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时间,马上就七点,林机玄头一回觉得有个男朋友还挺不错的。
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他笑了笑,倒水喝了后,去卧室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在网上查有关这次订单的事情。
海宁区离他不远,七八公里的路,这个水木春城是个中档的小区,但房价相当高,高也就算了,素有一房难求的名声,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买一套小户型的都买不着,因为旁边有A市重点高中——A市三中。
这所高中在全国都鼎鼎有名,升学率极高,每年稳定输送的生源基本是保底本科二本以上,重点本科和国外名校各自划开半壁江山,让一众家长拼得头破血流也想把孩子送进来。
想要读这所高中,第一成绩得够,第二得在教育局划分的生源范围内,水木春城是那附近地理位置最好的小区。
林机玄对这小区有印象还是因为去年有人因为抢房子大打出手上了新闻。这时候,他搜索这个小区时跳出来的信息都是有关如何竞争购买资格的新闻。
他不禁咋舌,心想人类为了子孙后代的教育真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七点不到,贺洞渊敲门进来,把手里拎的吃的递给林机玄,说:“天冷了,现在穿短袖晚上都觉得冷。”
“外面下雨了?”看他身上有潮气,发丝挂着湿漉漉的水珠,鼻尖也好像有点红,林机玄问道。
“嗯,下了小雨,不过没事,我把你晚饭护好了,贺氏外卖,使命必达。”
林机玄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回头找了条干净的毛巾丢在贺洞渊脸上。
贺洞渊擦着头发和身上的水,听林机玄说:“先去洗个澡,小心感冒。”
“好啊,”贺洞渊把眼镜摘了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言不发地换上拖鞋,拎着毛巾往浴室走,走到门口时才突然说,“宝贝帮我拿套换洗的衣服。”
林机玄想到自己衣柜里多的那几套某人入侵进来的衣服,不由问他:“你为什么要租楼上那套房子?”
“离你近嘛,”贺洞渊头也不回地走近浴室,隔着门板哑声说,“我不锁门,等下帮我把衣服放进来就行,欢迎偷看。”
林机玄:“……”
老流氓。
不过,他回想刚才贺洞渊的姿态,像是在避开自己的视线,不由蹙紧眉头,心想今天贺洞渊的模样实在是怪异。
他回房间找到一套轻便的家居服,压下门把手,说:“衣服拿来了,放哪……唔。”
话音未落,林机玄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在毫无防备之下,身体一个趔趄往前栽到一具滚烫潮湿的身体。
林机玄:“……放开。”
贺洞渊抱着林机玄,轻咬上他的耳朵:“叫声哥,我就放开。”
林机玄:“……”
他手肘击打过去,却发现身体被男人限制得死死的,花洒仍在持续不断的喷出热水,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打湿。
“听话,”贺洞渊在他耳边哑声低语,“叫哥。”
林机玄:“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想听你这样叫我。”贺洞渊轻声笑了起来,嗓音被水雾蒸发,尾音撩在人心上,像是一把把轻飘飘的羽毛,挠刮着林机玄的神经。
“叫一声。”魔鬼还在诱惑,紧绷的神经正在寸寸瓦解。
林机玄舔了下潮热的嘴唇,还是放不开声音,小声喃喃:“哥……”
“嗯?”贺洞渊笑得没个正经,把招蜂引蝶的劲头开得马力十足,“我没听见,大点声,乖。”
“哥……”他声音放大了一点,一条手臂被贺洞渊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臂勉强撑在台子上,两人都没说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随着热水冲刷在身上,林机玄忍不住心里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低吼着喊了出来,“哥!”他又羞又怒又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情绪,反问道,“死秃驴,你满意了?”
“嗯……”贺洞渊笑了起来。
声音回荡在狭窄的浴室内,某人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被点燃了。
狂风与骤雨就在此刻,猛然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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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着林机玄拿进去给贺洞渊换洗的衣服都湿了个透顶,两人坐在浴缸里,林机玄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压住紊乱的气息:“怎么了?”
“嗯……”贺洞渊心满意足地将下巴搭在林机玄的肩膀上,将怀里的男人紧紧抱住,他嗓音沙哑而性感,“今天给贺飞燕行刑了,我亲眼看着的。”
林机玄一怔,他想回头看一眼贺洞渊此刻脸上的表情,但环抱在腰间的手臂用力箍住他,像是怕泄漏任何自己脆弱的情绪。
“我看着他的魂魄被邢鞭抽打得七零八落,直到走出行刑的牢狱依然能听见他的惨叫声,他从没有这么狼狈,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占尽了世间的所有道理,谁能想到,他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人…”贺洞渊轻轻一笑,又吐出一口沉重的复杂气息:“不过啊,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林机玄知道,人世间最断不掉的还是血缘之间的羁绊,对贺洞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
他叹了口气,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被佛经覆盖的结实躯体下散发着温暖,让林机玄忍不住往后仰靠在贺洞渊的胸膛上。
“都过去了,睡一觉起来,明天是新的一天。”
他指尖摩挲着贺洞渊的手臂,在这些密密麻麻的佛经之中,有一朵他看不见的黑色莲花,想起周炆临死前所说的话,林机玄心里一沉,因不知道那日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感到恐惧。
第123章 杀生刃(二)
次日,林机玄把自己接的单子告诉贺洞渊,让贺洞渊利用分局人脉资源查一下那个住户的底细。
不到一个小时,一份详细的资料送到了他的眼前。
户主姓项,叫项平生,本地人,普通工薪阶层,家庭结构简单,父母已逝,有老婆和一个正在念高中的儿子。横着看竖着看都看不出一丁点问题,唯一一个值得多看两眼的是他儿子项捷占着地理优势,却没能顺利考进三中,目前就读于三中隔壁的三流高中A市十七中。
十七中这个地方,是个相当普通的高中,升学率不高也不算低得离谱,师资力量平平,学生资质平平,本来放在别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不能就读的高中,但偏偏跟鼎鼎有名的三中只隔了一条马路,便常常被拿到一块对比。
有时候打那路过,碰见带着小孩的家长,能听见他们口中的谆谆教诲“以后好好努力上三中,不然你就只能上十七中了”,在“隔壁家孩子”的对比下,十七中就显得其貌不扬甚至是有点丑陋。
项捷就读的学校正是这所十七中。
巧的是,项捷刚预约了贺娴心理工作室的心理咨询,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项捷这孩子心理有问题,得的不是当今“流行”的抑郁症,而是焦虑症,列给工作室的症状简述上写着“不安、好动,精神紧绷,有轻微破坏欲;常出汗,轻微尿频。”这有明显的焦虑症倾向。
现在小孩学习压力太大,又恰逢激素作祟的青春期,多少都会有或轻或重的心理问题,没实际见到,谁也不能下定论。
乘着这个东风,林机玄和贺洞渊两人成功混入贺娴的工作室,在那讨了个实习心理医生的证明,为了方便两人行动,贺娴亲自接下这一单咨询,并将来工作室当面咨询,改成了登门拜访。
三人到的时候,项平生受宠若惊地请他们进去。贺娴在心理咨询界很有名气,主攻青少年的心理问题,在她的主治下,很多有轻生意向的青少年都得以治愈,她救的不单单是一条生命,而是一个家庭和这个社会未来的希望。
林机玄还记得,他曾经问过贺娴为什么不加入天师分局,好好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贺娴说当年天魔利用心理治疗的便捷,残害了多少青少年,以至于十年后的今天,人类社会丧失了很多进步的机会。她要将这些损失挽回来,哪怕只有一人,也值得她全力以赴。
项平生的家里收拾得简单干净,像是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到处都散发着平淡和普通的气息。
贺娴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学生,目前都就读于A大。我最近正在撰写一篇有关青少年焦虑症的论文,想把您的孩子当成案例来分析,这些情况我之前在电话里联系过您了,再跟您解释一下,您能答应实在是太感谢了。”
“我才要感谢您,”项平生忙说,“我们其实很想约贺教授来帮忙治疗我家小孩,但总是预约不到您的咨询号,没想到撞了天大的运气!这孩子……”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像是透过这一扇门看到了门内的让他操碎了心的小孩,叹了口气,说,“别的都还好,成绩跌了就跌了,我们本来就打算等他高中念完,把这房子卖了供他出国念书。我们现在只担心他有暴力倾向,会伤害别人,平日里在学校我们看不到,但在家里,他经常会突然发脾气,乱摔东西。”
“没关系,”贺娴安慰道,“先看看再说,家长不要多想,也不要多虑,你们的情绪很会直接得反应给孩子。他们现在正在青春期,心思非常细腻敏感,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在他们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好的,贺教授。”项平生振作了点,请他们坐下,倒了两杯水后,说,“我去叫他出来。”
“行,放松点,”贺娴笑了笑,声音温柔,“就当做是几个哥哥姐姐来家里玩。”
林机玄见状,压低了声音跟贺洞渊说:“没想到能看到你姐这么温柔的一面。”
话音刚落,得了贺娴一个眼刀,林机玄身子坐正,若无其事地捧起水杯抿了一口。
过了将近十分钟,房门才再次打开,项平生揽着一个一米七多的瘦削少年走了出来,那少年皮肤白皙干净,长得颇为耐看,不耐烦地蹙着眉头,满脸不情愿。
他瞥了林机玄他们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嘴角紧绷着想掉头回去:“我作业还没写完,能不能别浪费我时间!”
项平生说道:“就一会儿,没多久。”
“我又没病,”项捷说,“看什么心理医生。”
他表现出了正常青少年对心理医生的抗拒,林机玄注意到,他说话时一直在抠挖着自己的手指,身体也在小幅度地做着各种小动作。
项平生哄骗道:“今天你要是愿意配合,我就给你买那副耳机。”
项捷一怔,狐疑地看着项平生。
项平生忙说:“我发誓,哥哥姐姐们是见证人。”
项捷又把目光落在林机玄他们脸上,警惕地扫了一圈后,露出明显的挣扎神色,似乎在把自己隐私揭露出来跟耳机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堵着气选择了妥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蜷缩着双腿,拿起桌面上的可乐,拉开拉环,小口抿了起来。
整个人都透露着自闭。
贺娴见他这样并不意外,她见过的孩子十个里面能有一个配合她工作的能当场跪下来叫祖宗,她笑了笑,问道:“最近你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项捷抬眸看她一眼,问道:“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怎么还管我的身体?”
愿意说话,还行,贺娴心想,说:“心理治疗也是要配合身体状态进行的,所以提前问一下。”
项捷沉默片刻,声音很小地说:“还行。”
“你不用管紧张,我是来帮你的,我长得这么漂亮你都不愿意抬头看看我吗?”贺娴开着玩笑说。
项捷被她这一通毫无预兆的乱打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红了一瞬。
贺娴说:“我叫贺娴,淑女的娴,我爸妈期望我长成一个娴静的淑女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可惜不太成功,为了让我更了解你,你能先做下自我介绍吗?”
项捷听她说话丝毫不端大人的架子,放下了防备,说:“我叫项捷,今年十六岁,就读于十七中理科班,没了。”
“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听音乐。”
“喜欢什么类型的?”
“金属。”
林机玄不动声色地轻轻蹙眉,很少有青春期的孩子会喜欢重金属风格的音乐,属于这个年龄的主流应该是充满青春时尚的流行乐。重金属音乐充斥着情绪的宣泄,就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对生活与世界的不满。喜欢重金属音乐的往往都在心里压抑着一份正在疯长的叛逆,只有沉浸在高强度的旋律中才能感觉到压抑的内心正在爆发。
贺娴点了点头,问道:“喜欢哪首?”
“《Revenge》。”
“我听过,”贺娴像是找到同好似的,惊喜的说,“S.P.L乐队的成名曲,难怪你想要一个新耳机。”
“一般的耳机听不出感觉,”项捷渐渐放开身体,不知不觉靠近了贺娴,说,“那些十几块几十块的耳机太破了,根本放不出金属的灵魂。”
话匣子一开,之后的交流就好办了。贺娴不知不觉将话题转到他的日常生活中,聊了一些学校上的事情,都很顺利。
中途,项平生接了个电话,有重要事情要临时出门,贺娴冲他点点头,项平生忙道着歉换衣服出去。
临走前,他特地对贺娴小声说:“他最近还有一点很奇怪,总是露出惊恐的样子,像是被什么威胁了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校园暴力。”
“好的,你放心,我会尽力的。”贺娴说。
在他走后,项捷渐渐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伸出长腿,搭在茶几上,整个人几乎仰面躺着陷入沙发里,贺娴说话时,他就哼着重金属的旋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个问题贺娴都要问几次他才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