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机玄张开八门金锁阵,随后将星辰石镶嵌在阵法中央,等下无论从鬼门那一边来这里的是什么鬼东西都会被八门金锁阵困在这里——
只要他们找不到生门所在的位置,小小的枯井就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魂飞魄散之地。
以防万一,林机玄又在井周围贴了一圈五雷符后,给贺洞渊拍了一张照片过去,手机闪光灯在夜色里一闪而过,照亮了井周围的景象,也照亮了来自前方的一点阴影。
林机玄不敢抬头,只看着手机上拍下来的画面,那是一个人的脚,又仿佛是虚无缥缈的烟雾,落在杂草堆里,影影绰绰的一团。
他屏住呼吸,感觉一股冷意席卷全身,那双脚来到眼前,林机玄一咬牙,向后倒滚一圈,手里飞快甩出一张五雷符:“谨请五雷大神兵,奉太上老君敕,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雷声骤响,借着雷光,他在夜色里看清了那个逼近他的玩意。
脸色煞白一团上嵌着两个漆黑的洞,胸口黑沉沉的一块,身上带着血的气息。
是个厉鬼!
在五雷符的击打下,厉鬼变成了一团黑雾飘散开,林机玄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就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团正在向这里涌来。
这不应该!林机玄心想,鬼门关应该就开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厉鬼从外面涌来?!
情况不容他多想,这些厉鬼摆明了冲着这口井来的,枯井地方极窄,哪怕他现在绕出去也一定会被这些厉鬼包围,如果一只两只还好说,可他手里剩下的符咒不多了,一大片厉鬼围过来哪里那么容易逃脱?
想了想,林机玄撑开人皮骨伞,靠着人皮骨伞的效果隐秘自己人类的身份,和鬼物混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
他看着逐渐靠过来的厉鬼们,脑海里浮现出贺洞渊讥讽的脸,那混蛋要是现在在这里,一定会说他是个傻大胆,不要命。
林机玄忍俊不禁,忙正了正脸色,压低了呼吸的频率。
没有别的办法了。
几十个厉鬼围拢过来,逐渐靠近枯井。林机玄头一回看到这场面,不由睁大了眼睛,如果这时候吟唱九歌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家伙都集体超度了,但是太危险了,可能他刚开口就被厉鬼们咬死了。
他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鬼门关都绝不能在这里开启!
几个鬼看到林机玄,目光在他身上掠了一圈,林机玄一屏呼吸,那些厉鬼在下一秒转过了头,继续围绕在枯井周围,摇摇晃晃,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距离近,林机玄把他们身上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年岁不一,但大多不超过五十岁,有男有女,各个没什么表情,林机玄目光落在其中一只的身上,隐约觉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
是刚才门口熟睡的保安!
林机玄一凛,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难不成现在整个凯欣制鞋厂没有一个活人了?!
整个凯欣制鞋厂都成了一个埋尸地?!
枯井里忽然爆发出冲天的邪气,林机玄顾不得思考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凯欣制鞋厂的员工化成的厉鬼,现在有个更让他值得思虑的事情——
鬼门开了。
千年前的埋尸地里藏着的厉鬼,APP推给他的五星订单……他不知道从鬼门那一边会冒出来什么东西,林机玄用力握住伞柄。
大地猛然震颤,一声尖锐的马鸣声响彻天地,随后,一团黑色的烟雾从井口冒了出来,化作魂雾的鬼马驮着战将军冲了出来。
马蹄高抬,长鸣一声,千年前,和身边一万将士共同埋尸的将军化成了厉鬼从鬼门的那一边过来了,他的身后带着一万阴兵。
魂马从井上一跃而下,在鬼气碰触到五雷符的刹那,雷火冲天而起,将鬼将军击打得向井内一缩,尖锐的叫声响彻,林机玄一阵阵耳鸣。
鬼群大乱。
趁着这个机会,林机玄举着伞在鬼群里穿梭,就在此时,满天星辰变换,头顶清清楚楚地映出七星,原本浑无一星的夜幕显得异常瑰丽奇异。
在被动“感知”的作用下,林机玄明显感觉到此处的阳气增加了不少,五雷符的效果因此而大大增加。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环绕在枯井周围的厉鬼突然纷纷跳进井中,以鬼身拦下了五雷符,更惊诧的是,厉鬼互相撕扯,彼此吞噬,最终全都落入了鬼将军口中。
马鸣声再起,鬼将军手持长戟,从枯井中一跃而起。他勒紧缰绳,哒哒马蹄停住,鬼将军一双红目锁定了林机玄。
周遭厉鬼全被吞噬,无一幸免,只剩下根本不是鬼的林机玄。
糟了!
林机玄一收人皮骨伞,掉头狂奔。
马鸣声在身后紧追而来,鬼将军飞快地追了上来,林机玄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个开足马力的发动机,以速度七十迈在夜色里狂奔,背后阴冷的视线锁定了他每一根头发丝,让他无处遁形,
林机玄回头抛出桃符,砸在鬼将军脸上,让他打得了片刻喘息时间,随后桃符应声而裂,碎成了渣渣。林机玄根本来不及心痛,借着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从生门饶了出去。
鬼将军撞在八门金锁阵上,长戟却飞快地穿透阵法,浓重的黑雾撞在林机玄身上,关键时刻,他的胸前突然爆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
佛光映天,梵音无疆!
“滴——”车鸣声响起,黄色保时捷横冲过来,在林机玄身边猛得一刹车,车门在眼前抬了起来,贺洞渊看着被拦在阵法内的鬼将军,眯了眯眼,随后他垂眸看向林机玄,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能耐啊,小学弟,单枪匹马怒冲敌营,小人冒昧问一句,林大将军需要搭个便车吗?四个轮子的现代货,绝对跑得过四条腿的。”
没理会这人的贫嘴,林机玄坐上车,说:“知道炼蛊吧?无数个毒虫在一个瓮里厮杀,最终剩下的那一只就是蛊王。这只鬼将军吞噬了所有的厉鬼,成了鬼王。”
“那不是还有一只吗?”贺洞渊说,“他骑的马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人还来劲了?林机玄瞪他一眼,贺洞渊耸了耸肩:“实事求是,要严谨。”
话音刚落,鬼将军从战马上下来,战马低垂着脑袋化成一团黑雾被鬼将军吞进了肚皮。
鬼将军发出怒啸,长戟不停在阵中拼命撞击。
贺洞渊:“……现在是了。”
林机玄:“……”
这死秃驴是不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那张嘴开过光?!
贺洞渊低头,伸手挡住阴风,把烟点上,他叼着烟,转身在后座取出一盒箱子。
男人拎着箱子下车,不紧不慢地打开箱子,取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林机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作什么妖。
他借着车灯的光芒,把禅杖拼好,往前走了几步后,将禅杖猛得插入地面,咬着烟嘴念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以禅杖为原点,巨大的佛光包围了八门金锁阵,将生门的位置也一并包裹起来。
两层阵法融为一体,完全困死了鬼将军的行动。
“妥了,”贺洞渊吐出一口烟圈,说,“你的阵法再加上我的佛光,这玩意冲不出去,虽然我们没办法消灭他,但只要能困住,等太阳升起,阳气大作,他必然要被击打得灰飞烟灭。或者他现在退回井中,再被困上几千年。哦,我同事也快到了,等他们来了,这只鬼将军一样要魂飞魄散,三条路,随便他选。那么现在——
“我们来说一下我们的问题。”
贺洞渊站在林机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佛光下,男人神色显得有些狼狈,保时捷传来发动机过热的焦糊味,从分局那么远的地方在这么短的时间飞奔过来……
以这人的脾气,说几句讽刺人的话不算什么,除了一开始阴阳怪气以外,居然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林机玄正纳闷这人要什么时候才挑事时,贺洞渊却突然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鼻尖充满了檀香的味道,林机玄反应不及,被按在宽厚的胸膛里,耳边是男人咚咚咚的心跳声,平稳而又有力地跳动着。
林机玄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一时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响起贺洞渊低沉喑哑的嗓音:“你这个不让人放心的小王八蛋。”
一路飙车过来,贺洞渊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他脑子里过了很多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不是该如何破解鬼门,而是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掌控一个人的一切。
开鬼门这么大的事情林机玄是怎么知道的?就连分局都没有接到任何风吹草动。包括最早,分局以为是蜃境作乱的事件他却能知道是虎倡;率先一步前往超度大戏院的厉鬼;随身把人皮骨伞带在身边;洞悉格林公寓的五行煞,清楚地知道这里的事态发展;不同寻常人的见解和胆识——哦这是他令人着迷的优点——这一切都在清楚地告知林机玄的不简单,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如果能,这个人有通天之能,比分局的情报网铺设得更广,姜凭风那个家伙可以羞愧自尽了,所以不可能。
他背后的是什么组织,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林机玄在其中又起到什么作用……无数个谜题组成了林机玄这个复杂的个体。
他不知道像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有下一次,他不知道他背后的组织会让他去做什么事情,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这种未知让他十分不安。
“大师,”贺洞渊放开林机玄,一双撩人的桃花眼紧紧看着林机玄,“有没有兴趣收个打工的手下?”
林机玄:“……?”
这人脸色跟山路十八弯一样就为了说这个?
林机玄不理解贺洞渊在想什么,但此刻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忽然问道:“你看到黄定了吗?”
还没来得及适应“打工手下”的身份,贺洞渊完全没有要替林机玄分忧的自觉,依然拧着眉头准备大肆剖析自己那颗一晚上上下几千回的倒霉内心。
他还要说什么,一抬眸,看见林机玄背后的楼上有个人影从高处坠落了下来。
第49章 黑色莲火(四)
贺洞渊表情一变,将车门在林机玄脸上扣上:“你在这儿等着。”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林机玄捕捉到贺洞渊的表情变化,知道刚才在自己视野盲区内一定发现了什么,他从车里站出来,眯着眼在背后的夜色里远眺,不远处黑灯瞎火的,乌漆嘛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乜斜了贺洞渊一眼,问道,“请问刚才是哪位大爷说想给我当手下?你就这诚意?”
“这你不还没答应嘛!”贺洞渊表情一僵,揽了下林机玄的肩膀。檀香味又逼近过来,林机玄发现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是他表现得过于和颜悦色了?干脆利落地拍掉某人的爪子,林机玄避开一步,说:“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那边,”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厂房办公楼,约莫有五层楼那么高,伫立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圈不太明显的轮廓,贺洞渊说,“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上头掉了下去。”
林机玄一蹙眉头,说:“你来之前,制鞋厂内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厉鬼,他们像是刻意赶过来给那个鬼将军喂食的一样,集体向这里靠。我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正在熟睡的保安也在里面。”
“你来的时候?今晚?那不没过去多久?人这就死了?”贺洞渊发出四连问。
“是,”林机玄颔首,“所以我有个可怕的猜想,这个制鞋厂里的人死了大半。”
贺洞渊:“……邪门。”他没再多说,招呼林机玄坐回车里,开车载着林机玄往坠楼处走。半路上,他突然问道,“刚才那星空怎么回事?我刚进厂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么奇异的星象还是头一回见。”这话意有所指,试探的成分很大。
林机玄祭出万能绝活:“不知道。”
贺洞渊:“行吧,总有你知道的时候。”
林机玄轻声笑了起来,他声音清透,在寂静的车内显得格外好听,贺洞渊瞬间忘却了刚才博弈的失败,浑身舒坦地说:“最近的同事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我让他们先去盯着那个鬼将军,咱们过二人世界去。”
“指不定还有别的鬼,”林机玄回想起刚才贺洞渊的开光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少说话得好。”
贺洞渊:“……”
什么浪漫幻想通通滚蛋,赤裸裸的现实硬得像块啃不动的骨头。
他妥协地闭了嘴,想了想也是自己蠢,既没有玫瑰也没有烛光,只有大半夜无尽的漆黑夜色和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什么鬼玩意,他扯什么二人世界,玩什么暧昧?
保时捷很快把两人送到了高楼楼下,贺洞渊找地方把车停了,两人便下车前去寻找坠楼的位置。
这地方太黑,路灯灯芯一闪一闪的,偶尔亮的时间长一点,也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喘出一口稀薄的气。
两人分别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难得达成了“一起搜索”的一致,因为那个让他们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工厂探险的罪魁祸首黄定一直没出现。
回头看了一眼过来的路,已经被黑暗吞噬,很难找到从那边角度看过来的方位,只能地毯式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此刻的凯欣制鞋厂比林机玄来的时候还要寂静,鸦雀无声到一片死寂。
但好在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绕着这座办公楼转一圈费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默契地同时保持沉默,将呼吸压到很低,一人查看围绕着办公楼的绿化带,一人查看办公楼楼下。贺洞渊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边,灌木丛是不是被压得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