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都有同样的目的, 想看一看有没有成功逃脱的白鹿。
　　在白鹿出现之后，阴兵就停止了前往中心山脉的举动，显然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白鹿本身。他们口中所喊的“杀妖鹿，祭亡灵”大概也是他们来此处的原因。
　　人类评判妖精的标准是怎样的众人不知，但是本身就是妖精的几个却很容易判断出，那白鹿绝不是妖，或者说白鹿更偏向于灵。
　　妖由本体实物修炼而来，而灵多是天地或风水极佳之处孕育出来的灵气，经年累月，灵气有了自己的意识，然后化成一定的形态，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灵在修行方面占据一定优势，它们比妖精更逍遥自在，不喜拘束，七情清浅，六欲寡淡，是天生的修行赢家。
　　别说人类，就是作为一只爱旅行的蜗牛精，何以居见过的灵也屈指可数。
　　“商君，你觉得这鹿是什么灵？”一边在树梢间跳跃，苏无加一边问商九辕。
　　商九辕也是同样在树梢间跳跃飞驰，一手还虚护着胸前口袋，生怕里面的小宝贝疙瘩掉出去。“十有□□是白鹿山孕育出来的灵，通俗来讲就是山神。”
　　一身黑色劲装的苗八尾动作更为敏捷，时而来一个帅气的空转，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是在跳舞。三道身影就这样避开了下方混乱的战场，迅速向着外围包围圈而去。
　　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三人很快便到了边界。
　　已经有不少白鹿冲到了包围圈，正不要命的往外冲。但它们并没有什么强大的灵力，头顶那双优美的鹿角勉强算作武器，横冲直撞却也抵不过锋利刀尖，最终死在包围圈内，一步之遥外，便是自由和生命。
　　悲伤的鹿鸣不断在耳边响起，由弓箭手筑成的防御线还在无情抛洒箭矢，铺天盖地的箭雨如一张大网，笼罩而下。
　　“那边骑马的应该是个将领，我们过去看看。”站在一棵古树的树顶，视野极为开阔，远处一处火把密集区，有一队骑兵伫立，中间为首一人衣着服饰区别明显，想必是领军之人。
　　三人动作轻盈，古树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掉落。在距离那将领约有二三十米的另外树枝间藏身，并未继续靠近。
　　三人加一只团子都屏气凝神，观察着情况。
　　“妖鹿阳春，惑乱军营重地，蛊惑将士，意图以下犯上，奉吾王之命，擒拿祭天，告慰亡灵，赦罪将领柳白，枭首悬尸，曝尸三日，以警后世！”
　　“妖鹿阳春，惑乱军营重地，蛊惑将士，意图以下犯上……”
　　每隔一段时间，那将领身旁都会有人高声陈述一遍同样的话，意图激怒什么。
　　而效果也是十分明显，越来越多的白鹿冲了过来，然后又倒了下去，周而复始，一具一具触目惊心。
　　直到再也没有白鹿出现，那将领才抬了抬手，高声喊话的人停了下来，迎战状态的将士们也停下了攻击。
　　场面很安静，除了鲜血的流淌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那将领骑马上前，马蹄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他行至一只尚未断气的白鹿身前，翻身下马，以未出鞘的长剑挑起白鹿的脑袋，声音中带着冷和疑惑。“究竟是怎样的倾城之姿，诱惑得柳白违抗军令也要放你走，不如化个形我看看，是何模样？”
　　白鹿并不理会面前的人，只是一遍一遍呦呦的鸣叫，似在呼唤什么人。
　　寒光划过，刀锋割断了白鹿的脖子，叫声戛然而止。那将领手上动作极快，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出鞘的。“将这些白鹿的尸体都带回去，祭天。留下一部分人继续进山围捕剩余的白鹿，见到的统统杀掉，务必做到一只不剩。”
　　“属下听令！”身旁一副将抱拳领命，带领一队人进山搜捕去了。
　　将领重新翻身上马，离开之前还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白鹿尸体。“区区鹿妖，纵有百千/分/身，也抵不过我千军万马，可惜了柳白，一代名将，却死于妖邪之手，还是断袖之齿，有辱我大宗名誉，传我命令，再有擅自着素缟，挂白灵祭奠柳白者，就地正法。”
　　话毕便率领骑兵纵马而去。
　　留在原地的众多将士沉默以对，片刻之后继续执行命令，清剿剩余的白鹿。
　　何以居在商九辕的口袋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思索刚刚那段话的意思。一个叫柳白的将军和一个叫阳春鹿妖的二三事？
　　周围的阴兵少了，苏无加自然就放松了下来。“那个叫柳白的将军人气挺高啊，断袖这样的传闻之下还有人为他祭奠，只是死的憋屈了点，哦，这鹿灵也有点惨，好好一山神怎么就混成鹿妖了。”
　　八尾在旁边拆台。“我们也是妖精。”
　　苏无加。“不，我们是神兽！神兽懂吗？”
　　八尾转开视线，不予回应，何以居却在两秒钟后接话。“我知道，我知道神兽！”
　　苏无加微微扬了扬头，这才是正常的面对九尾狐的反应嘛。
　　何以居下意识的想从灵府掏照片，不过后知后觉这次自己是裸奔来着，于是只能靠比划。“神兽，学名羊驼，经常he~tui~的那个！”
　　苏无加？？？什么鬼？
　　明明还挺悲伤的气氛顿时淡化了下去，苏无加正打算继续为自己正名的时候，商九辕从树上跳了下去，没办法，另外两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好在附近的阴兵已经进山去围剿其他白鹿了，周围没有什么危险。
　　商九辕走到一具白鹿尸体的旁边，蹲下身子伸手碰了碰，神色多了几分了然。“这些白鹿应该都是阳春所化，灵是无中生有，有灵气便有了形，它本体不死，灵力不消，便可以分化出无数白鹿，本体应该在中心山脉。”
　　“这阳春都是山神了，其他地方不说，至少白鹿山脉这一亩三分地他还是说了算的，怎么会任由阴兵在这里，还重伤它？损失这么惨重，得过多久才能补回来。”苏无加跟在商九辕身边，三人准备返回，带领众人继续深入白鹿山脉。
　　“也许它根本就不想飞升，它应该是想找柳白的尸体，为柳白大肆祭奠，所以在白鹿山脉，什么都是白色的，进入其中的生灵，默认是前来吊唁的，所以也会被染成白色，当然，这些只是初步推断。”何以居冷静分析完，还不忘询问商九辕的意见。“商君觉得呢？”
　　商九辕自然是点头。“嗯，没错。”
　　因为线索不多，四人决定跟着阴兵继续向里，继续搜寻更多的线索。
　　被留在沟壑当中继续藏身的其他人就显得有些焦躁了，外面惨烈的战况让人心绪不宁，哪怕战事并未波及自己，但几乎每个人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们要不要冲出去帮忙，照这样下去，白鹿以及白鹿山脉的动物只怕要死绝了。
　　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没有接到出去迎战的命令，自然要严阵以待。至于游侠小姐姐就更不用担心了，没有何以居的命令，她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凉川正坐立难安之际，外面的战况平息了很多，不是因为哪一方退却了，而是因为杀戮已经接近尾声，不管是白鹿还是动物，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管了，我出去了！”凉川一咬牙，就决定要冲出去，结果脚步刚刚迈出洞口，就被一根树枝抽中，顿时疼的嗷一声缩回了脚。
　　再抬头，商九辕三人加上口袋里的何以居便走了进来。商九辕淡淡的开口。“你想出去干什么？”
　　凉川有些心虚，却又觉得自己没错。“想救一下白鹿！总归是生灵。”
　　“别白费力气了。”苏无加找个了空地坐下。“白鹿是这座山的山神，它自己想死，谁也救不了。”
　　“啊？它为什么想死？”凉川搓着自己的小腿，不解的询问。


第45章 蜗的恐惧
　　苏无加一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它觉得柳白死了吧。”
　　“柳白又是谁？”凉川觉得片刻不见，自己就掉队了, 都已经听不懂苏无加在说什么了。
　　苏无加思考了一下, 简单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当然, 他并没有将自己带入任何一方，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
　　凉川听后沉默许久。“这么说一个叫柳白的将军和这个叫阳春的白鹿有了断袖传闻，白鹿蛊惑柳白害死了很多人，上面知道消息后命令柳白杀死白鹿，柳白抗命了。于是上面另外派了一个将军过来, 杀了柳白, 又来围剿白鹿？”
　　苏无加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真相如何尚且不好判断。但是很明显, 这些前来围剿白鹿的人最后都死了, 否则也不会变成阴兵，而且尸体应该就在白鹿山脉之中。”
　　然而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大量尸体，通过阴兵来估算, 这支军队至少有上万人，如此多的尸体都去哪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中心山脉, 那里伫立着最高的, 最大的山峰。
　　“我们连夜出发吧，跟在阴兵后面, 也许能有所发现。”凉川有些迫不及待, 旁边的周祝之也站了起来,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说话之际，洞口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张龄。沟壑里面此时堆积着很多动物的尸体，一脚下去就会踩进血水积累的小洼中。因为阴兵得令向着中心山脉而去，此处的战场已经停歇了。
　　很快，藏身的众人陆陆续续从洞口中走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众人都没什么睡意。于是队伍便连夜启程，向着中心山脉而去。
　　在辛苦赶路的队伍之中，唯有一人如常享受着夜晚舒适的睡眠。这个人自然就是拟态的何以居，小小的一只窝在商九辕的口袋里，甚至商九辕还掏了个薄薄的纯棉手帕给何以居当被子。
　　心灵手巧蜗便用两根折来的小树枝做支撑点，将商九辕的口袋支撑开，然后用手帕在商九辕的口袋上做了个漏斗形的帐篷出来，甚至掏出了LED小夜灯点亮。
　　于是赶路的众人就看到商九辕如同一只萤火虫一样，上衣口袋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光芒将里面何以居的一举一动都投影在了口袋的布料之上。
　　每个人的目光就这样不由自主的被商九辕的口袋所吸引，他们看到何以居调整了LDE小夜灯的位置，然后拢了拢垂进口袋里的一部分手绢当枕头，往上面一趟，然后伸手关了灯。
　　众人“……”为什么这个画面有些诡异呢。
　　商九辕的心情非常愉悦，因为他明智的将何以居放进了自己左边的上衣口袋，而那里就在心脏的位置。所以看上去就很像何以居住在了他的心脏里，这个想法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满足的气息。
　　“怎么，当只萤火虫你很开心呗？”苏无加在旁边无情嘲笑，觉得商九辕真的是无药可救。
　　商九辕听到之后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捂口袋，同时压低声音警告。“别瞎说，我是疯了才会想当只萤火虫，而且别有事没事提什么萤火虫，万一做噩梦呢。”
　　凉川听的一头雾水，萤火虫和做噩梦有什么关系？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发了什么新梗？看向周祝之，结果周祝之也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倒是八尾见状好心在旁边解释。“萤火虫是蜗牛的天敌。”
　　凉川&周祝之“……”是该震惊蜗牛竟然有天敌呢？还是该震惊蜗牛的天敌竟然是萤火虫呢，还是该震惊商哥竟然知道这些呢？
　　两人觉得大脑有些不够用，目光看向商九辕的口袋，那里的何以居翻了个身后，低低的似乎说了什么。
　　众人都离得有些远，并未听清，于是看向距离何以居“最近”的商九辕。
　　商九辕确实听清了。“他说，他最讨厌萤火虫。”哪怕作为一只蜗牛精，也是喜欢不来自己的天敌的。是的，鲜少有人知道，蜗牛的天敌其实就是萤火虫。
　　不过让众人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商九辕在转述这句话的时候还特别骄傲，算了，反正某人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他不突然想烤个兔子，做个菜，说什么都是对的。
　　商九辕觉得今天大概是他来到暗黑大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今天的何以居住进了他的心脏里，因为他终于知道，何以居最讨厌的东西不是自己，是萤火虫，而他不是萤火虫，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心情好了，似乎走路都带风，在商九辕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就接近了中心那座山。他们的小队远远的跟在阴兵后面，看着阴兵一路斩杀过去。
　　“山神不爱山中生灵吗？这些生灵也算是他的子民吧，他就这样放任不管吗？”凉川觉得白鹿这个山神与自己认知中的山神差别有点大，各种意义上的。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觉得山中这些动物是真的动物吗？它们早就成为白鹿山脉的一部分了，并不能算作单纯的动物了，它们就是白鹿山，真正的那些生灵应该死在了那场围剿，是白鹿复活了它们，只是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动物，而是白鹿山的一部分。”甚至如果白鹿死亡，它们当中会诞生下一个山神，但是它们终究还是选择拼死相护，想要保住没有求生欲望的白鹿。
　　说完之后，苏无加自己都有些感慨，挠了挠头。“我真不适合这种煽情戏，还是打打杀杀更自在。”
　　感慨颇多的又何止苏无加一个，这座山掩埋着太多的故事，这座山来自不知名的异时空，在那里发生过太多让人唏嘘的事。时至今日，只怕知道真相也就阳春一人了。
　　行动途中，商九辕的脚步突然一顿，转向左手边，那里是悬崖边缘，十分陡峭，并没有动物或者阴兵在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