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涛忙着手头的活，没注意到这阵轻笑声，冉闻宁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转头看向木屋的方向。那座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在漆黑的内厅里，漂浮着一个白色的面具。它上面描绘着细长的眼睛，鲜红的嘴唇，以及一排黑牙。
　　冉闻宁还看到它的下面放了一个圆形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一条死去的金鱼。
　　咯咯咯……面具再次发出轻笑声。
　　冉闻宁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沉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的意识被那个白面具的梦境存在调整了虚实。在他身体下的白沙，有一半流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几乎是一瞬间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他和沙子的虚实再次回到一致水平，他的身子里就会灌满白沙。这是必死的结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在这种难度的梦境？
　　为什么他又要面对这种失去的未来？
　　进入“废弃都市”之前，在迪安娜的梦境里，冉闻宁曾经瘫在水面上喘着气问过林一：“你为什么老是对我这么严格？”
　　“你比我预计得弱太多了，你需要快点成长。”少年扶起冉闻宁说道。
　　冉闻宁看着那轮月亮，有些疲惫加放弃地对林一说：“我总觉得我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
　　少年眼里的琥珀色像是这个黑夜梦境里的另一个明月，但是它比迪安娜的更为深沉，像是沉淀了很多的过往。
　　“那你就重新学。”少年如是说。
　　冉闻宁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尝试意识攻击，并没有细想林一话里“重新”两个字的意思。
　　“你会害怕我吗？”
　　“不会。”
　　“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你会使用能力了吗？”
　　“会了。”
　　“嗯，以后别忘记了。”
　　咯咯……咯。梦境存在还没来得及发动自己的能力，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拽住了整个面具，那身影的速度竟赶超了能力的发动。那只手紧紧抓着它，附带着别的梦境能力。
　　手的主人本是一张温柔和善的脸，此刻却可怖的像一个恶鬼。他背对着光，那双眼睛里正映着一个白面具的怪脸。
　　“你敢伤害他们试试？”
　　屋外飘进了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男人脸上，像是要一口气褪去他全身的弱小。
　　冉闻宁只想杀了那个梦境存在，它竟然想夺走自己身边的东西。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用尽力气才得到的。一个都不可能给你这个该死的梦境存在！
　　他恨透了自己的弱小，在“废弃都市”和“上帝之眼”的无助让他感到绝望。这次不拦住这个面具，冉闻宁知道自己死了都会后悔。
　　他可能是一个第一阶梯的人？
　　他可以下一整个梦境的雨？
　　可笑……我只是不想失去啊，管它什么能力。
　　“我忘了过去不代表我会失去未来。”男人奇怪地冷笑起来，边笑边对着那张面具发力。白面具上落了雨水，受其能力影响，开始失去活力，最终被男人硬生生捏成了白雾。
　　冉闻宁呆呆地站在屋子里面。他不算意外地发现自己是一个表面乐呵呵，骨子里藏满了负面情绪的人。他转身看着屋外下的雨，这场雨把白沙都给覆盖了，像极了母亲去世时候下的那场雨。这场雨还下掉了他一部分小时候的记忆。
　　刚刚冉闻宁其实很失态，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对屋外的队友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让雨停下来。”
　　江雪涛扶着吴昆峰走进了木屋。他拍了拍冉闻宁的肩膀说道：“没事，看场雨也挺好。”
　　“嗯，你能力还挺浪漫的。”吴昆峰虽然全身疼，但也看得出冉闻宁在用出了自己的能力后反而挺惆怅的样子，只能变着法子调侃。
　　不过冉闻宁好像没听进去吴昆峰的话，他现在眼神有些迷离。他看着自己的“天眼”数据思考了很久，还是没记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级别。
　　“涛哥，一般使徒级的精神力是多高？”冉闻宁突然发问。
　　江雪涛干咳几声，“不太好说，很多都保密，不过上万肯定都是了。”
　　冉闻宁看着自己的精神力是9088。他什么时候是迪安娜的使徒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使徒级的人会对自己梦境一点都不了解还能使用能力吗？而且这个雨到底是什么属性？
　　冉闻宁伸手接了一些雨，但是这个雨作用在他的身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也不知道这个雨下的范围有多大。
　　“这个雨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吗？”冉闻宁问道。
　　吴昆峰看着屋外的雨说道：“掉精神力，我的羊还没了，这个梦境的沙子也没了。”
　　江雪涛顺带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都可以相互碰到对方了。这个梦境作用在我们身上的能力不见了。”
　　涛哥休息的差不多，就干脆做起了自己原本的奶爸工作。他用白烟包围住两个年轻人，提高他们的意识活跃度，就在涛哥使用能力的时候，外面的雨也突然大了。
　　“嗯？”不止是江雪涛，连冉闻宁和吴昆峰都懵了一下。
　　冉闻宁做了一个手势，询问江雪涛：“涛哥你等会儿，你能不能试试调低活跃度。”
　　活跃度一降低，外面的雨也小了。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接下来的画面就是：
　　“涛哥，雨大了大了，小了小了，差不多了，停了停了。”
　　吴昆峰看着这场景，感觉之前自己说的浪漫两字完全可以收回来。这分明更像在澡堂，冉闻宁就是洗澡水，江雪涛就是喷头开关，还能调水温大小。
　　冉闻宁和江雪涛一阵忙活总算是把这场怪雨给停了下来。
　　“天气预报渔舟唱晚演奏者……”吴昆峰还没休息过来，只能瘫坐在地上吐槽冉闻宁。
　　涛哥算是第一次亲身接触冉闻宁的能力，他帮小冉终止能力使用后，就一直没说话在思考。以前他听池拓的意思，“废弃都市”那场雨的能力变态到类似全员弱化，但是又不同于让梦境能力失效，可以说十分匪夷所思。
　　而且冉闻宁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就算是吴昆峰这种资质的人，那也得花上好几年才能到这种程度使用梦境。可是冉闻宁在半年前还只是一个纯萌新，难道他早早就像吴昆峰那样有人在教学？
　　不对啊，根据小冉自己的说辞，他只有小时候的事记不清，难不成他幼儿园小学就开始学习梦境能力？
　　冉闻宁好不容易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重重疑虑，抬头就看到涛哥用一种“这怎么可能呢？你还是不是人？”的表情看他。
　　“我没法解释。”冉闻宁干咳一声很无奈地摆了摆手。
　　江雪涛走上前拍了拍冉闻宁的肩，对他说道：“那些你先别管了，赶紧变强。”然后他又转过身对着吴昆峰一起说：“只要你们能力强度踏过一条线，就只能不停往前走，要知道有东西会一直追赶你们。”
　　“迷失吗？”吴昆峰看着江雪涛问。
　　江雪涛耸了耸肩，“迷失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死亡才是它的本质，不过其实不只是它，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有个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们。”
　　“如果你们不变强，一定会有一天悔不当初。”
　　……
　　百里小家走在前面，身后的白面具被她困在一个意识具现的“塔”内，这次她没让尹飘然使用“激烈”，而是自己把“塔”的范围压缩到了最小，然后一瞬间“塔”内就充满了白雾。这个梦境存在被消灭了。
　　“第三层难在靠近它，这个梦境存在本身感觉并不强。”百里小家总结说。
　　尹飘然受了伤，红裙上很多地方都在漏白雾，只能弱弱地回复一句：“是的，百里前辈。”
　　这个白面具的梦境存在能够控制沙子虚实，又有场地优势，已经是介于第一阶梯到第二阶梯的难度了。如果百里小家不在尹飘然旁边，那这个难度的梦境已经够她迷失上百回了。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出现在尹飘然面前。
　　“我牵着你走吧。”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尹飘然一下子红了脸，觉得自己有些拖前辈的后腿，于是连连摇头加摆手，“没事，我可以自己走的。”
　　然而那只白净的手还是牵上了她。
　　“虽然你的实力差不多在第二阶梯，但是‘虚幻’的能力算是克制很多梦境了，你不用勉强自己。”百里小家用另一只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对尹飘然解释。
　　“抱歉，我会努力变强的。”尹飘然微微弯了个躬，表示对前辈照顾的感谢。
　　不过百里摇了摇头，对她说：“你这个实力就够了，再往上走也没什么好处。”她停顿了一下向尹飘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加入我们？”
　　红裙女孩盯着那只白手，沉默了会儿才说：“我只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
　　百里小家看着她，低声说：“如果你热爱现实，加入我们会和你的愿望相违背，你只能越来越低调，最后隐于黑暗。”
　　但是那个红裙女孩抬起头笑着对短发女孩说：“哪怕是黑暗的舞台，我也愿意起舞。”
　　两个女孩之间对视了会儿，中间没有继续对话。
　　最终，百里小家笑了一下，告诉尹飘然：“我跟随的梦境场地很空旷，很适合你跳舞。”
　　“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在那里跳，‘塔’很温和，可以接受你的意识。”
　　不过她们当前的任务还是要去接触“镜花水月”的“虚幻”，根据乌鸦的预测，如果在第四层梦境，百里小家还没有被梦境影响的话，就需要离开这里了。
　　假如乌鸦的预测有误，那么守旧派就需要解决其它的人和事。


第96章 镜花水月五
　　一只枯瘦的手像是许久没有动弹，伸起来的时候带着些颤意。它的形状古怪而又让人发麻，手指细长尖锐，肤色白到如纸，能隐约看到皮肤下面发黑的血管。
　　在这只手边有一个鱼缸，但是鱼缸已经翻倒了，里面扣着一只半化成血水的金鱼。这只手摸了半天没有摸到自己的金鱼，于是又颤抖着伸向身前。
　　就在手伸到空中那一刻，它脸上的白面具突然裂了开来，掉落在华贵的红色和服之上。在面具的后面，是一张苍白的脸庞，它鲜红的薄唇显得格外突兀。但在它的红唇之上，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半盛开的红莲。
　　这是一个顶着红莲为冠，身着金丝红服的梦境存在。它倚靠在坐席上，最终缓缓站了起来，后又半飘在空中，头部的黑发散落下来，映衬着身上的红更加鲜艳如血。
　　它终于被惊动，开始在自己梦境中行动。
　　镜中池。
　　红莲花。
　　流连水。
　　虚幻月。
　　“我们的目的是到‘红莲花’这里，这是我的极限了，剩下的梦境就不要再深入。”百里小家行走在木建筑内，屋外的白月光冷清单薄，“其实我并不能保证能够应付它，根据现有资料来说，最好是高界位梦境的使徒来处理它。”
　　“那为什么还要百里前辈来负责这次的任务？”尹飘然跟在后面询问。
　　百里小家转过身，对尹飘然说：“没有那么多高界位的梦境，也没有那么多使徒，哪怕是低界位的人也屈指可数。而且乌鸦有预测，我们需要跟着他的要求来走。根据他的观点，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尹飘然一直对“乌鸦”这个代号的人很好奇，他下达很多指令，而且指令的来由很多都是预测。指令的难度很高，不是第二阶梯及其以上的人根本接受不到他的任务。
　　而且使徒级别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完全达到“乌鸦”的要求，上次严旭前辈的任务就算半失败了。不过“乌鸦”还是在发布任务，他们还需要继续前进。
　　其实“镜花水月”的梦境层数很多，但是整体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镜中池”和“红莲花”，剩下一部分是“流连水”和“虚幻月”。“虚幻月”代表着最后的梦境之主，职业成员基本不会去打扰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能克制“虚幻”的梦境能力实在是太难找了，这个梦境的属性本身就象征着一种高难度。
　　百里小家拉开一扇木门，屋内瞬间被月光洒满。这间屋内只有一个长矮桌，桌旁放着八个座垫，最内侧装饰着禅意的山水画屏风。目前的第四层梦境，是一处如同宫殿的日式建筑，这里结构复杂，鲜有人迹。
　　“找不到普通的梦境存在，它们的数量稀少，意味着这里会有镇压级别的高级梦境存在。”百里小家走进屋内检查了一番，对尹飘然解释。
　　尹飘然看着屋外的月光，它类似迪安娜梦境的月光，但是更加寒冷，洒在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她问道：“是‘红莲花’吗？”
　　百里小家点点头，“估计就是它了，但是我们手头的资料也不多，不要和它硬碰硬，如果我的意识没有被‘虚幻’影响，就避战离开这个梦境。”
　　说完，百里小家眯了下眼，再次睁开眼后对尹飘然说道：“李彦诚的‘转移’给了纸，到时候我们用他的意识能力离开。”
　　说起来尹飘然最近遇到李彦诚前辈，他的表情都不太好，听说被严旭批评了很久，又要一直对梦境里遇到的少年做分析。她思索想了想，意识具现的东西其实很难在梦境长久留存，这次百里前辈拿到的李彦诚能力，估计是他费了很多力气才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