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当即吞没了他的一切，包括最后的声音。
　　这些人都如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跟着这个副本一起湮灭消失成为了虚无。
　　“滴滴……”
　　救生舱启动了原定的程序。
　　它开始在虚无中远航，朝着既定的目标，在寂静与孤独中滑行向远方。
　　董小姐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端庄地坐在小桌的旁边，手中是依然完好无损的茶杯。
　　只有细看的时候，才能够看清她身边不停交错涌动的黑色雾气薄膜，是这些黑雾阻止了虚无进一步地吞噬着她四周的一切。
　　一个灰色的影子从虚无里渐渐地聚集成形。
　　它曾经出现在陈楚辞的面前，也曾经守护龙井于睡梦当中，足以震慑大半个“秘柜”世界的新老boss。
　　董小姐垂眸道：“好久不见。”
　　她微垂的眼眸里尽是滔天的巨浪，但他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影子确乎是在凝望着这位董小姐，等到对方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看它的时候，它才淡淡地开口道：“你现在愿意听我的解释了吗？”
　　董小姐笑了。
　　她的容颜一寸一寸地脱离贵妇人的状态，漆黑的长发散落虚空，连身上的衣服也在这个过程里被染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
　　年轻的黑眼睛眨了眨，眉梢都是嘲讽。
　　她说：“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0号在陷害你——”
　　影子不甚在意地打断了董小姐的话：“但你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她们每一个人的身上的，全部都是你。”
　　董小姐的表情停顿了一秒。
　　她狐疑地盯着影子。
　　“即使是事到如今，你也要说谎吗？”
　　影子凑到了董小姐的跟前，对她道：“我有没有撒谎，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董小姐当然是清楚的。
　　怎么能够不清楚呢？
　　他们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了极点，可以不必说一个字就相互配合。
　　NPC跟玩家的配合，多么奇妙啊。
　　“龙龙现在是完全被剥离状态，他如果在任何一个地方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影子顿了顿，“现在代替他被关在那个副本的他的身体里的人是我，0号察觉不出来这之间的差别。”
　　“我知道你因为龙龙为了帮助那些玩家而选择愚蠢的向管理员0号投降，非常的愤怒生气。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他的一丁丁点成长吗？”
　　董小姐微微勾唇冷笑了一声：“他有什么长进？”
　　“他简直就是倒退了回去，倒退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影子叹息道：“所以，这就是在跟陈楚辞结盟以后，最终却选择伤害盟友的理由吗？”
　　董小姐握住茶杯的手就是一紧：“那是他蠢。”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龙龙的生母，你觉得以陈楚辞那种宁愿耗费三年的时间走遍痛苦禁地，也不愿意放弃一丝还原龙龙的机会的性格。”
　　“他真的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影子顿了顿：“更何况，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无法取代0号成为新的管理的吗？你的力量足够了，权限足够了，甚至连身份资历也足够了，但是‘秘柜’的规则就是不愿意承认你是新的管理员。”
　　董小姐闻言，忽然将茶杯砸出了黑色薄膜的范围。
　　茶杯一转眼就不见了，连个声音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秘柜’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给人希望，而不是让人绝望的。”影子摇了摇头，“即使是失败的管理员0号，他也是在给了人类合理的希望的前提下，运用各种复杂的规则，投机取巧从而阻止人类玩家通关的。”
　　“而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选择陈楚辞的不是你，而是‘秘柜’。”
　　“他会在荆棘花密布的梦境中央重新醒来，面对他所应该面对的命运。”
　　“‘秘柜’属于希望，而永远不会屈从于绝望。”
　　虚空里终于是沉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董小姐挥手去掉了黑色薄膜，整张小桌子消失在了虚无里。
　　她看向影子，一字一句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去过度干预他们的问题了。”
　　“可是，龙傲天啊，你以后要怎么办呢？就一直做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吗？”
　　影子在这个时候终于触碰到了董小姐的肩膀，它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的重量。
　　“龙龙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已经告诉了他，我全部能够告诉他的东西了。”
　　“陈楚辞那小子会替我继续守护他的，或者他们一起死掉。”
　　“剩下的时间，我更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不应该再继续浪费下去了。”


第128章 老约翰
　　龙井在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狭小的密室的小床上，四周一片漆黑。
　　但他是能够在黑暗中看到一些东西的。
　　只不过整个密室里也没有多少的东西，根本不能够让他了解到什么情况。
　　他可能是在任何一种副本的任何一个密室里。
　　相比较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更加严重的问题在于他刚刚获得的那些记忆。
　　太漫长了。
　　漫长到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原来他跟陈楚辞是真的很早就认识了。
　　小荒村里龙井给了楚辞一颗奶糖，从此开始了这段非常漫长的故事。
　　“吱呀——”
　　破旧的储藏室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响。
　　龙井侧身，只看见一个在黑暗中的人影从门后冒了出来。
　　对方手持拐杖，看边缘轮廓也可以勉强辨认出衣着上的风格。
　　有几分眼熟，也有几分的……
　　“醒了吗？”
　　这声音也有点耳熟。
　　龙井挣扎着从破旧的木床上坐了起来，定定地看向门外。
　　他的瞳孔漆黑，适应了一会儿终于将一切视线都了然。
　　老约翰？
　　他看着手持拐杖的老约翰从门外的黑暗里将拐杖伸进门内，重重地在门框上敲了两下，整个狭小的房间都是灰尘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老约翰脸上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堪称机械。
　　他一字一句地吐声道：“既然醒了那就来工作偿还你的医疗费吧。”
　　龙井：“？？？”
　　【主线任务开启。】
　　【任务名称：怪物餐厅。】
　　【完成奖励：合法实习资格证（？？？）。】
　　【当前进度：0/3。】
　　【当前存活玩家数：0/0.5。】
　　【提示：今天也要好好工作赚钱还债哦！元气满满的美少年永不言败！】
　　接受完任务提示，龙井摸遍了全身，只摸出来一张记忆金属片。
　　金属片上的全部道具技能统一清零，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徽章还留在名字的旁边。
　　龙井定睛一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自己的名字那一栏里的不是“龙井”，而是“龙#”。
　　“……”
　　他以前是眼瞎吗？
　　老约翰的拐杖在地上用力地又锤了一下。
　　他再次出声道：“你既然醒了就快点起来干活！我们餐厅不收留连活都不干的垃圾！”
　　龙井别过脸看着老约翰沉默了一秒：“你应该认识我吧？”
　　老约翰咳嗽了一声：“这跟欠债还钱并不相违背。”
　　“我是龙——。”
　　龙井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无法说出口。
　　老约翰面无表情道：“就算是龙傲天来了，也一样要乖乖地干活还钱。”
　　龙井摸了摸自己的脊背，原本依附在骨头里的白骨之剑已经没有任何的存在痕迹，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了一个底牌。
　　没有技能，没有道具，甚至连身体的力量都只有正常人类的级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想起来了全部的记忆。
　　然而，很可惜这并没有什么软用。
　　龙井最终还是低头走出了房间。
　　一抬头，却发现老约翰已经出现在了几百米之外的走廊出口亮光尽头。
　　他眯了眯眼睛，就看见这几百米遍布各种机关暗器，甚至还有毒蛇毒虫在墙面上来回的飞行爬动。
　　龙井：“……”
　　老约翰在走廊尽头微笑道：“你好新来的实习2号，你的实习面试就从这里开始吧。”
　　话音刚落，整座走廊都震动着发出嘶哑的咆哮，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正在渐渐苏醒，即将踏出人世踏平一切的存在。
　　龙井的手里拿着金属片。
　　金属片的边缘非常的锋利，完全可以用来当作一种武器。
　　只不过一寸短一寸险，这个武器对使用者的要求过高，导致了正常人很难不失手。
　　老约翰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实习生，正要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了自己的身后有声音船传来。
　　“这位经理，我想问一下，我们实习生的工作，具体是一些什么呢？”
　　老约翰愕然回头。
　　龙井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弹了弹金属片上的污血，恢复了它的光洁与平整。
　　尽管如此，在老约翰的眼睛里，龙井整个人也就是布偶娃娃而已，而且这个布偶娃娃跟他之前见过的布偶娃娃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有过三个布偶娃娃。
　　第一个布偶娃娃来的时候连身体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团棉絮。
　　第二个布偶娃娃来的时候什么都有，是一个完好的巨型布偶娃娃。
　　第三个——也就是眼前的这一个——布偶娃娃是被装在精美的罐子里送过来的。
　　希望能够比之前的两个布偶娃娃靠谱一点。
　　老约翰镇定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的任务是在餐厅当中做服务员。”
　　“手脚不麻利是会死的哦。”
　　龙井点了点头。
　　老约翰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不出来，反正我多你一个布偶娃娃不多，少你一个布偶娃娃不少。如果顾客生气了，你是会被他们殴打的，请做好心理准备。”
　　龙井跟在老约翰的身后走进了光芒里。
　　整座餐厅金碧辉煌，装修风格非常的华丽复古，打扫得纤尘不染，餐厅里的各种食物也格外的诱人。
　　唯一的异常之处就是——这里的顾客，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熊猫眼刺猬头的小萝莉多罗拉撑着自己的小阳伞来跟老约翰打招呼，她打着招呼，顺便打量了一眼老约翰身边的布偶娃娃龙井。
　　“哟——新来的呀。”
　　龙井看着这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boss撑着阳伞在自己的身边转悠了一圈，然后就听见她又说了一句：“我咋觉得你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
　　废话，当然眼熟。
　　九个副本之前龙井刚刚跟陈楚辞一起抄光了她的评价单！
　　话虽如此，但是龙井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提起这件事情为妙，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他现在是完全打不过对方的。
　　多罗拉也就是多看了龙井几眼，紧接着老约翰就用后厨今天刚刚做了她最喜欢的咖喱面包为由，将她给打发走了。
　　老约翰带着龙井开始了第一次标准的服务生示范。
　　他迎进门了一位……只三头犬。
　　三头犬一进门就抱怨道：“你们这里的服务能不能好一点，上次我来的时候等了三个月才吃上饭，就因为你们的厨师说要精工细火慢炖出美味。然后，他就炖了两个月的白水肉，最后给我端上来一盘灰？”
　　“我说不吃，他还非得要给我加急重新做一份。”
　　“没办法我又等了一个月，这才吃上口热饭。太不容易了，我们做boss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在三头犬的絮絮叨叨当中，老约翰面带微笑地将她给送到了座位上。
　　老约翰在替对方收好椅子以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女士？”
　　“来一份正常的套餐吧，不是套餐能够等得我花儿都谢了，你们有什么我吃什么。”说到这里，三头犬好像刚刚注意到老约翰身边的龙井似的，她眯了眯小眼睛，犹疑道，“这是——”
　　龙井以为她要认出自己了。
　　然而，三头犬只是抖了抖自己的小尾巴，说：“这是新来的布偶娃娃吧？”
　　老约翰微微一笑：“是的。”
　　三头犬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摆了摆手，道：“我们疗养院的那个比我还有病的医生，他天天趁着病人闹的时候把自己的脑花给倒出来吃掉，吃完了还要碰瓷人家打破了自己的脑子。虽然是事实吧，做医生也挺不容易的，但是这么天天碰瓷病人也不行啊。于是，院长直接把他调到我们那边看管我们这些神经病了，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了再让他上，免得误伤无辜。”
　　“你这新的布偶娃娃行不行啊？不行的话借给我玩两天嘛。”
　　“我拿去跟那个恶魔医生换烤翅膀吃。”
　　龙井：“……”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到那个疗养院的副本就肚子饿，想要吃点东西，感觉嘴巴里没味道。
　　老约翰委婉地拒绝了三头犬的提议。
　　他带着龙井去了后厨的门外，将写好的条子挂在了绿色的金属绳子上面，然后取了一份打包好的套餐送到了三头犬的桌子上，请她慢用。
　　三头犬吃得“呜噜呜噜”，几乎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