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究竟有没有玩家成功地脱离了“秘柜”游戏。
所有玩家知道的关于脱离的信息都是从入柜游戏时,新手教程所给出的。
龙井一个没忍住从旁边戳了戳陈楚辞的脸,软软的,婴儿肥。
“嘶——”
陈楚辞眼角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大眼睛瞪着龙井,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干什么?!”
他生气了,不仅生气,还有点委屈地捂着脸。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NPC欺负也就算了,还要被自己的队友欺负——这他妈的是人能够干的事吗?!
龙井笑着不停小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主要是你一下子变得这么小,我觉得有点好玩。”
他顿了顿:“你要是气不过,我让你捏回来,对不起。”
陈楚辞无奈地扫了龙井一眼,等他回去了,找到这个小朋友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还挺能打,呵。
高个教官好像是教官队伍里的头头,而那个胖教官则隐隐透露出二把手的气势。
胖教官的手里捏着拖把碎片,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破坏公物,是要被惩罚的,废物们。”
龙井不动声色。
高个教官扫了所有人一眼。
他毫无波澜地说到:“破坏公物的人给我自己站出来领十棍子。”
铁棍的十棍。
会出事的。
陈楚辞暗中观察了龙井一眼,还好,他没有动。
然而,高个教官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人站出来,就罚所有人五棍子!”
冰冷的铁棍在教官的手里滚过一圈。
所有在场的教官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看猴子表演地在看着这些孩子。
没有人会主动站出来的。
挨十棍跟挨五棍,哪个多哪个少,小学数学都算得出来。
不过……高个教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还记得这一个宿舍里的老生也都是硬茬子,大概没有向他们告密的。
啧,少了一大段精彩的看点。
可惜。
然而在他侧身准备下令将全部人抓起来打五棍子的时候,龙井一把按住想要动的陈楚辞,自己抢先走了出去。
老生们抬起头,从麻木的瞳仁里迸射出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
龙井朝着教官们伸出手,上面满是竹刺扎破皮留下的痕迹。
“是我一个人破坏的公物。”
高个教官眯了眯眼睛,这个新生从一开始给他的感觉畏首畏尾的还行,现在却还是将令人厌恶的乖张的那一面暴露出来了吗?
真是让人不爽。
他皮笑肉不笑地蠕动着嘴唇:“好啊,既然是你一个新生犯错,那么为了帮助你记得更加清楚一些,就加个两倍吧。”
胖教官接收到了高个教官的示意,对下重手的命令心领神会。
打死是不行的,那就先打个半死。
陈楚辞被人群遮掩着,攥紧了拳头,一直攥到骨骼“吱嘎”作响。他才勉强按耐住自己心里的那头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困兽,脊柱里的那一把凶刃在咆哮,如果不是所剩无几的理智在牵制着他,他估计会直接无视副本限制付出高额的代价来拔剑,把这些NPC统统都送进地狱。
铁棍高高的扬起。
龙井俯首,面不改色地准备接受惩罚。
然而在这个时候,远远的有一个人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他还抽着烟,打着电话,看那一身白大褂似乎还是个医生。
医生?
教官们愣了一下,紧接着心里暗暗叫苦——不是说救护车都走了吗?哪里来的医生?
要知道他们学校的医务室医生可是从来都不穿白大褂的。
陈楚辞担忧的情绪忽然间化解了,他看看龙井又看看远处的医生,这才想起来小朋友好像是个欧皇。
纯种的。
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陈楚辞侧身,就发觉那些跟自己一个宿舍的老生们似乎心里也放下了一大块石头。
只是,在他们的脸上,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出现轻松这种情绪了。
医生从远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样子很年轻,大概才出校园几年而已。
等他跑到眼前的时候,教官们已经把手上的铁棍给别在腰上安放好,并且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
陈楚辞眯了眯眼,这对他们这些学生可不太友好啊。
万一这些教官来个颠倒黑白什么的,他们这些学生就很被动了。
高个教官迎了上去,笑着问到:“这位医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青年医生看着教官们,气势有些不足,然而最后还是咬咬牙反问到:“你们在干什么呢?拿那么大根铁棒子,你们是要对这孩子做什么?”
教官笑了。
“嗨呀,什么跟什么呀,这孩子犯了错,我们在收拾他呢!”
医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教官,他结巴了。
“不是,不是,你们教育孩子要用打的?还是这种铁棍子?!”
“还有!那边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被挂在那里?!”
高个教官不笑了,他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转,用手指着那个被挂在那里的初中生解释到:“医生啊,您看错了,那个是我们生物实验室的人体模型。”
医生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看错……”
他的声音忽然间弱了下去,因为他显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连孩子都敢这么对待,更何况是他?
脚底直往上泛着透骨的凉。
医生的话题忽然一转,对着教官们改口到:“哎,我说,你们也不容易,现在的孩子也太难管了一点。要不我请你们去吃一顿夜宵吧?刚好顺便问问那几个跳楼的女孩的情况,你们通知家长了吗?要不要我帮忙通——”
胖教官连忙走过去揽住了医生的肩膀,故作亲热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您可是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哪里是我们这些粗人比得了的?”
“哈哈哪里哪里。”医生拉着高个教官跟胖教官,就要把他们带走。
高个教官不想动,但是胖教官在旁边推着,两个人终究是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医生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声:“听我们院长说,好像这几天上面要来查卫生,你们都注意一点。要不是你们是我们医院的长期合作伙伴,我才不跟你们说这些呢。”
“是是是……”
三人终于走远。
陈楚辞看的比较认真,那个胖教官在走之前把手背到身后,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似乎是让剩下的人不要再继续惩罚,让学生都回宿舍睡觉的意思。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宿舍门再次落锁,龙井毫发无伤地回到了队伍里,只是这一次,老生看他的目光倒是平和了两三分,没有那么的敌对了。
之前坐在右侧的老生终于开了口。
他却是对着陈楚辞说:“我们其实也不想跟你们起冲突的,但是……这是个什么样的学校你也看到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太好心,会被逼疯掉的。”
陈楚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好心?
他的好心,早就丢在旧约世界里了。
只是人如果不坚持着什么底线,怕是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可怜虫,堕入混沌黑暗,再也逃不出来的。
老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不再做什么,身形僵硬麻木,简直就是行尸走肉。
然而,陈楚辞盯着刚刚说话的那个老生,一字一句道:“我没有见过从前的你们,但是我知道,从前的你们肯定没有像现在这样麻木不仁。”
“照照镜子吧,你们难道就不想离开这个地狱么?”
那名老生回头:“离开?哼,你太天真了,我们要是能够离开,至于这样吗?”
“你以为我们就没有尝试过跟家里说要离开吗?看看我们身上的伤口吧。”
异常的狰狞骤然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每一个孩子的眼里都能够有光。】
第20章 第一步
狰狞的疤痕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就像是一副泼墨的山水画,肆意而癫狂。
陈楚辞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这令拉开了自己制服向所有人撕开“伤疤”的老生略微感到了一丝安慰。
龙井的眼神也没有变化,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那又怎么样?”陈楚辞盯着那名老生手臂上的恐怖伤痕,轻描淡写地抬起头,对着众人道,“你们从前逃跑失败是因为什么,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天亮之前,我必然带着他逃离这座囚笼。”
他指着抓着床柱,头快要垂到地上表演当场去世的龙井,眉眼柔和了一瞬。
但陈楚辞做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了。
“咚。”
他直接踹了一脚床铺的铁架子,上面的铁锈簌簌地落了下来,发出细微的声音。
“保持清醒,我们现在就要准备逃跑。”
龙井被吓醒了,他条件反射地用力握了一下床柱,掌心的竹刺顿时往里又深了几分,溢出了鲜红。
“嘶……”
陈楚辞的眉头一皱。
新生们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红毛贱兮兮地凑了过来,十分马仔地对陈楚辞说:“老大,我不是说这个、那个、今天就能够离开这里不好。可实在是、这实在是有些太快了点吧?”
“是啊是啊,我们今天才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撞到教官什么的肯定是要被抓回来的啊!”蓝毛有气无力地补充了一句。
白毛更加直接:“哼,尔等愚蠢的凡人。”
陈楚辞摇了摇头。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赵同学成功让我改变了主意。”他从地上捡起来一片没有被处理掉的细竹丝,解释到,“既然他有这样水平的武力,那我就放心了。”
“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最好的逃离机会。”
他说着却被一名角落里的老生给阴恻恻地打断了。
“逃出去又能怎么样?”
“就我们这个年纪,除了去给人家当见不得光的廉价小工还能够干什么?”
红毛反驳道:“我们回家啊!”
角落里的老生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没有人试过吗?我告诉你!老子的腿就是被亲爹给打瘸的!打瘸的第二天,老子就被送回到了这个该死的地狱里,那些教官没有一点人性!他们连药都给我拿走了!我的伤口发炎,还要在雨里完成日常的训练任务,又因为不能够按时完成任务,我就没有饭吃——要不是小蔡老师及时发现了我高烧不退——再这么恶性循环下来,老子这辈子就不仅仅是做个死瘸子了,老子就要做鬼去了啊!”
寝室里隐隐约约地传出强忍着的啜泣声。
“你以为你被送到了这里,还回的去吗?”另外一名老生自嘲似的撇了撇嘴,“我之前是家里的独生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宠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我玩起了网络游戏,学习成绩急速下降,又碰上生育放开……等我回家的时候,我那出差的爸妈早就养了一个两三岁的弟弟了,很乖巧……呵,比我乖巧多了,呵……现在,我弟弟也应该上小学了,成绩名列前茅,呵。”
龙井在旁边带着悲悯看向那个老生,在陈楚辞的默许下问到:“那要是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那名老生叹了一口气。
“人生哪里有什么重新来过的机会?”
龙井摇了摇头,格外斩钉截铁道:“我只问你如果,没有问别的。”
“那当然是……好好学习,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吧……”老生垂眸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我已经不能够再碰游戏了,现在看到电脑我都会觉得害怕,真的……疯了。”
丢拖鞋的老生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道:“其实……我们这间宿舍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尝试过逃跑。结果——你也看到了。”
陈楚辞这个时候,终于做了一个总结:“那么,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跟我走呢?”
老生们像是在看疯子一般地看着陈楚辞,却发现这个人不是在硬撑着自信。
他是真的,笃信自己能够在天亮之前离开!
“可是,就算我们能够离开,那离开以后呢?”拖鞋老生退让了一步。
陈楚辞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走到龙井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肩膀让他起身解释。
龙井:“嗯?”
“想个办法。”
龙井:“嗯?!”
不是,大哥!你突然间让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有点遭不住啊!
“你可以。”
陈楚辞附耳一句私语,气息滚烫,转而让了位。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龙井的身上。
如果视线有热度的话,他应该已经被烤糊了。
龙井的脑子顿时“嗡”了一声,他僵硬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强行道:“我们……首先要想办法安排好一些影像的记录资料作为证据,然后要想办法逃到大城市里去,最后再将资料上交到大型媒体的手里。他们肯定会给你们解决临时的吃住问题,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引导舆论,如何让社会关注到我们了。”
啧,答得像强解证明题。
窗外的探照灯光漏了进来,照亮了侧身的陈楚辞眼底一半的浅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