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轻易便把自己的全部感情托付给旁人,那么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了出来。
可是结果呢?
那个人族的女子才没有记着他一辈子,在夫君找来以后没什么犹豫便跟着对方一起回到了灵洲。
甚至在生下了陆苍烨的多年后,还给那陆家主生了小儿子陆宇琴。
“就算如此,又跟魔胎有什么关系?”
在魔皇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时候,陆苍烨理清了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魔皇夜朔云瞥了他一眼,淡淡重复道:“什么关系?苍溟君的修为和魔气都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又是凭着这股力量才平安无恙地生下了你。
陆家一脉资质平平,陆长黎本人不擅剑术,听说你弟弟陆家二公子陆宇琴也对此并无兴趣。怎么就单单出了你这么一个灵洲百年不遇的剑术天才?
若说这些都是巧合,那我刚刚从你身上找到的这股魔气又为何会与苍溟君的佩剑成功融合?”
魔皇几乎是抓着陆苍烨的衣襟将他拖到了那柄剑跟前,逼着他去感应那剑上氤氲盘绕的魔气。
直到陆苍烨痛苦地合上眼睛,声音疲惫地问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知道为何陆长黎把你当成一枚弃子,不仅用完就丢,还要榨干你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你一死,陆家表面上就成了落玉川一战最大的受害者,可是陆家的人已经借着你控制了整个修真世家的联盟,从此以后陆长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宗主了。
你的行踪泄露是他的安排,是他一手将你送到了孤这里,你怨不得别人。”
陆苍烨眼中的光已经极为黯淡,可他仍是带着一丝不甘继续追问:“证据呢?”
魔皇闻言竟连话都懒得答,直接扔给他一张信纸,还有一份审讯陆家投降细作得到的供状。
那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大公子此战不能胜”,甚至连落款署名都没有。但是那信纸外残留的家主封印却是伪造不出来的。
反倒是那份供状将他的下属是如何收到家主密信,又是如何背后阻挠他获胜,暗通魔域的行径写得明明白白。
陆苍烨有些生无可恋地倚靠在牢狱湿冷的墙壁上,心中的生念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可是这并不是魔皇想要的结果,他废了这么大力气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可不是为了看陆苍烨寻死的。
他想了想,开始将最阴暗不堪的那部分展露出来:“从一开始,陆长黎便一直觉得你是魔族的孽种。
毕竟,要是花心思追查,魔气是根本无法掩盖的。灵洲人族在这方面很无知,单凭气息根本分不清魔胎和人族魔族混血的差异。
陆夫人生了你之后元气受损,本是没希望再生育的。
但是陆长黎一边维护着他专一深情的美名,一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绝后,硬是用伤身的药物令陆夫人又生了一个儿子。
在他眼里,你弟弟才是他的亲骨肉,至于你……不过是他统御世家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不知道这番话哪里触动了陆苍烨的神经,那无力的修长身躯猛地颤动了一下。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周旋于各个世家之间,而母亲沉默寡言,时不时看着他默默流泪。
弟弟宇琴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那时候他已经稍微开始懂事了。觉得刚出生的宇琴哭得惨兮兮的,比自己还要可怜,便忍不住多陪伴照顾些。
他从没觉得母亲是弟弟害死的,可如今魔皇告诉他,一切都和他想得不一样……
但就算他会因此恨上陆长黎,也没法将那些负面的情绪发泄在宇琴身上。
那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弟弟,乖巧可爱又懂事,他们都是一样没有选择地来到这世上的。
陆剑圣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而后又被心中溢出的纠结和痛苦填满……
他需要时间,他想要让自己想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活着的。
……
燕云幻境。
已经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何执剑的苍羽君沉默地看着黑压压聚在一处的灵洲修士,最终,目光定格在了稳居中央的陆长黎身上。
其实,他长得确实和陆长黎不怎么像。无论是他还是弟弟宇琴,相貌上其实都是随母亲更多一些。
想到这一点说不定早就成为了判定他是魔族孽种的证据,陆苍烨英挺的眉宇又一次微微蹙起。
既然觉得他是魔族孽种,那他也不能白白担这骂名,总要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
苍羽君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全身的剑意逐渐凝聚。
陆长黎身为修真世家的共主,此时自然要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些宗主的风范。
他看着多年未见的大儿子,面容严肃地走出人群来到阵前质问:“魔物,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冒充我儿陆苍烨,在此扰乱人心的?你们到底把宇琴带到了何处?”
陆苍烨许久不曾用真面目示人,面色略微苍白,但是脸上却挂着十足讽刺的笑意:“曾经的灵洲剑圣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冒充的。是真是假,陆宗主何不亲自试试?”
说罢不待陆长黎回应,苍羽君毫无心理压力地挥剑直取要害。
光影交叠之间,这副场景竟和陆宇琴在燕云幻境中的可怕噩梦惊人地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还是道貌岸然陆宗主和叛逆弑父陆剑圣~
其实陆剑圣和魔皇的经历有点像,俩人某种程度上能够达成相互理解。
但是在对待弟弟的态度上,还是天差地别。
至于宇琴……虽然他经历了一段没有哥哥的痛苦日子,但是本质上还是蜜罐里长大的小天使,想要理解邪恶且偏激的魔皇,实在是很难了。
下一章小安和云师兄就出来了,我这个字数啊真的控制的很艰难QAQ
第45章
魔域南疆, 无名荒山。
一道悬浮于空中的正圆形传送阵悄然打开, 又悄然隐去,最终只余下荒山之上两道模糊的人影。
安归澜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云师兄,眼中的心疼和忧虑再也遮掩不住。
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云师兄还是一只乖巧软萌的大猫猫, 白日里有些慵懒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晒太阳。
可是再次见面之后, 云师兄却已经成了现在这副半妖半魔的模样。一灰绿一深紫的异瞳以及邪异俊美的外貌, 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平常的云溯望。
明明已经在极力克制压抑, 云溯望周身不断翻涌的魔气还是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他已经承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眼见云溯望的情况已经不是简单输灵力可以解决的, 安归澜便顾不得隐藏行迹躲避追兵。
他想找个药铺买些药材,然后再替云师兄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好在此处虽是荒山, 但山下不远处就有个规模中等的镇甸。
安归澜以现在半步元婴的修为放出神识探查, 镇上妖魔两族混居,几乎没有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强者。
看起来应当是魔域边境一个无足轻重的妖魔聚居区。
暂时摆脱了危险, 安归澜脸色稍霁, 柔声道:“云师兄若是觉得累了, 就变回去休息一下吧。
现在暂时安全了,我们一会儿就到山下的镇上找家医馆。”
他不敢太用力地握住云溯望的手臂, 生怕对方腕上、手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次再流出血来。只是微微笑着,在云溯望体力不支向前倾倒之时将对方稳稳扶住。
云溯望听到了师弟的话根本没有力气再回应, 心中没来由的安定下来。他的头枕在安师弟的大腿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一阵白光闪过,地上容貌妖异的美青年不见了,反倒是安归澜怀里多了一只安然熟睡的银渐层大猫。
触到怀中猫咪温软顺滑的皮毛, 安归澜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他表情不变,手却忍不住一下一下十分温柔地给怀里的大猫猫顺毛。
直到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一片毛茸茸之下有些发硬的血痂,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再也不动了。
对他的云师兄来说,落霜峰上避世而居的安稳日子早就没有了。
这些天来他面对的只有来自灵洲师门和魔皇兄长的轮番折磨,只怕连像现在这样稍微睡上一觉都是奢侈的事情。
就算云师兄嘴上不说,但单看他化魔的程度也知道,他的心境发生了何等剧烈的变化。
安归澜生怕在这样发展下去,云师兄真的会被霸道的魔皇血脉彻底扭曲,变成毫无生念一心灭世的疯子。
他的云师兄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不该用那些坏人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安归澜这样想着,忍不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他想趁天黑之前带着云师兄在镇子里安顿下来。
……
浮流镇位于魔域西南端,落玉川以北的边境地带。
因为妖族魔族散居,镇上鱼龙混杂,打架斗殴等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因此镇上医馆的生意也特别兴旺。
舒亦寄坐在自家的医馆里,刚送走了一个被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男性魔族,便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俊秀少年怀里抱着受了伤的银渐层猫走了进来。
他那双有些魅惑的狐狸眼微微抬起,将客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少年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全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便兴趣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等到安归澜在柜台前站定,思虑着是要先买药还是先看病的时候。
舒亦寄率先开口:“我们这儿不是兽医馆,公子要是打算给猫看病还是请回吧。”
没料到老板会这般冷淡地赶客,安归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半藏在柜台后的年轻狐妖。
确认自己身上隐去人族气息的真洲巫术仍在正常运转,方才开口:“我知道这是给妖族和魔族看病的医馆,所以也不算是找错了地方。”
他那双清透的深灰色眼睛看着淡眉墨瞳身姿纤细的狐妖,试探性地问道:“您是舒老板么?”
舒亦寄对店里来的生面孔早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的精湛医术摆在那里,有外地慕名而来的客人也是常事。他点头回应:“我是。你是要买药还是看诊?”
见找对了人,安归澜的眉眼舒展开来:“能否先看看我师兄的状况。”
说罢他动作温柔地把怀里的大猫猫递了过去。
舒亦寄见那少年管猫叫师兄,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竟丝毫没看出来那猫是一个变回了原形的妖族。
照理说妖族修成人形之后,除非受到重创、妖力微薄,否则不可能轻易变回去。
这种变成原形的妖族凭他的修为应该一眼就能看穿的……而他现在看不出来,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只猫师兄就算变回了原形,实力仍旧在他之上。
想到这里,舒亦寄倒是提起了兴致。
他一边放出灵力检查面前的银渐层猫,一边对那少年说道:“你既然特地来找我,就应该知道我这儿的收费并不便宜。看一次病,付一次灵石,谢绝赊……”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年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串绑在一起的妖丹,他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妖兽的内丹,上面有金的有银的还掺杂着少数几颗七彩的。
就这么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舒亦寄的眼睛有些直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少年干脆直白地说道:“舒老板,我没灵石,但是听说你一直收妖兽内丹制药,就顺手去附近的荒山上猎了一些。
若是你能救师兄,这些便算做预付的诊金,剩下的我会慢慢补齐。”
舒亦寄确实很需要妖兽的内丹,但他一个只会医术的战五渣妖修,根本没能力自己上山猎妖兽。
所以他从来都是攒够了一定的灵石,再去找附近的魔族猎户买。
浮流镇的猎户都是些身材魁梧的普通魔族,猎些低级的妖兽剥皮取血是容易的,但是遇到金丹期往上的妖兽就是在赌命了。
这也就意味着妖兽内丹在浮流镇是稀缺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就算有猎户出售,转手的时候价格也往往就翻了倍。
这也就是舒亦寄收取高昂诊金的原因——制药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他不止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妹妹,给妹妹攒嫁妆,更何况,还有后院那个人……那人定期服用的固魂丹是万不能断的。
很快,舒亦寄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少年的开价早已是正常诊费的百倍千倍,更别说这还只是订金。说到底,这单生意还是他舒亦寄比较赚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狐狸眼的医馆老板就开始专心诊治。
然而他的妖力刚刚在那只银渐层猫身体里走了一圈,就已经变了脸色。
少年的师兄并不是纯粹的妖族,而是妖族与魔族的混血,大概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比妖族血脉强大许多的魔族血脉呈现出失控的态势。
毫不留情地向外扩张,侵蚀心智,打破了血脉之间天然的平衡。
不仅如此,猫师兄的妖族血脉还残留着四道化妖劫。这种一旦沾上必定会死的血脉诅咒处理起来最是棘手……
果然,送上门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
舒亦寄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猫师兄的病治起来太过麻烦,就算平息了暴动的魔族血脉,化妖劫也会成为他的生死关口。
但是要让他放着那么多珍贵妖丹不赚,继续和妹妹过穷日子,眼看着后院的恩人一点点病死,他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