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兴棠抬眸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你今天要去见秦山吗?”
明玦应了声,“下午开完会就去。”
厉兴棠的手搭在对方搁在他腰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小心一点。”
这个小动作格外取悦了Alpha,他又吻了吻男人的额头,“我会的。”
***
秦山没有约明玦在他的老宅见面,反而约在秦氏集团秦山的办公室里。
秦山如今游走在灰色地带之间,早先年将一部**家洗了白,做着房地产的生意。
秦山会约明玦在集团的办公室里见面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这说明秦山现在已经对他起了疑,不让他再靠近自己的大本营。
今天是否能从秦山那儿全身而退,就看明玦的本事了。
身为明玦的特助,卫理自然清楚明玦此番一去的风险。送明玦去秦氏集团的时候,卫理瞥了眼后视镜里的明玦。
开了一天的会,Alpha有些疲惫地靠在真皮座椅上,捏了捏眉心。动作有些老气横秋。仔细一算,明玦在亚盟的商界也摸爬打滚了许多年,见了不少世面。不过手段再厉害,有时也防不住那些狡猾的老狐狸。
卫理小心斟酌着词句,说道:“明董,还是及时从这趟浑水里抽身好。若实在不行,如今在北美的分公司落成,去那儿避一阵风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后座的明玦没有应声。
卫理知道自己还是多嘴了,不敢再说什么。
然而,明玦突然开口问他:“卫理,你跟了我多久了?”
卫理:“从您成年以后,就一直跟着您了。”
“那你该比别人更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也清楚我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明玦眉间的倦意已被他身上突然燃起的锐气一扫殆尽。
卫理被他这目光盯得不自在,规规矩矩地答了个“是”字。之后再不敢开口提这茬。
卫理怕是除了明玦本人外,最清楚他这些年经历的人。从年少时,这个Alpha便凭着一股执念活着。那执念造就了他的现在,帮他从他大哥和小叔的手中夺过了万合,建立了如今横跨全球的制药帝国。
而这背后的动机是钱权名利吗?
贪婪钱权名利的人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赌自己的身家性命,享受在危险边缘徘徊时的快感。
明玦受执念驱使,要的是报复明家的人。而在报复完明家的所有人后,他本该将自己的执念放在将万合打造为全球制药业龙头,至少给自己找一个行进的目标,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了。再一次地让执念战胜了明玦,引着他一次次地去做那些疯狂的事情。
卫理将车停在秦氏集团的地下车库里。
明玦下了车以后便叫卫理先回去。卫理怕再踩他的雷,便没拒绝,等明玦上楼以后便先离开了。
明玦到了一楼以后,便跟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
没一会儿,他便瞧见艾丽莎从电梯里出来,直直地走了过来。
艾丽莎依旧穿着妩媚,用她那标志性的大红唇朝明玦一笑,但笑里有多少由衷就不可知了,“明先生,秦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等您。”
明玦也以微笑回应。
他跟着艾丽莎进了高层专用电梯。除了他们二人外,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气氛略微有些压抑,二人都可以说是心怀鬼胎。
艾丽莎站在明玦前面,看着前者曼妙的身材曲线,明玦突然想起在和塞巴斯蒂安决裂以前,后者曾毫不客气地评价自己的二嫂是个贱人。
只是不知远在南美的塞巴斯蒂安是否料到过自己的二嫂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罗莎的首领。
更可笑的是,这个首领不知出于何故,如今甚至不惜做着秘书的活来讨好一个亚盟的男人。
“红夫人,凭您的身份地位,犯不着讨好秦家吧?”他冷不防地用西语朝艾丽莎说了一句话。
艾丽莎惊了一跳,但没表露出来,微微侧过身,扫了一眼明玦脸上的似笑非笑,“明先生这是在挑拨我和秦先生的关系?”
她倒是急着给他扣帽子。
明玦:“这话要是当着秦先生的面,我也敢说。你们原本就是平等的合作伙伴,还是说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秘辛?”
艾丽莎没有回他的话,甚至不再看他。
她的沉默恰巧能证实刚刚明玦说的话,他又暗自冷笑一声。
就在电梯即将在顶楼停稳之时,艾丽莎突然开口道:“向来高高在上如明先生您这般的Alpha,又怎会明白我们这种Omega的苦楚呢?在您眼里,听话地依附于Alpha才是Omega的归宿,不是吗?”话里竟是藏着针尖似的讽刺。
明玦嗤笑一声。
两人一齐出了电梯,进了秦山的办公室。
秦山刚结束与某人的全息通话。
明玦无意捕捉到了全息通话的最后一抹影像,猜测很有可能秦山刚和江传赫又商量了什么新对策。
不过此时被秦山列在怀疑名单的他不适合去追问秦山都和江传赫聊了什么。
他在秦山面前表现得很坦然,依旧是那副带着点不可一世的冷脸。
不用等他主动开口,秦山便拨弄着拇指的扳指,说道:“我听李江河说,今天厉兴棠身上的信息素比往日更浓郁,似乎变成了O型信息素?”
有李江河这个眼线在红楼,秦山可以说是掌握了那里的风吹草动。
大概是因为得知明玦的计划终于有些进展,秦山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不过像他那样阴险狡诈的人,就是坠入你的陷阱,于我们的大计也无帮助。”说完,目光便直直地落在明玦的身上,意味着将接下来的话语权递给了明玦。
明玦听出秦山并不是真想说他的计划毫无用处,反倒是肯定了他的计划,却借用无用之说来暗示他尽快对厉兴棠下手。
明玦怎么会答应秦山去对厉兴棠下手。他假装没有听明白秦山的潜台词,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来,递到了秦山的手边,“怎会无用。猎物不一定会直接掉入陷阱,但一定会对我放松警惕。”
秦山没有问档案袋里装着什么,而是直接打了开来。
当看到里面装着他上一批被扣下的货物的详细报告后,不无诧异地瞧了明玦一眼。
明玦依旧很淡定,语气里没有一丝慌忙,“是原件,也是他现下手里对付你的最有力的王牌。”
“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秦山这突然骤起的怀疑将明玦推至了危险边缘,但他可以对付过去。而只要他成功对付过去,之后他便敢保证秦山不敢再怀疑他,更不敢再小看他。
明玦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丝轻蔑,“我如今每晚出入他的住处,想要拿到原件并非难事。”
“他没有发现?”
“档案袋都长得一样。”
“若他发现档案丢了,怀疑的第一个人是你呢?”
明玦又笑,这次的笑更张扬放肆了,“秦伯父觉得,是篡改他的记忆,把他包装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歹徒,害他沾得一身腥更严重,还是偷到一份并不会把他的敌人关在监狱里太久的档案更严重?”
秦山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他喜欢明玦身上的疯劲儿。
听完对方的一番话,他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明玦,你倒真是玩弄人的好手。厉兴棠遇到你,也算他的劫了。”
明玦但笑不语。
他才不是厉兴棠的劫。正相反,厉兴棠才是他的劫。
第82章 夜滩
然而,网上的舆论风波很快就脱离了各方的掌控。
就连厉兴棠这个躲在背后的操手也未曾料到事情会有新的进展。不过好在,这个意料外的变故却于他们这一方有利。
就在何媛媛一案的热度快要冷却下来的第三天,网友也逐渐乏味了去挖那些和范姓议员有关联的人的秘辛。说来说去,那些秘辛无非是男女私情,恶劣性比不上何媛媛一案,更扯不上是震动全国的社会丑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网名为“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网友一连发了十几条博文,最后一封遗书在网友的推波助澜下直接上了热门榜单。
无数网友在看完那封绝望的遗书后,纷纷留言让博主坚持活下去,之后又点开了Ta的主页看,在看完那诛心的字字句句后,讨伐范姓议员乃至秦山的声浪瞬间淹没了亚盟网络。
作为此行动的负责人,张珂一发现这个热门,便立马给厉兴棠发了信息。尔后又立马调查那个“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通讯器IP地址。
不过等他连夜找到那人时,那人已割腕自杀了,唯有掉落在地的通讯器闪着微弱的光芒,上方悬浮的全息屏幕停留在他留给人世间的绝笔上。
张珂向厉兴棠汇报了这名男性Omega的死讯,又问厉兴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
厉兴棠那边已看完了那十几条博文,最终给张珂下达的指令是让他报警,但不要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隔着通讯器,张珂并看不清自己的顶头上司在看到那些博文后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就照厉兴棠所说报了警,后事便全交给了警方处理。
而当天夜晚,警方便通报了网名为“为我三十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的男性Omega的死讯。至于对这名网友生前在博文中所披露举报的事,区级警方并没有直面回应,而是顶着舆论的压力,等待上级的指令。
翌日一早,事情热度不降反增。秦山的名字和那名Omega在博文中多次提及的夜滩频频出现在热门之上。
明玦昨夜忙着处理北美分公司的事,并未去厉兴棠那儿。等他知道这事时,本以为是天助厉兴棠,想要当面恭喜他一声,却不想到了公寓以后,卡洛斯却说厉兴棠早早地就出门了。
明玦问卡洛斯,厉兴棠是不是去了红楼。
卡洛斯却摇头,回说不知道。
明玦去打厉兴棠的号码,通讯器却关了机。
明玦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找一个人,尤其是找像厉兴棠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实在不易。
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必须立刻找到厉兴棠!于是,出于下策,他不得不找了秦山,问李江河那儿有没有人盯着厉兴棠。
秦山是今天凌晨才知道了网上的事,正处于盛火之中。但明玦前段时间毕竟为他拿到了那份走私军火的调查档案原件,他不好冲明玦发火,只将二十分钟前李江河传来的消息告知明玦,然后又让明玦在今天下午到他这儿来一趟。
明玦隐隐嗅到他后一句话里的阴谋,猜测下午的见面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现在急着想见到厉兴棠,在听到对方正位于郊区一所偏僻的墓园里时,眉头不禁蹙起。
怎么好好的,会跑去墓园?还让李江河的人发现了踪迹?
那所偏僻的墓园并不难找。
明玦花了半小时才赶到那里,好在厉兴棠还没离开,远远地从大门进去就能看见站在一排排墓碑当中极其显眼的男人。
明玦并没有马上靠过去,而是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瞄准了两个可疑的人影后,才缓缓朝男人走去。
男人今天穿了件驼色的风衣,装束要比平时随意许多。不过他的机警敏锐依旧,明玦离他只半米远的时候,男人突然微微侧过身来,脸色不佳,眸中却闪过一丝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碍着有人暗中盯着,明玦故作面无表情,伸手触了触厉兴棠冰冷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李江河的人说你在这里。”
“我知道。”他的人又何曾没盯着李江河的人。
明玦见他情致不很高涨,便瞥了眼他身前的墓碑。
墓碑上除了“李美花”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外,只有一张女人的照片。那女人的眉眼满是媚气,即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衬衫,也总让人觉出一股风尘气息。
明玦皱眉,不明白厉兴棠为什么要来看望这么一个女人。
然而,很快他便联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时间拿不准这个叫“李美花”的女人是否和夜滩有关系。
不过不等他开口询问,倒是厉兴棠盯着女人的遗照,淡淡开口道:“这个女人便是那三十个兄弟姊妹中的一个。她早年被人贩子拐到夜滩,成了妓女。运气稍比她那死掉的八个姊妹好,活着出了夜滩,最后几年一直靠在发廊接那些活儿过活。”说完,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里头带着一丝丝的苦意。
明玦清楚,厉兴棠不会对一个女人突然感兴趣,更不会对她的过去那般了解——毕竟只是个死掉的妓女罢了。
“棠哥,她?”
厉兴棠回眸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瞒着他,“这个女人,是我的生母。”
明玦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厉兴棠却继续道:“你想问我早先知不知道她和夜滩有关系?说起来,我只知道她在夜滩干过一段时间,不过却不知道夜滩的幕后老板会是秦山。夜滩还营业时,红楼并未调查过这个会所。想来是那时候的老局长也和秦山有点来往。”
明玦嗓子发痒,他觉得厉兴棠说话时虽用的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可他却听出了一股苍凉无力。
他忽然想吻一吻男人,但碍于暗中的眼线,只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走吧。在这里的时间也够久了。”
明玦应了一声,紧紧地跟在男人身旁。
他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因男人这天早上的低气压,不再计较那股不对劲,而是全心全意都放在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