百姓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厉兴棠当初加入红楼就没少受厉永巍的反对。最后还是厉兴棠的恩师李老出面,厉永巍才勉强点头同意。
过去的几年里,厉兴棠与厉家的联络并不密切。一是因为工作忙,二便是因为厉永巍当初反对的缘故,搞得每回养父子之间见面,总觉得尴尬不快。
不过这回事发突然,厉永巍在听到厉兴棠失踪的消息以后,再难保持镇定。
“还是没有兴棠的下落?”他问孟怀书道。
孟怀书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回道:“没有。红楼内部已经放弃追查老棠的下落。”
厉永巍端起茶壶的动作顿了一顿,“听说,你被姓袁的踢去坐了冷板凳?”
像厉永巍这样身居高位的Alpha向来说话直白,直戳人痛点。
孟怀书咬牙,“是我无能。”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风雨欲来,凭你一人之力岂能阻挡得住。”厉永巍斟了一盏茶给孟怀书,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
孟怀书紧绷的神经稍松懈了一些,“不过我在局内留了眼线。我会和我手下的人继续搜查老棠的下落!”
厉永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这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孟怀书啜完杯盏中的茶水,尔后挑起一个新的话题,“吴伯父最近可好?”
“兴棠失踪的事我还没让他知道。”一提起这事,厉永巍的眉头便微微蹙起,“吴澜一直都很宠兴棠。倘若让他知道如今兴棠下落不明,我怕他受不了。”
孟怀书垂眸,心想担心的岂止是吴伯父一人。
厉永巍向来以冷静沉着出名。这回要不是真的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也不会专门派人找他来敲打。
“李老那儿你去过了吗?”厉永巍的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怀书回道:“这段时间李老身体欠佳,住了院。我问了他的夫人,说是最早得等到下月中旬,才有机会探望。”
“老人家身体也不好。到时候,就别提兴棠的事了。”
孟怀书颔首,“是,上将!”
第11章 请柬
六月初塞巴斯蒂安?巴蒙德所说的请柬被送至明玦府上。
滚金请柬上清楚地写着邀请Sr.明玦和Sr.秦离出席六月十日位于巴蒙德庄园的庆生宴会。
当日塞巴斯蒂安口头邀请之时并未提及是庆生宴会。秦离只以为是普通的宴会而已。
现在看来,塞巴斯蒂安既然会邀请他和明玦一同参加巴蒙德家族的庆生宴,那对方自然是没将他们当外人。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明玦和塞巴斯蒂安的关系比他所想的还要亲近些。
想到这儿,秦离不禁觉得好笑。
像明玦这种身边从不缺Omega的人到底又看上了自己什么?
自从那天在客厅里的亲吻事件发生以后,明玦总是若有若无地会在他清醒之时和他发生肢体接触,有时是装作无意的模样触碰到他搁在桌上的手,有时会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头在他耳畔说话,对方炙热的呼吸就喷吐在他的耳根子上。
可怕的是——
就像明玦说的那样,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Alpha的触碰和亲吻。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就点到为止,没有其它更多的进展。其中主要原因还要归咎于明玦越来越忙,好几回秦离甚至没在晚间的餐桌前见到他。
收到塞巴斯蒂安的请柬的这一天,就是如此。
明玦一大早便出了门,到了晚间用餐时仍不见人影。
即便秦离不问,卡洛斯在捕捉到他目光中闪过的一刹那不解时,也会贴心解释道:“主人去种植园了,估计要深夜才能回来。”
秦离想反驳说自己不在乎这种事,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过多的解释显得十分矫情。
他转了话题,“卡洛斯,你去叫塞尔玛和塞缪尔出来一起吃吧。”
卡洛斯一怔,显然没料到秦离的突然热心邀请,“先生,这不合规矩。”妥妥的古板回答。
“来吧。我又不付你们的工钱,和你们算不上是主仆关系。”
之前对卡洛斯颐指气使不过是因为无法信任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如今,和卡洛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清楚他们的为人,便明白大家都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卡洛斯见秦离的态度十分坚决,便去叫了塞尔玛和塞缪尔来。
厨娘塞尔玛的年纪和卡洛斯相仿。不过不同于卡洛斯过分敏感操心的性格,塞尔玛十分开朗健谈。一听说秦离邀请他们共同用餐,塞尔玛便发出她招牌的爽朗笑声,隔着餐厅与厨房之间的过道,都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圣母玛利亚!离先生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没一会儿,卡洛斯和塞尔玛便端着四大盘主食进来,其中三盘相同,是当地最简单的食物,而剩下的一盘则是为秦离准备的珍馐。
塞缪尔最后一个进来。他穿着行动方便的运动服,腰间配着一把枪。不善言辞的他总是板着张脸,也只有塞尔玛会用笑容融化他的心,将三盘主食之中最多的那份推到塞缪尔的面前,“可怜的孩子,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塞缪尔也不和她客气,低头就狼吞虎咽起来。先前冷酷的形象荡然无存。
唯有卡洛斯惴惴不安地在旁小声提醒他们,在主人家不要太过放肆。
秦离猜这就是他们三人平日私底下最真实的模样。相比较只有他和明玦二人的沉默晚餐,他更喜欢眼下的烟火气。
就好像心底的一窜火苗突然燃起,暖和了整个冰冷的心房。
***
明玦回来的要比预计的时间早许多。
他到家的时候,塞尔玛刚收拾完厨房离开,客厅里只有剩下的三个男人围着低矮的茶几打扑克——
能说动卡洛斯陪着他们一起胡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离是靠搬出自己即将无聊到死的借口,才让卡洛斯勉为其难地点头。
也不知是卡洛斯和塞缪尔太弱,还是秦离确实是个玩牌的高手,三人换了几种不同的玩法,把把都是秦离胜出。
卡洛斯看看塞缪尔贴满纸条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眼前的白色长条,禁不住哀叹一声,“我的上帝。这要是真的赌钱,我今晚非输得倾家荡产不可。”
塞缪尔睇了他一眼,冷冷地戳破了现实,道:“卡洛斯先生,这要是赌钱,您是绝对不会上这个牌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