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那头几乎要把他两个眼睛都遮没有的黄毛,再把脸部轮廓往成熟方向拉一拉,身材壮一点,添上一个小肚腩……
这是和李越一起的那个黄毛?
第21章 感冒鬼10
苏辞北把记忆里那个黄毛的样子拉出来一比,越比越觉得他是那个黄毛的可能性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魏校被他看得背后发凉,委屈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这种快速痊愈方式有什么后遗症他还没说。
魏校拍拍自己胸脯:“苏医生,你就直说吧,不用怜惜我是朵娇花,我能够抗住的。”
苏辞北:“我只是觉得你被砍成这样真的是没冤枉你。”
魏校:“……”
苏辞北把地上的那个纸团捡了起来,纸团整体看起来皱巴巴地一团,枯黄发皱,因为常年累月被藏在某个地方,纸质非常脆弱,稍微一动就要散架。他都不敢用很大的力气去触碰它,而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它抚平。
将它平铺在地面上,并且把碎掉的那些小纸片都拼在一起之后,苏辞北这才发现,那其实是从某本笔记本上面撕下来的某一页。
上面的标注非常简单,最上面是一个日期,下面一排是名字,都是很普通的名字,有的甚至连姓氏都没有,比如花花,糯糯之类的。但是在这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对应着一串数字,最少上万,最多则有五六万。
在那些名字的最下面,苏辞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圆圆。
售价一万三。
在他的名字上,还被圈了一个大红圈。
在那页纸后面,凌乱不堪的笔迹涂得密密麻麻,有英文,法文还有一大堆苏辞北不认得的文字,在纸张最下面是四个几乎力透纸张的大字。
菩萨保佑!
苏辞北觉得背后发冷,他隐隐猜到了当初发生在这个孤儿院的那些黑暗的事情,但是这些事实在太过残忍,让人有些不愿意去掀开遮挡在那片血腥上的迷雾。
“是不是觉得很可怕?”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嗤笑,苏辞北转过头,发现魏校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冷冷地看着他手上的那张纸。
在他的嘴里,苏辞北得知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孤儿院。
孤儿院是开在以前的郊外,A市当时还没发展起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因为穷,大半都没什么高文化,那些出生后发现有残疾的孩子他们养不起,就直接扔到孤儿院。普通的孩子也有,但大多数都是身有残疾的孩子,比起普通孩子来说,养育他们需要付出的金钱和精力都要多得多。
也许院长在刚开始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养好这些孩子们,但是到后来,当她的资产被耗光,面对一屋子的孩子时,她必须要做出其他选择。
“刚开始是因为死人,”魏校冷静地陈述,“那一年爆发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病毒性流行感染,院里部分孩子的抵抗能力本来就比普通孩子弱,走了很多个。”
“她把他们的尸体带走了,带回来了一大笔钱,救了剩下的人。她还去弄回来了一个菩萨像,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神神叨叨的,我们当时还很奇怪,但是年纪太小,给了顿肉吃就什么都忘记了。”
“后来,每一年院里都会爆发一场流行感冒。”
“得病的孩子都死了。”
“而当他们死后,我们就会过上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她弄了个忏悔室,让我们每个人都定期进去祈祷跪拜,然后又告诉我们,只要从这个屋子里出来,就已经被原谅了。”
“被原谅的人是不会再得到惩罚的,我们每个人都能够过健健康康的长大,然后过上美好的生活。”
魏校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明明是笑,但是他的表情却像是在哭一样。
“所有人都是被那些孩子的血肉养育着,我们浑然不知,院长自欺欺人,她背负着这一切,没有告诉我们默默把我们养大,听起来很残忍,但是她也是迫不得已。”
“听起来很有道理是不是?”
“如果是一个被她养大的蠢货,听了她这么说,会不会就信了她,甚至还帮她处理了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首尾?”
苏辞北:“不会。”
魏校抬眸,看见那个年轻俊秀的医生目光如刀,冷冷地道:“我不会那么做。”
“……但是蠢货会,”魏校苦涩地咧了咧嘴,“而我,就是那个蠢货。”
“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秘密的人,但是她没有杀我,而是告诉了我那些话,她还说那是最后一次了,明年政府就会拨款下来。我信了,但是等到明年的时候,我发现……院里又有人病了。”
“我是个小混混,读书读不好,也没什么特长,可我不想看着那些和我一起长大,会叫我一声哥哥的人就这么死了。”
“我翻进了院长的房间,想和她去对峙,但是没想到那天她恰好不在房间里。我在她的桌子上,找到了这个……”
魏校从他的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后,里面是一叠薄薄的盖着政府公章的纸片。
“这是政府每年给院里发补助的单子,”魏校手指发颤地把那叠单子给打开了,“按当时院里的开销来说,明明是不用走到那步的。”
“她骗了我……”
“后来呢?”苏辞北打断他的呢喃,他不是很想听魏校这种忏悔式的话,真正应该听的人躺在外面的操场上,躺在那堵冰冷的墙里,更躺在当年那片焦黑的火场上。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凶,魏校哽咽了两声把自己冒到嗓子口的哭声给压了下去,他摇摇头道:
“后来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我那个时候脑子混混沌沌地,捏着单子就跑了。本来我想去报警,但是当时晚上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李越从小陆姐房间里出来,我本来想拦着他,结果走到一半发现院长把他拦住了。”
他怕出了什么事情,就跟着一起回去了,没想到回来就在其他人的嘴里得知了马上就要有人过来领养小孩,而且还是从李越和林浩宇中间选一个。
有人领养是好事,但李越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娃啊。
魏校忍不住又操心了一把领养人的眼光问题,然后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听说领养人要领养的就只有林浩宇一个,从来就没有李越这个多余选项。
紧接着,他见到了那位领养人。
发现是个老熟人……
院长的那些人体器官交易,就是和他做的,现在他又跑来领养林浩宇,指不定是想要干什么呢。
魏校说院长那个时候盯着他的眼神都闪着寒光,肯定是找人在背后盯着他呢,那男人在的时候,没有明面上的借口,她不好对他动手,但如果出了什么事,肯定就是要往他头上扣盆子。
没办法,他就拉了李越,威胁他让他去偷了那个外国男人的手表,借机把那次领养事件给毁了。这就是苏辞北之前看到的事情回放,只不过当时的黄毛被追赶着逃出了孤儿院,但是现在的魏校却和他一起蹲在阁楼上。
按照当时的事情正常进展来说,是院长和外国男人商讨过后,觉得还是院里的孩子们干的,问了一圈,从支支吾吾的李越嘴里问出来,说是魏校偷了手表,那个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把手表藏到了他身上,魏校有苦说不出,只能暂时逃出了孤儿院。
本来是准备报警,把这堆事情都说了,没想到他刚在警局没填完单子呢,就听说孤儿院那边起了大火,烧地太旺根本救不下来。
“……后来我就跑出去一个人混生活,很久没有回到A市来。前些日子还是有比单子要接,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没想到刚在酒店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弄到了这里来。”
说着,魏校还一脸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还好运气好,能遇到位神医,否则他这条小命恐怕就得交代在这了。
苏辞北对于他的彩虹屁表面受用,心里还是很沉稳的,以前夸他神医的人可比他要激动地多了,他是个身经百夸的好医生,半点不会骄傲。
而且魏校这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当年的事就他知道,他随口改掉点什么事,或者瞒下点细枝末节的事,也没谁能知道。
所以,苏辞北让他把纸包里的补助单子藏起来,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根大榔头递给他。
“话说完了,我们干活吧。”
魏校:“……”
他委婉地发出抗议:“我这还是个病人,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好呢,让我动手不太好吧?”
苏辞北翘起小拇指让他看自己刚刚搬东西时受的伤:“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唯一的创口贴都用在你身上了,所以就劳驾你先动手。”
魏校看着苏辞北手指上那一条不超过两厘米的割伤:“……”
“行吧。”
满身是之前的血迹,身上衣服还被撕得破破烂烂的魏校委屈地扛起了大榔头。
苏辞北在他伸手捡起了一根纤细的小榔头。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反正没砸几下之后,阁楼里就突然响起了铿锵有力的号子。
“大锤——”
“八十!”
“小锤——”
“四十!”
……
“哐——!哐——!”
两个锤子接连交替动手,不仅锤地阁楼里灰尘震震,连楼下都是哐哐直响。本来还在房间里商讨手表失窃事件的院长和外国男人:“……”
只听见院长尖叫一声,冲进忏悔室里,踩着梯子在那幢菩萨像上方重重一揭,天花板上踏下来一块活动门板,一条似曾相似的软木梯从上方垂落下来。
一股尘封已久,带着腐烂潮湿味道的血腥味溢了出来。
第22章 感冒鬼11
“砰——”
结实的砖块被敲开, 浓郁的烟尘弥漫开来,灰白色的灰尘几乎遮蔽住了所有的视线。苏辞北在墙壁被砸开的那一瞬间就往边上退开,左手自然地探入裤兜,但符纸还没摸到,手指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握住了。
“医生哥哥。”
细细的童声在耳畔响起。
苏辞北一愣:“圆圆?”
“是我, ”圆圆扯着苏辞北将他带入阁楼角落, 黑沉的鬼力叠起一排箱子将他暂时遮挡。
他面色青白, 一动身上就扑梭梭地掉水泥渣子,一看就是刚刚砌在墙里的那具尸体。苏辞北刚刚特意避开了他那边, 在他边上敲的洞,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自己从那里面钻出来的。
之前就见着了一个脸,现在全出来之后,苏辞北才发现圆圆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他头发很短, 被剪到耳根以上,毛乎乎的就像是秋天成熟的栗子壳, 穿着短袖和背带裤。
很标准的小男孩装扮。
苏辞北:“……圆圆的哥哥?”
“都说了我就是圆圆, ”小男孩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伸手掐了把苏辞北的脸。
“让你好好躲着, 你怎么还跟着拆墙呢?”
圆圆降低声音小声嘟囔着,抽空还要瞪上一眼那边不知道藏到哪里去的魏校,表情和神态像极了一个发现自己家乖宝宝被隔壁坏孩子给带走的生气老父亲。
“那个魏校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端端地你救他干什么?现在也来不及开门让你出去了, 等等我数到三二一, 把魏校踹给那个老女人之后, 你就直接从窗口往下面跳,听见了没?”
苏辞北:“……不好吧,我还没练出吃了就能飞的丹药。”
“啪——”他脑袋上挨了一下。
“我都不能飞,你个活人想飞什么?要飞自己回去做飞机,等等跳下去之后会有人接着你的,到时候真的别乱跑了。”圆圆伸手就赏了苏辞北一个暴栗,敲完后还摸摸自己的手指,说手感真的很好,怪不得以前那么多人喜欢这么敲他。
苏辞北哭笑不得,他想解释自己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菜鸡,又有点闹不明白圆圆从墙里头出来后怎么态度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之前穿着小裙子的时候还是乖乖巧巧的,也就那把大刀看着吓人了点,出来之后这种……突然满溢的父爱是怎么肥事?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没发现那些遍布在周围,本应该属于圆圆控制的灵力突然就抖了两下,感觉像是火冒三丈地但却又碍于某些什么事给压了下去。
看着他们俩在这里扯的时间挺长,但其实从墙壁被敲破到苏辞北被圆圆拉着藏起来,也不过才过了一两分钟而已。
阁楼中那堵墙壁也不知道是谁动手砌的,反正是粗制滥造的豆腐渣工程,苏辞北和魏校就敲了一边,另一边没动的镶着圆圆的墙壁,让他自己跑出来之后,这墙就哗啦哗啦自己散架了。
除了边上的一些边角残骸,那块被密封的空间终于和整个阁楼连通起来,灰尘散尽后,苏辞北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一张铁质的与手术台看起来异常相似的简陋床铺陈列其中,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地面上散落着各种不明用处的玻璃器皿,还有一些叠在一起的塑料包装。
墙壁上溅射着棕褐色的痕迹,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地累加在一起,数量最多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片浓郁地几乎要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深黑,它们凝结着向下滑落,流淌出一片可怖的痕迹。
只有在几处尚未沾染过血迹的地方才能捕捉到些许正在缓缓晕染开的痕迹,腐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拼凑出一种极为刺鼻的味道。
有一个小小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睁地极大,仇恨地注视地前方。他的衣服被解开,胸口的皮肉连同衣服一起被翻到一旁,露出空荡荡的腹腔和从衣服口袋里散落出来的几颗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