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掌心,不自觉的溢出一点冷笑。不就是靠着他是比他们更古怪的怪物吗。
手电筒的光线不时打在墙壁上,这里修葺的还算工整,看来应该是当年那位盗墓者不经意打通了某处通道。通道踩上去微微有些发软,赵岩不时看着周围的情况,又抽空关注着秦肖有没有什么不对头。
三个人状似平稳的一路走着,只是易书身下的那道浅薄的黑影,缩的更狠了。秦肖似笑非笑的踩在那道影子上,黑影猛的抖动一下。
如果它能跑的话,只是易书不是个好惹的,身后这位更不是个好惹的。黑影委委屈屈的在脚下更显得实质了一点,沉在易书的影子里却又不起眼。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的温度,好像下降了点?”赵岩摸了摸周围的岩壁,只觉得淬骨的凉。这种感觉不像是神经末梢的接收,反而像是人直接被给予了一个寒冷的信号。
秦肖拦住他们往岩壁上一靠,“是有点冷,他们来了,注意呼吸要轻一点,尽量别引起他们注意。”
易书闻言关了手电,甬道里不过片刻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又约末过了十几分钟才亮起一点绿莹莹的光芒。其实这种颜色极其好看,盈盈的好像捧了一手浮绿。只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便是再好看也只会觉得渗人。
走得近了赵岩呼吸猛地一停,好家伙。居然是一支送嫁的队伍。前头几个吹着唢呐的纸人开道,新郎骑着纸扎的高头大马,身后一顶花轿,几个石人抬着花轿走走停停。
这一路都像是默片一样,纸人画着惨红的脸蛋,用墨勾着无瞳的双眼。被前头提着灯笼的纸扎丫鬟用绿油油的灯光一照,赵岩只恨不得捂眼,这时候才真是恨不得瞎了才好。
石人抬着花轿,易书三个靠着石壁上大气也不敢喘。好不容易等他们将要过了,花轿上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骨,“呀,远来是客,不知三位可赏脸去小女子家中喝上一杯?”
女子声音娇俏婉转,听上去让人说不出的舒心惬意,赵岩脑子一懵下意识的想要抬脚跟上。秦肖忙伸手拉住,抬手往他眼前一拍,赵岩只觉一个激灵,浑身白毛汗密密的从后背冒出来。
女子见没人跟上有些惋惜,石人把花轿轻轻一放,那只惨白手骨略又挑起一点帘子,“几位还是听我一言,不就是吃被水酒,难不成还要我当家的去三请四请不成,这事只怕是不美罢?”
此刻就连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也从马上下来,被丫鬟灯光一映,赫然是刚才早早就跑了的康子!
秦肖见易书两人脸色不对,又看看那个被迷了神智的‘新郎,“认识?”
易书低声道,“这个人叫康子。在耳室里,也算是救过我们。”
秦肖了然,既然算是救过,就当还次人情。看易书那么纠结,看来这个人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只是要易书就这么丢下他,易书怕是从良心上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毕竟知道别人害死人,和自己亲手动手还是有区别的。如今他们贸贸然的走了,这个只怕是康子凶多吉少。想想易书以前的模样,再想想他如今,秦肖说不清是更喜欢他以前还是现在,只觉得一想到是他,心里就柔软的不像样子。
石人移动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些纸人也扭头看着他们,康子歪歪扭扭的站着,只待那只惨白手骨的女人一声令下就会扑过来。
秦肖安抚性的拍了拍易书,又朝着赵岩使了个眼色,“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沾沾喜气。只是怕身后哪些不长眼的冲撞了新娘子,到时候就是罪过了。”
惨白手骨又退回了帘子,像是掩唇而笑一般声音脆脆的传出来,“说哪里话,既然要去便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我身边几个不成器的,不过还勉强能用上一用。客人不用担心别的,只随我去玩乐便好。”
正是这时,一个唢呐纸人从迎亲队伍里站出来晃了晃身子像是对他们行了个礼,不多会就朝后面走去。
“便让他去收拾,对付他们那些东西可算是绰绰有余了。客人随我去吃杯水酒压压惊,也不费这一路辛苦。”
话毕。石人再次抬起花轿,康子被纸人丫鬟扶着上了马,神色依旧空洞的仿佛随时都可任人宰割一般。石马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们几个跟在花轿后面,左右都是吹唢呐的纸人,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易书此刻的心态也和赵岩一样,恨不得瞎了才好,他总觉得这些纸人与活人无异。用双眼盯着他们的时候,仿佛真的有人在窥探他们。这种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觉简直要了人命。
有风还在不断的从甬道吹来,偶尔能掀起一点花轿的帘角。易书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总觉得那轿里似乎没人。
第43章 鬼车(十)
有风还在不断的从甬道吹来, 偶尔能掀起一点花轿的帘角。易书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总觉得那轿子里似乎没人。
这个念头刚起易书忍不住笑自己, 这种地方还指望有正正常常的‘人’?只怕就单单是他们三个里面,最正常的也不过赵岩一个而已。
虽然他对秦肖的那部分还没拼凑完全, 只是对自己自身的记忆记清个七七八八。但是他总觉得秦肖的秘密比他还多, 脑子里一阵空白,索性按按额头懒得再去想。
他只要知道秦肖不会害他这就够了。
石人抬着花轿转过一圈又一圈,不熟悉路的人分分钟就会晕在这里面。饶是赵岩这种心理素质好的也感觉自己腿肚子发软,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面前是一处小小的屋子,看架势真有点旧时候老屋子的风范。赵岩出身平常, 往上数三代皆是普普通通的劳苦大众。因此对这种房屋也是熟悉的很。
屋外竖着篱笆,左边开垦着一小片地, 种着些时令蔬果。右边葡萄藤攀援在支架上, 下面摆着一小张躺椅,葡萄藤上挂着水灵灵的葡萄。那边菜地里却又挂着红的饱满的番茄。再看看外面柿子树上挂着一个个灯笼似得,别说赵岩傻了眼,就是易书也觉得有点不对。
在这个岩洞里似乎毫不在意时节的问题。太奇怪了。
走在前头的‘新郎’下马推开屋门,“几位客人先请。”
他嗓音干涩沙哑, 仿佛在砂纸上摩过, 秦肖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哪有夺了主人家风头的客人。”
花轿中的女子又笑吟吟道,“客人既然如此说了我们就快些进去罢,不然宾客也都该等急了。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后面的话音扯的又尖又长, 像是有人凑在耳边低声狞笑,听的人极不舒服。易书心里默默的打了个突,他怎么觉得这新娘子说的菜,就是他们呢?
几个人并排着进去,康子神智仿佛清醒了一点,身边的小丫鬟马上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尸虫放到他嘴边,不过片刻康子的眼神又空洞起来。
秦肖了然,怪不得康子嗓音喑哑。再说就只是这花轿中一点点惑人的本事,也断不至于把一个大老爷们一直困在这。原来又是这些尸虫。
进屋之前秦肖故意落下几步,易书有些好奇的望了他一眼,秦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易书嘴角勾了勾突然生出点两人在一块下绊子的感觉,身子略侧了侧帮他挡住那些纸人的视线。
这屋子看上去不大,只是一进来却不小。里面摆了四五张桌子,待他们进来后还尚有不小的空闲。桌子上放着冷热拼盘,热菜冷菜,甚至还有不少瓜子茶果,看上去倒是真像普通人家请吃喜宴一般。
如果忽略他们腿上皆是无肉只剩一截截白骨的话,握了握袖子里的匕首,易书再看一眼脚下的影子,心里也还算是放心。
“哎呀,吴妹子你带客人回来了,也不早说,我们也好去接接。”第一桌上一个老人家放下筷子,仔细看那盘红烧鸡丁上还有缕缕血丝,半生不熟。可是刚刚他吃的却分外开心。
好嘛,这是入了狼窝了。
花轿就正正当当的摆在屋子正中间,却也没人觉得奇怪。或者已经是见怪不怪。花轿里那个娇俏声音慵懒的转了个话音,“钱老伯这话说的我爱听,我这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在这早早就动了筷子,我可不依啊。”
“不过好在我们当家的不是那般小气的,今儿也就算了,往后要是再这样,可别说我手黑,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就算了,还欺负我没当家的了?”
那被叫做钱老伯的脸色微微一黑,又桀桀怪笑了一声回着,“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吴家妹子啊,谁不知道你‘当家的’往后厉害着呢。还都得仰仗你们吃饭呢。”
眼看一来一往钱老伯和吴家妹子已经过了几个回合,那吴家的又转了个话头冲着他们来了,“几位客人倒是坐呀,薄酒小菜别嫌弃才是。”
这花轿里的女人大约死了有些年份,说起话来倒是有些像旧时的人。开始听着有些不适,到如今也能顺着说上一二。
易书快速的看看这几桌,第一桌便是那个钱老伯坐的地方,第二桌最奇怪的便是有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不过看上去却没什么不对。既非枯骨又不像是怪物。第三桌普普通通,只是紧盯着他们像是急着下锅。第四桌围了六个人显得有些挤,倒是不知道明明还剩下一张桌子为什么非要共同挤在一个地方。
想来是没得他们选了,易书几个人挑了空荡荡的第五张桌子坐下。桌子上干干净净,丝毫灰尘也无。
近期有人坐过不成?
这种长长的板凳易书也没见过,看上去倒是很像挑水的扁担,长长的一条。桌子上摆着和其他几桌一样冷热拼盘,热菜冷菜,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这桌的白米饭上插着筷子。
易书把插着的筷子拿了下来端在手里掂量。老家有个说法,只有死人才会这样吃饭。这是已经提前把他们当死人了?
胃口倒是不小,就怕他们吃不进去。
其他几张桌子一派和乐气氛,只是这种气氛之下到底有几分是真只有各自心里才知道。推杯换盏之间花轿就静静的立着,不知何时那个女人没了声响,也不再用娇俏的嗓音再说两句话。
康子依旧神色木然的坐在上座,呆呆的看着那顶血红的花轿。
酒席吃到一半,那个身材火辣的第二桌的那人举着杯子过来,视线在他们三个中间打了几个旋最终揽住了易书,“小哥哥是哪里的人,不知道今天来这是为了见识见识黑血毛,还是蜘蛛来上了梁?”
这便是道上的黑话了,黑血毛就是常说的活尸,至于蜘蛛则是文/物/贩/子。这是把他当成下来见识行当困在这的了。
“四海为家而已,跟着几位兄弟混口饭吃。”示弱总比逞强来的好,易书就坡滚驴顺势下来,不应声也不反驳。
阿五在心里勾了几笔面上却不动声色,想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康子这个想独自做大的亡命之徒,哪想到半路个被一群纸人截了胡。偏偏这群纸人油盐不进,刀枪难打,最后她也只能乖乖服了软。
但是这里的情形一次比一次狠厉,如果不能和他们结伙,很难说她不会交待在这。
心里一急动作也不免越发大胆起来,阿五几户半个身子挂在易书肩上,她本就生的貌美,人又泼辣爽利,因此在道上很是有人缘。奈何易书在秦师兄的美色下见识的久了,对上阿五只觉平平。别说是坐怀不乱,就是此刻秦师兄亲自上阵他都能一巴掌给拍出去。
就是这么任性!
阿五不依不饶,秦师兄脸色一层一层好像冰碴子压了上去,只恨不得分分钟把这层狗皮膏药扒下来。赵岩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闪出一点空座默不吭声的把阿五摁下坐着。阿五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不上钩的样子,缓缓把杯子放下,“不用美人计来着?”
赵岩憋住笑努力想着自己还是人民好公仆,“不用,毕竟都困在这了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阿五一拍大腿,“早说呀!”
许是音量有点高,前面几桌都回头看着,阿五摆摆手摆了个道歉的手势,再说话声音已经低下去,“看起来,你们也是被‘请’过来的?”
易书端着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一派无聊,“是啊,那些纸人看上去就不好惹。”
想想一个纸人收拾了他们后边的尾巴,怎么想武力都很悬殊。再加上如今这几桌,还有那两个看上去就力大无穷的石人。秦肖要不是为了他心理上能过得去点,他们也不用这么深入虎穴了。易书心里一阵一阵的自责,到最后连翻弄饭菜的兴致也没了。
阿五单手托腮,手中摇摇晃晃一杯水酒,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喝下去,看来也是知道这里面有问题的。
“说起来是这样,不过现在是没办法也得想办法了。你们困在这还不久,我在这一个星期了。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的变化,再不跑可就跑不出去了。”
阿五一杯酒倒在地上,眉眼中少见的染上一点狠毒,“要不是这家伙心思太黑,我们也不用栽在这!”
易书愧疚感更重,倒是秦肖见他难过转了转话题道,“你说跑不出去,难道这里还会有什么变化不成?”
阿五自知失言,现在他们双方勉强算个同盟关系,她若是在自己人面前摆出一副狠辣样子不免让人对她起了防心。
“你们大约还不知道,看到那个花轿了吗?我见她回来过七次了。每次都带着不同的人回来,但是每次很奇怪。”说到这阿五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样子,声音渐渐就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