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虽然平日里很乖不用怎么操心,可毕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夜玄晚上按死刺猬的行为当时看上去对易南仿佛没什么影响,但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易南心里可能已经想象了很多床底怪兽的存在,这一点易北其实应该想到的,只是易南表现的太懂事,易北平日里带易南也少,完全没有意识到亲眼目睹这种事需要对孩子及时地进行心理抚慰。
夜玄看上去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易北现在心里对易南满是愧疚,只想赶紧回去抱着这个小朋友哄他睡觉,留下一张字条就自己回去了。幸好虽然来时靠的是夜玄的技能,但是郊区的别墅日常放着几辆越野车,易北自己回去也很方便。
从郊区到住宅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易北怕易南看到包子会更害怕,手机和包子保持着通话,让包子把手机给易南。
“哥哥哥哥……”易南带着哭腔的声音通过电话清楚的传到易北耳边。
易北只是想一想那么大的房子却一个大人都没有,四岁的易南自己躲在角落里面对着怪物(包子)害怕的样子就觉得自责不已,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出现在易南身边,晚上的郊区公路没多少车,易北一脚油门几乎踩到底,柔声安慰:“南南不怕啊,这只包子是好包子,是哥哥的好朋友呢,南南不要怕,有包子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伤害南南的。”
易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小小声的问:“哥哥你去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这就回来了,在路上呢。”
包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话筒那边稍远处传来:“南南不哭啦,包包给你变朵花,你看好不好看?”
易南抽抽嗒嗒地没说话,但是哭得也没那么用力了。
“南南吃糖吗?包包给你变块糖好不好?”
易南似乎忘了哭泣的事。
“包包会飞哦,南南快看,南南会飞吗?”
易南打着哭嗝,过了好一会,嘟囔道:“南南不会飞。”
“包包带你飞好不好?”
易南已经完全忘了哭泣的事,过了一会甚至笑了起来:“南南会飞啦!”
易北松了一口气,包子个头虽矮,关键时刻十分靠谱,让易北焦灼的心也放松不少:“包子你带着南南玩一会,注意安全,不要离开家。”
包子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知道啦老大,南南可乖了,南南听话。”
易南跟着附和:“嗯,南南听话,哥哥路上小心,南南等哥哥回家。”
两个小的自己玩起来了,易北总算没那么担心了,深夜郊区公路像是一张通畅的伸展向未知之地的怪兽之口,只能看到一排排倒退的树木,和……一辆公交车。
电话那头包子和易南玩的不亦乐乎,易北甚至不忍心打断他们的笑声,但是:“包子,午夜十二点郊外的公交车是正常现象吗?”
包子从天花板上飘到电话旁边,奶声奶气的声音十分淡定:“老大你不是开了界眼没关嘛,看到些奇怪的东西不要那么大惊小怪,装作没看到直接过去就是了,那些东西不会发现的。”
易北也很想装作没看到,可是乡道它……真的不怎么宽敞,即便易北已经默默地靠边行驶,可是公交车就是以一种此路是我开的霸气稳稳当当的走到了正中间,甚至还开着刺瞎人眼的远光灯!
公交车车头看上去干干净净,易北能看到里面穿着制服的司机,司机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一双眼睛眯着似乎在打盹,以易北的角度看不到乘客,但是那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车头的划痕,沾满泥土的车牌,塑料质感的方向盘,司机那张普通中年男性的脸,有点掉漆的公车扶栏,真实到易北在即将相撞的前一瞬间,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不应出现在人间的异界之车,还是只是司机在疲劳驾驶的晚班车。
易北下意识的向右猛打了一下方向盘,接下来的一切像是瞬间完成,易北在一片眩晕之中迷迷糊糊地看到公交车车门打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在路旁的一棵断树前停了一辆车,车的前挡风玻璃碎了。
对了,因为着急,他好像不仅超速,还忘了系安全带了。
易北坐在公交车上,眩晕已经驱逐了脑袋里所有的意识和思考,他靠着座椅,休息了一会。
包子被巨大的撞击声吓得一抖,易南刷的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幸好包子反应不慢,在易南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开始哭泣之前在离地板只有十厘米的地方把孩子接住了,易南吓了一跳,随即笑了起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包子不知道夜玄的手机号,也不知道易北郊区别墅的位置,他有点慌,把易南放下来,跳上易南的肩膀:“南南知不知道你嫂子的电话?”
易南努力拧着脖子看肩膀上的包子,费力的点了点头。
包子把易南的手机从枕头下拽出来:“给你嫂子打电话。”
接到小舅子电话的夜玄看到来电显示眼皮一跳,想跟老婆吐槽小舅子居然也有找他的一天,回头却发现老婆不在了,难道是去楼上休息了?夜玄随手把两个灵魂的一部分塞回各自的整体里,边上楼去找老婆边接通了电话。
“易北出事了!”一接通就是一次大轰炸,包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异常严肃,“易北自己开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鬼公交,我听到了很大的碰撞声,你快点去看看。”
夜玄冲出别墅大门。
深夜的乡道没有路灯,天上的夜灯被云遮住,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但丝毫不影响夜玄一路沿着公路搜寻。四周的风,两侧的树,空气中传来的隐约的血腥味,都清楚的指引着易北的方向,夜玄几乎是眨眼间就站在了易北的车旁,他拉开变形的车门,没有安全带配合的安全气囊显然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反而轻松的被一块碎裂的锋利的玻璃划破,夜玄只能掰断方向盘,把易北从变形的驾驶座上小心翼翼的抱下来,清理掉易北额头的血渍。小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养的白白嫩嫩,长着一张多少明星羡慕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的纯粹干净的脸,亲起来像棉花糖一样软,像蜂蜜一样香,如今却有了几个小小的缺口,流淌着刺眼的鲜红色的血液,如同一幅被人恶意涂鸦的旷世名作,让人惋惜又愤怒。
最让人惋惜的,是小少爷雪白鲜嫩的脖子上一大块锋利的玻璃,玻璃一被取出,大量堆积的鲜血便找到了出口,一股脑的从那个只有几公分的缺口处争先恐后的蜂拥而出,夜玄见惯了鲜血,渴望着鲜血,他存在的意义就是鲜血,可唯独易北的鲜血,腥得让他想吐,让他难受,让他不愿再闻到。
夜玄的手一一抹过易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从易北身体里流出来的腥的冷的潮湿的血,他不敢抹去。
夜玄抱着安静的像是永远睡着了的易北,看了看四周。四周空空荡荡,看不到鬼公交,看不到徘徊的灵魂,看不到任何能够指引易北灵魂所在的迹象。
但是没关系,死而复生,本来就是可以与魔鬼交易的条件之一。
第27章 失心疯了
易北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逼仄的房间里,房间里干净整洁,衣柜书桌一应俱全,书桌上放着一本折叠的笔记本电脑,电脑的商标看着十分陌生。房间里开着床头灯和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可两盏灯一盏比一盏暗,比烛光都不如,简直愧对电器的称呼。
易北坐起身,一床薄被从身上滑落,所幸易北全身衣物完整,不然这个故事的走向一定会变得狗血许多。易北谨慎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听到房门打开的一瞬,迅速躺倒闭眼装睡。
来人轻笑一声:“我知道你醒了。”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音色清脆,并不难听。
易北睁开眼,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手里端着一杯蓝盈盈的液体。
男子把那杯蓝水递给易北:“你刚刚过世,喝点黏合剂补补魂魄,否则三魂七魄重新调整,你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感到不舒服的。”
易北接过水,向男子礼貌一笑:“谢谢你。”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即使是出于礼貌的微笑,在容貌的加持下也十分亲切,让人见之喜欢。
男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少你不用怕我害你,我是《辟天》的粉丝,叫傅鸿,生前微博上也关注了你的。辟天的几次线下联赛我都有去过现场,如果不是跟人家打架一时倒霉被捅死了,说不定全网第一件神器就是在我手里诞生了。”
辟天是易北公司旗下游戏公司主打的一款游戏,易北虽然不玩游戏,可是自家的热门产品还是知道的,闻言露出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来:“居然这么巧。”
傅鸿神情也有些激动,就像是一个亲眼见到名人的路人一般,搓着手笑道:“谁能想到我居然能近距离的见到大少你,要不是今天去市里参加辟天的第五次现场联赛,我也不会出门坐公交,更不会捡到刚死的大少你。”
易北:“……”仿佛听说过今天联赛的事,有点印象。这么说来,这个鬼真的是真爱粉了吧,死了都要爱的那种真爱粉啊!
“大少放心,你就在我墓里安心住着,我的墓挖得深隔音效果好,上面的广场舞不会打扰到你的。”
易北:“……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傅鸿忙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你刚死应该还没自己的坟墓,在你的家人把你安置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我这的。”
易北:“……”我很担心我的家人会把我安置到哪里去啊!
易北放下手里的水杯,掀开身上的被子:“不好意思,我能不能上去到墓外面看看,其实我有一点幽闭恐惧症,刚死还是希望能到人……鬼多的地方呆一呆。”
傅鸿连忙起身道:“当然可以,你是客人,我当然不能限制你的自由,请请请。”
易北跟着傅鸿出了房间,傅鸿整个房子的构造和人间的房子没什么大区别,只是打开门不是路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站在门前,无论看向门外的哪个方向,都是墨一般的黑暗,浓得伸出手去似乎就要染黑双手的黑暗。
傅鸿和易北站在玄关,看了易北一眼,抬腿走出房门迈向黑暗。易北咬咬牙,跟着傅鸿向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震天的广场舞神曲挤进耳朵和大脑,三百六十度回旋往返,效果炸裂。
易北处在墓山的中段,抬头或者往下,看到的都是林立的墓碑,往后是一块直接贴着易北后背放置的大理石墓碑,上面贴着一张傅鸿的大头照,笑的阳光灿烂,照片下写“爱子傅鸿之墓”,地上还放着新鲜的花朵,傅鸿就站在易北右侧,捂着耳朵,试图对抗广场舞的奥义·大洗脑之术。
易北:“……”老实说,易北现在的心态也很炸裂,导致广场舞的奥义必杀居然对易北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扰乱作用!
生性追求优雅的小少爷忍不住在心里刷满一百句脏话!
死了?本少爷死了?这就死了?什么破事啊!因为躲鬼公交而死,死的何等智障撒币啊!本少是魔后吧?本少老公是魔尊不?这是发生了什么命运的逆转才能出现现在这么个局面,这简直就是传说中深不可测的命运之手,这操作简直让人措手不及啊!
也不知道那个中二病研究灵魂研究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当初果然应该给他建一个实验室的!
傅鸿艰难地挪出一只手在咬牙切齿的易北面前挥了挥,扯着嗓子喊:“太吵了,咱们回去吧!”
易北:“???”
漫山遍野都是最炫民族风,傅鸿仿佛蚊子嗡嗡嗡。
傅鸿靠近易北大吼:“回去吧!!!”
漫山遍野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妈没有一个认识,这里也不是易北家里长辈下葬的墓园,易北点了点头,和傅鸿一起跨过墓碑,回了傅鸿的住处。
易北喝了黏合剂,真诚的对自己打扰傅鸿的行为表示抱歉,并主动提出:“我睡沙发吧。”
傅鸿忙道:“大少你是客人啊,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还是我睡沙发吧。”
易北坚持:“还是我睡沙发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都是男人,推来让去的没什么意思,易北客气礼貌,傅鸿钢铁直男,沙发最终还是归了易北。可人都死了,有无穷的时间用来睡觉了,易北真的睡不着了,也不知道夜玄现在在干嘛,能不能找到自己。
夜玄现在正在抓魔。
夜玄虽然目前失去了魔气和魔核,不仅不能震慑百魔,而且自身实力大打折扣。可是大打折扣这个说法,是和力量鼎盛时期的魔尊相比。当时天帝人皇魔尊三足鼎立,天族人族魔族中人才辈出,世界也还没有这么脆弱,魔尊的力量若无人阻拦便可毁天灭地,如今的魔尊已经不是昔日的魔尊,如今的世界又何尝是昔日的世界呢?正如夜玄所说,天帝人皇不在,他在这世间的威胁已去,当今世上,谁又能让他忌惮,谁敢凌驾于魔尊之上!
这世间的魔和鬼,既然说是归为了一类,那便是魔尊夜玄的辖属,既是他的辖属,自然要明白到底该听谁的。
魔雾潜藏在午夜的风中,吹过安静的城市,循着契约之锁的通道,唤醒沉睡在中空之地的契约魔族,继而,天帝人皇以鲜血与神威落下的封印,在这座城市暂时被遮蔽了一角,神盘暗淡,群魔有感,无数长相各异的魔族抬起头颅,遥望着头顶千年不灭的血月,瞪大眼睛,不敢乱动。直到一只黑影穿过血月的阴影,万魔齐呼,争先恐后的向人间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