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以米娜对埃文的服从心理,她非但不会答应,反而还会害了自己。
米娜以为他生气了,又急切道:“对不起,雨,如果你想怪就怪我吧,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沈雨泽暗自叹了口气,与其被这样圈养着当那些巨人的玩物,他宁愿没有醒来过。
他没再对米娜说实话,而是违心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欺骗对方只是权宜之计,沈雨泽并不打算放弃逃跑的念头,只是比起之前,他的逃跑大计又多了一层难度——既要防着巨人,还要防着监视自己的同类。
接下来一段时间,为了打消米娜的疑心,沈雨泽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过看似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那天,埃文把他们叫了出来,说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接着,一个外表熟悉的迷你人就被他轻轻地放进了盒子。
“莉莉!?”看到对方,米娜和强尼都激动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飞奔过去迎接。
“你没事太好了!”强尼欣喜道。
“天哪,我以为……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米娜感动得都快哭了。
连沈雨泽都有些诧异,莉莉竟然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他们面前。
但大伙儿很快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因为眼前这个叫“莉莉”的女人正用一种惊慌且陌生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这人虽然和莉莉长得如出一辙,但是她的神情、表现,都像是初次见到他们一样。
发现大家疑惑,埃文在头顶解释道:“那天她摔得太重,所以救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原来如此。”米娜松了一口气,轻柔地抱住莉莉道,“没事,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莉莉,很高兴再见到你。”
莉莉懵懂地被米娜抱在怀里,表情木然。
埃文叮嘱道:“米娜,莉莉就拜托你照顾了,相信你们很快能重新熟悉起来。也希望我能尽快看到一个和从前一样的莉莉,毕竟她是最讨人喜欢的。”
米娜连连点头做出保证,埃文又看向沈雨泽,语气有些严肃道:“还有布莱克,下一次表演节目时,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躲着不愿见人了,我花重金买下你们,为你们提供无忧的生活,你们难道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
沈雨泽:“……”
米娜赶紧抬头对埃文大喊道:“布莱克只是还小,他会一次比一次懂事的……”说着扯了扯沈雨泽的胳膊,小声问,“是吧,雨?”
沈雨泽僵硬地点了点下头,埃文笑哼了一声,这才满意地离去。
但此时此刻,沈雨泽的心思全然不在刚才的对话上头,他望着呆傻的莉莉,想起了自己刚来这里时的状况。
那时候他也什么都不记得,听不懂别人说话,像个初生婴儿。
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难不成,自己之前也是因为“重伤”才失去记忆?
那受伤之前他到底是谁?又经历了什么?
***
当晚,沈雨泽做了个梦。
他梦见几个身穿白大褂人,那些人全部面容模糊,自己无力地受他们摆布,最后被放在一个奇怪的仪器里。
然后他一偏头,看见玻璃对面躺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人。
……
沈雨泽瞬间惊醒了,心脏狂跳。
他在梦里看到一个被变小了的他……
……不对!
那不是变小的他,那就是他!
沈雨泽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如果那个小人是他,那躺在仪器里偏头看小人的“自己”又是谁?
天亮后,内心苦闷的沈雨泽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高耸的透明墙壁边。
他望向遥远的巨窗,外面的天光洒进来,照得他们所在的房间一片光明。
沈雨泽很想知道,那扇巨大的窗子外面是什么,但那窗从来没被打开过,听强尼说,埃文家很高,这里装着四通八达的排风管,从来不开窗通风。
……通风?沈雨泽心思一凛,抬头望向天花板四角。
为什么不从通风口走?只要能爬进风管,那里就是巨人们绝对发现不了的逃跑密道啊!
沈雨泽正为突如其来的灵光感到惊喜,身边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以为来人是米娜或是强尼,一扭头,却见是杰。
杰缓缓靠近,与他并肩而立,双手撑在透明的墙壁上,视线同样望向那扇巨窗。
沈雨泽微微诧异了一瞬,便平静下来,收回视线。
两个同样少言寡语的人,站在一起便是无尽的冷场……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杰才先一步开口:“你还想逃走吗?”
沈雨泽:“为什么这么说?”
杰:“你的眼神,有一种对自由的渴望。”他在不远处观察了沈雨泽好一会儿。
沈雨泽顿了顿,问道:“那你也是来劝我放弃的?”
杰:“不是。”
沈雨泽心思一动,问道:“那你什么意思,想跟我结盟?”
杰偏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太弱了。”
沈雨泽无语,杰还嫌弃自己会拖累他?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沈雨泽猜不透杰的心思。虽然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两人平时交流很少,彼此对对方来说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沈雨泽想起强尼曾说“杰刚来的时候也做过这种傻事”,忍不住问:“你逃跑过吗?”
如果杰有失败的经历,沈雨泽倒是想向他取取经。
杰“嗯”了一声,道:“但我忘了。”
沈雨泽一惊:“忘了?”
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是,就和莉莉一样,什么都忘了。”
沈雨泽紧张地盯着杰,等待着他的解释。
杰说:“在你来这里之前,我曾想从通风管逃跑。”
沈雨泽:“……”
杰:“我偷到了很多工具,还用鱼骨做了爬墙钉,准备了一些干粮,但是在我逃走那天,埃文出现了。”
沈雨泽眉头一皱:“是米娜告密?”
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
他指了指盒子顶部角落里的一个黑色圆洞,道:“看到那个了吗?”
沈雨泽:“那是什么?”
杰:“摄像头,透过那个东西,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雨泽:“……”
杰:“他早知道我准备逃跑,就这样一天天看好戏,直到我行动,而且就在我已经爬出了这堵透明墙壁的时候,他才过来抓我。”
沈雨泽浑身发凉,仿佛体会到了杰在看到希望的下一秒,又面临了绝望。
杰继续道:“听强尼说,埃文为了惩罚我,把我带走了。直到我‘醒来’后,埃文给我看了摄像头拍摄下来的东西,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亲眼观看了自己从准备工具到逃跑的全过程,被埃文抓住后,他把我单独关在他书房的一个透明盒子里,天天折磨我,直到我奄奄一息,才带我去治疗。”
沈雨泽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惊悚感……
他艰难地发声道:“所以,治疗等于忘记一切?”
杰:“对。”
杰察觉到沈雨泽的眼神,冷冷道:“你不用同情我,我连那些折磨的痛苦都忘记了,那段录影里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人的经历。埃文让我看那些,只是为了告诫我不要再逃跑。”
沈雨泽这才明白过来,杰刚刚说的“你太弱了”是什么意思。
确实,他们都太弱了。
沈雨泽问:“强尼和米娜知道你失忆过吗?”
杰摇摇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沈雨泽:“我们?”
杰:“是。”
除了“是”,杰就没有更多的解释。
沈雨泽想起强尼对自己打算逃跑的不屑,以及米娜的劝说,只能理解为杰把自己和他当成一类人。
他也没想到,平时冷酷寡言的杰为了不让自己重蹈他的覆辙,会如此掏心掏肺坦诚相待。
“但是,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沈雨泽抬起头,颇感无望。
“不是放弃,是等待机会,来日方长。”杰站直身子,双手揣兜。
沈雨泽重新打起了精神,看向杰的侧脸,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面冷心热的人。
杰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情绪,但他接下来说了一句话却让沈雨泽心中一震。
杰淡淡道:“不要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因为我们没有生老病死,只有清零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怕大家看不懂,解释一下,迷你人体重轻,掉下去后有没摔死的可能性,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通过意识转移在新的躯体里复活,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原来的记忆。
第十章
杰的话确认了沈雨泽先前的猜想,也解答了他萦绕心头许久的问题——为什么自己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的记忆已经被“清零”过一次了。
他印象里初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并不是他的生命源头,他苏醒前在梦境里经历过的事情也并非虚幻,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被他遗忘的过去!
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惶浮上沈雨泽黑白分明的水眸,他想起自己在苏醒的瞬间反复盘桓脑海的那个人。
“哥哥……”他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
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但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不舍与悲伤骤然升起,把那一点暖意冲撞得支离破碎。
转瞬间,这莫名产生的情绪又如泥牛入海般沉入心田,消失不见了。
沈雨泽捂住心口,用力喘了两口气,心中既惊又悲又喜。
虽然忘了哥哥是谁,但他知道,那应该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沈雨泽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服,慢慢抬起头,眼神越发坚定。
杰说的对,他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去送死,只有活下去,并且记忆不再被“清零”,才能带着疑问一点点拨开遮挡真相的迷雾,找回过去的自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杰已悄然从他身边离开。
沈雨泽看着这个宛如牢笼的地方,忽然间感觉,身边有这样一位伙伴,这地方好像也没有那样黑暗了。
当初他问米娜为什么有些人有“出生”,有些人只有“苏醒”,米娜说人各有异。看来“觉醒”的不止他一个,至少这间仅有五人的玻璃盒子里,就有了两个,将近半数。
沈雨泽相信外面的世界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被关在盒子里的人,如果能把这些心存怀疑的人都聚集起来,他们能不能多一点胜算呢?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了下一次的派对。
听着四周传来的喧闹声,躲在盒子里的迷你人们只觉得心惊肉跳。
埃文再一次得意洋洋地说起他的要求,不许拍照,不许传播,而客人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将视线投向了透明盒内。
这一次,埃文为每个迷你人都精心定制了几套衣裳,想让他们来一场迷你人时装秀。
这样的节目本该是莉莉最喜欢的,可如今的她却躲在屋子里不敢往外踏出一步,米娜去劝时,她甚至在屋子里尖声大叫着“不要”,仿佛外头的巨人都是洪水猛兽。
面对莉莉的转变,众人心情复杂,米娜也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埃文似是体谅莉莉前不久的遭遇,竟然没有为难她。
而且让他高兴的是,原本胆子最小的沈雨泽,这次看起来倒是相当配合,在听到他的召唤后便立即从屋里走了出来,连脸上的表情都淡定了许多。
所以埃文一点都不担心莉莉的状况,养小人就跟养宠物似的,养久了,自然就熟了,沈雨泽就是最好的例子。
客人们看见这些巴掌大的小人,果然又是一副见到稀世珍宠的表情。
在接下来的走秀中,米娜等人一套接一套地换着衣服,在屋里屋外走进走出,惹得那群巨人抚掌称叹,捧腹大笑。
埃文自以为精心策划的节目会赢得满堂彩,但没想到,表演进行到一半,有人忽然开口道:“最后的节目就只是这样吗?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此话一出,埃文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大好看,其他客人们也纷纷偏头看向对方。
评价的是一位首次参加埃文派对的男人,他受在场一个朋友邀请而来,和埃文只是间接认识,但看他穿着气质以及一身行头,估计也是个在社会上地位不低的精英。
邀请他来的朋友立即站出来道:“弗瑞德,何出此言?”
叫弗瑞德的男子看向面带不悦的埃文和友人,道:“抱歉,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我认识一位和埃文一样豢养着迷你小人的先生……”
埃文挑眉:“哦?是谁?”
弗瑞德神秘兮兮道:“是谁我就不好透露了,毕竟这种事为法律和人道所不容,对方也和埃文一样,并不想让他人知道这些秘密。”
埃文点头表示理解,又道:“原来你早就见识过这种小人了,那没有感到惊喜也很正常。”
他说得皮笑肉不笑,潜在含义似乎仍然在埋怨这个不识趣的弗瑞德:你见过但别人没见过,这样评价不是扫大家的兴么?
弗瑞德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恕我直言,他的小人为我们展现的‘节目’可比先生您的要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