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三这些年一直在试图窥探图中秘密,只是嫡系将最后一幅图藏着始终不肯变卖,罗老三才不得不亲自动手。
现在他凑齐了八幅图,找到了仙人陵寝,却有人在他前面闯了进去。
罗老三眼中杀意凌冽,不管是谁,挡了他的成仙路,都得死。
张羡鱼深入墓穴,发现这里面的布置极其简单,只是墓道弯弯曲曲,似暗含阵法。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终于从阵法中脱身,来到了另一道石门前。
张羡鱼担心蔺无水安危,下意识想去推门,却在手指触到石门时,忽然一阵心悸,仿佛门后有什么一样。
他忍下心中异样,抬手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间简单到极致的石室,左边是石桌石凳,右边是一张石榻。石榻上坐着一个青衣人,面前摆一张小几,小几上摆一局未下完的棋。
青衣人背对着张羡鱼,身姿挺拔,气质卓然。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光洁如玉。张羡鱼看着青衣人,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更为强烈。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深刻的亲近感。
他踏步向前,想去看青衣人的脸,却没想到在他靠近青衣人,堪堪要窥见真容时,端坐着的青衣人瞬间化为了尘土,洋洋洒洒落在石榻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色灰尘。
张羡鱼心中怅然若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仿佛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在他即将抵达终点时,切断了。
石室内再没有什么线索,张羡鱼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扫过青衣人对面时,却见那面石榻干净无尘,仿佛有人片刻前还坐过。张羡鱼目光一凝,将要转身出去,却见门口一道红影倏然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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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红影一闪而过,张羡鱼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但是对方的速度太快,张羡鱼追了几步,便很快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他本来以为这只是座普通墓穴。现在想到外面的阵法,还有行踪飘忽的红影。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也越发的担心起始终不见踪迹的蔺无水来。
张羡鱼心里担忧,看看四周,发现这墓穴进来时看着小,但其实内部大的很,刚才一路走来还遍布阵法,一不小心就会误入迷障。他担心蔺无水也被困在了阵法中,想了想只能原地坐下,从包中拿出符纸迅速画符,然后将符箓叠成千纸鹤的模样,全部放出,让它们去四处寻找。
而他自己,则小心的深入探索这充满未知的墓穴。
这座墓穴看起来跟历史上常规的墓葬规格不同,除了张羡鱼看见青衣人的那间墓室外,再没有看到其他的墓室。反而是墓道九曲十八弯,看起来仿佛一个大型的迷宫。张羡鱼小心分辨着墓道,缓缓深入其中。
不知道在墓道里面穿行了多久,张羡鱼感觉越走这迷宫就越大,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心中甚至开始隐隐出现的一丝焦躁,双眼迷茫一瞬,张羡鱼瞬间警醒,立刻盘腿坐下,调息一遍默诵清心咒。
运行一个小周天后,有些混沌的灵台顿时恢复清明,张羡鱼目光在纵横交错的墓道间逡巡,寻找着最正确的那条路。观察良久,张羡鱼一喜,坚定的超最左边的那条墓道走去。他身后,在他踏上左边墓道的同时,其他墓道霎时消失无踪,甚至连他来时的路,也一并消失。
张羡鱼没有回头看。越往里走他心里的那种异样感越重,甚至还隐隐泛起了一丝熟悉感觉。他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清心咒,脚下步伐却一步比一步坚定。到了最后,在这庞杂墓道中越走越快。不过半小时,他就感觉周围的气息明显一变,那种混沌的令人焦躁的感觉消失了。
他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间墓室。这墓室看规模和位置,应该就是主墓室了,
墓室的铜门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还是曾有人来过这里,本该紧闭的铜门开了一条缝,铜门上还雕刻着一只巨大又怪异的眼睛图案,那眼睛是竖立的,左边四条线,右边五条线,就好像人眼的上下眼睫毛一般。
符号只有简单的线条,但是乍一看上去,却仿佛铜门上真有一只眼睛看着你。张羡鱼上前仔细辨认,确认从未在任何一本书的记载上见过类似的符号。历史上与眼睛有关的符号有许多。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张羡鱼站在门前研究了一会儿,确认记忆里搜索不出来任何信息,才推开铜门进去。进了墓室后,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墓室正中间,那一具被锁链吊起的棺材。棺材以青铜打造,上面布满绿色铜锈。
棺材被粗大的锁链悬在半空中,而在棺材正下方的石板上,也刻着一只跟铜门上一模一样的眼睛。眼睛的大小和棺材差不多,张羡鱼盯着那眼睛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感,目光上移,就见正对着棺材的墓穴顶部,也刻着一只眼睛。大小形状与地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棺材悬在半空,两只眼睛则一上一下的盯着它,还有铜门上那只巨大的眼睛……张羡鱼心中隐约觉得,这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封印术。
远古时期有图腾崇拜,不同的图腾代表的是不同的神祗,而其中关于眼睛的图腾有不少,其中有名的便是三星堆发现的眼睛状饰件。那是对蜀人始祖“纵目神”蚕丛的崇拜。
远古时代的人们,大多都相信代表神祗和祖先的图腾具有守护的意义。
但是看现在的情形,这具棺材被锁链吊在半空中,棺材上下方还有铜门上都刻上了眼睛的图案,不像是守护,倒像是想借助祖先或者神祗的力量看守镇压棺材中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棺材的主人到底是谁,又做过什么事情,即使死后也不得安息。
虽然好奇,但是张羡鱼没有立刻去看那具棺材,而是先扫了一遍墓室四周。这间墓室很大,但里面却很空,一点陪葬物品都没有。倒是墙壁上依稀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画。
张羡鱼确认里面没有机关之后,抬步去看墙上刻着的壁画。
时间的侵蚀下,这些原本就十分抽象的壁画已经模糊不清,张羡鱼拧着眉从头看到,才大概明白了,这是讲述棺材主人的生平的。而他猜的也确实没有错。棺材里的人,是被族人镇压在此。
壁画从棺材主人出生讲起,他是族长的儿子,但是自出生起便能说话走路,很小的时候便能捕猎打战,在壁画的前半段,族人非常敬畏他,事事以他为先,几乎将他奉为神祗。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壁画中的棺材主人形象变成了兽头人身的怪物,壁画中,他变得嗜血,杀了许多的人,小小的孩子拿着比他还高的长戟站在尸堆上,宛若杀神。
幼儿渐渐长大,族人却越来越畏惧害怕他,认为他是邪魔,于是族中爆发了一场战争。棺材的主人战败,尸体被装进青铜棺材里,以铁链锁住悬空,再以神灵之力镇压,让他的魂魄永世不得安息转世。
壁画画的很简单,张羡鱼连蒙带猜大概拼凑出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悬空的棺材之上,古人有入土为安的观念,现在这棺材被悬空,便是不得安息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棺材看看。
以符箓封住墓室以防意外,张羡鱼以掌心雷劈断锁链,青铜棺材重重砸在地上,激起飞扬的尘土。从墓穴顶部垂下来的锁链晃荡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张羡鱼谨慎上前,将锁链拨开,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棺材盖。
盖子缓缓推开,首先入目的是一袭红衣,张羡鱼目光一紧,用力推开盖子,却见棺材里只有一具红衣包裹的枯骨。
张羡鱼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刚才闪过那道红影。看着棺材中的枯骨,张羡鱼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重新合上棺材盖,默念了几遍往生咒,才转身离开。
刚出墓室,眼角余光再次瞥到一道熟悉的红影,张羡鱼眼神一凝,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红影身形飘忽,张羡鱼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个穿红衣的男人,一袭红衣在空中翻飞,如鬼似魅,飘忽不定。
这是墓穴里唯一的活物了,想到不知道所踪的蔺无水,张羡鱼目光一厉,雷霆从掌心闪现,他必须抓住他。
身前的红影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发难,身形顿了一下,却没有完全躲开。飘忽的身形当下就多了几分滞涩。张羡鱼目光一凝,又是接连几张符箓飞出,瞬间封住红衣人的后路。
红衣人一直想跑,却无奈张羡鱼速度太快,他又一直不肯反击,当下就被困住了。
“你是谁?”
张羡鱼手中酝酿雷霆,小心的靠近他。
红衣人背对着他,身姿笔直,如松如柏。张羡鱼看着他,心中涌动的熟悉感觉更甚。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张羡鱼冷声道:“你转过来。”
红衣人背对着他不动,张羡鱼却没有耐心跟他空耗了,一道雷霆劈在他脚边,乱石飞溅中,他声音越发冷冽,“转过来。”
他不依不饶,红衣人垂下来的手攥紧又松开,终于在他的逼迫下缓缓转过了身。
熟悉的背影,转过身亦是熟悉的面容。
蔺无水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喉头滚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来。
张羡鱼皱起眉,防备着是幻术,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个一身红衣站在他的面前的,都是他熟悉的蔺无水。他绝对不会认错。
收起防备,张羡鱼大步向前,目露担忧的看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见我跑什么?”
蔺无水深深看着他,跟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些不一样,张羡鱼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小声嘀咕,“中邪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回家了?”
蔺无水来之前将身体妥善放在了别墅里,现在忽然有了身体,张羡鱼一时狐疑,总觉得蔺无水此刻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狐疑的打量着他的脸,游移片刻后目光却一顿,紧紧盯着他耳后的位置——在那里,有一个鲜红的眼睛图案。大睁的眼睛,左四右五的横线,与刚才在墓室中看到的眼睛一模一样,再联想到那棺材中的枯骨也穿着红衣。张羡鱼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蔺无水反握住他的手,凝视他许久,才哑声开口,“你跟我来。”
张羡鱼便被他牵着,重新回到了先前那间墓室,墓室中的棺材已经落了下来。张羡鱼看看他又看看棺材。眼中尽是疑惑。
“你跟这棺材里的人有关系?”
蔺无水沉默不语,牵着他来到壁画前,低声道:“这是蜣阿族留下来的。”他的手指在刚出生的小孩儿身上点了点,又道:“这是蜣阿族族长的儿子。生而通晓万物,身具异能。他是蜣阿族最勇敢的战士。蜣阿族族人认为他的降生是神灵的赏赐。”
他牵着张羡鱼往前走,手指停在那个兽头人身的少年身上,“但是他太勇猛了,杀人如同捏死蝼蚁,族人们渐渐开始害怕他,畏惧他……后来,他在族人眼中,就变成了怪物。”他的手指缓缓滑动,最后停在了那具有些抽象的棺材上,低沉道:“族人害怕他,不再认为他是神灵的赐予,反而开始相信他是邪魔的化身,是灾难和战争的开端。”
“他们发动了叛乱,捉住了族长一家,以此要挟,将他杀死并镇压在了青铜棺中。并请求神灵之力镇守,让他永世不得安息,不得转世。”
先前看这些壁画时,张羡鱼心中并无感觉,然后此刻被他牵着,又听他讲述一遍,他的心脏忽然就抽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着他。
蔺无水笑了笑,继续道:“也许他真的是邪魔化身,即使被杀死镇压在青铜棺中,他的魂魄却并没有死去。一直被封在棺中,直到很多年后,有一伙盗墓贼闯进来,破坏了墓室镇压的封印,他的魂魄才得以从棺中出来。”
“被镇压千百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族人战斗的战士,而是充满了怨恨的恶鬼。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蜣阿族的后人,灭了整个蜣阿族。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蜣阿族。但是他仍然不满足,心中的怨恨无处发泄,他便召集了无数恶鬼,称一方鬼王,搅乱了整个阳间与阴间的秩序。”
张羡鱼平静的看着他,对他说出来故事竟然一点不觉得讶然,而是看着他眼睛问道:“他叫什么?”
蔺无水垂头与他对视,沉默许久,才艰难道:“无水。”
常说上善若水,无水便是不善。
从镇压的青铜棺中出来后,他便舍弃了旧名,改名无水。
张羡鱼“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问他,“为什么要跑?我找了你好久,”他的话语里仍旧带着亲昵的抱怨,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故事而产生什么变化。
蔺无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越发攥紧他的手,低低道:“你都不记得了,我怕你看见我便想起来。”
为了泄愤,他自封鬼王,亲下地府找到了当初蜣阿族那些人的转世,转世之人被他扔给万鬼吞噬取乐,因有一人的转世身份尊贵,阳间因此起了战争,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坏了地府的阴阳秩序。地府派人来讨伐他。却不是他的对手。
而他在杀了蜣阿族人转世之后,百无聊赖,又回到了这座囚禁他的墓穴之中。那些被他召集起来又放任不管的厉鬼,却仍然在阳间作乱,最后地府无奈,请了已是半仙的他来。
他早就得知消息,却并无战意。反而是张羡鱼出乎他的预料,并没有直接打上门,而是如同做客一般,住到了墓穴之中。
他不理他,他仍然怡然自得。后来时间久了,他偶尔会邀他下棋。他并不会,还未弱冠便被族人残杀镇压,这世间教会他的只有怨恨和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