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用剑抵挡住修士的剑的瞬间,同时又回忆起方才自己心里对杀戮的渴望,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慌,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文天冬看出了赵雪寒心中的忧虑,柔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具身体是魔尊的,你先前又没有修炼过,出现些意外也算正常。”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若你真的想要修炼,我们派的入门道倒是应该比较适合你。”
赵雪寒眼睛一亮:“真的?”
文天冬笑了笑:“元成派剑修多。剑修戾气重,练久了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我派入门道以静心为主,再向上进行修炼。我看你在台上的表现,的确应该先修习一下入门心法,至于有没有结果,可以之后再看。”
赵雪寒心中高兴,不住点头:“那这样的话,我明天再去元成派要一份他们的心法来。”
文天冬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赵雪寒的额头:“你还是别去了。要是再去的话,我派那些人能放你走?入门道我倒是还记得,一会给你默写一份,你照着慢慢修炼。”
赵雪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又小声说:“你可别告诉严珂。”
“别告诉我什么?”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赵雪寒瘪了一下嘴。文天冬转身,笑道:“你回来了。”
严珂点点头。他手上拿着一个纸包,不知道出门干了什么。此时正一脸审视地看着赵雪寒。
“小寒正与我讨论修炼的事。”文天冬说。
赵雪寒赶忙转头给了文天冬一个眼神。文天冬笑了起来,弯下了眼睛。
“没关系的。”他说,“小寒他体内气脉不稳,我将我派的入门道写给他,练练心法对他有好处。”他抬头看着严珂,“若这你都要反对,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严珂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他什么都练不成,”严珂说,“我担心文先生浪费时间。”
赵雪寒听得心里不满,正要回嘴两句,文天冬却笑着说:“心法也不长,我很快就能写下。之后他自己修炼就行,谈什么浪费时间呢?”
“不过……”他微微攒了下眉,走到严珂身旁,轻声与他说了两句。严珂的眼神顿时变了。
他看着赵雪寒,似乎叹了一口气。
“若需要的话,那便修炼吧。”严珂说。
赵雪寒眨眨眼睛。他从严珂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担忧之情。“我不会有事的。”不知道为何,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从赵雪寒嘴里蹦了出来,“你不要担心。”
严珂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有事”的表情。
赵雪寒吐了一下舌头。虽然刚刚自己这么说,修炼出不出事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文天冬看着二人,又笑了起来。“你教小寒一些简单的剑式吧。”他对严珂说,“若他这具身体不再活动一下的话,估计都要锈掉了。”
严珂犹豫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只教简单的。”他说。
文天冬点点头。
赵雪寒忍不住道:“教难的又怎样?我又不一定真的学不会。你不要总是用这种态度……”
严珂沉默不语,从纸袋里掏出一把琥珀核桃,堵住了赵雪寒的嘴。
文天冬很快将心法默了下来。心法不长,只有薄薄的五页纸。严珂不放心,当着文天冬的面仔细看了一遍后,才交给赵雪寒。
“每天有空的时候打坐,排除杂念,在心里默念几遍就行。”文天冬说。
“这么简单吗?”赵雪寒问道。
“修道入门原本就是静心养气。若要气脉通畅,身体充盈,的确没有什么难的。”文天冬说,“但之后如果还想达到更高的境界,就需要动心忍性,承受些许磨难了。”
“不过,”他看着严珂笑了一下,“我要真让你受苦,严珂得扒我几层皮。所以,”他眨了眨眼,“稍微难一点的剑式,我就让他亲自教你了。”
严珂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雪寒望着面无表情的严珂,抿起了嘴;“他真的会认真教我吗?”
“认不认真我不知道。”文天冬笑着拍了拍赵雪寒的肩膀。
“但我肯定,他是不会害你的。”
第30章 闲日
赵雪寒在文天冬的帮助下,算是半正经地踏上了修行之路:早上醒来在床上打坐,下午在严珂的监视下在院子里练剑。
严珂不会害自己,但教得肯定不算认真的。他最常做的,就是让赵雪寒一手持剑,展开手臂,有时候还让他翘起一只腿,总之先摆出一个及其愚蠢的姿势,然后保持这个姿势站立一个时辰,美名曰让赵雪寒将基本剑式牢记于脑中。
而他自己,则是在得到林家父母的允许后,在院子里生火,一边看着赵雪寒摆姿势,一边噼噼啪啪地烤红薯烧栗子,等他练完了,便直接剥给他吃。
这样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符合自己魔尊的身份。赵雪寒站了一个时辰后,蹲在火边,嘴里一边嚼着栗子,一边愁苦地想。他现在过得生活哪里像魔修的日子。这样和严珂在火堆旁一蹲,简直就像是退休十几年的老头老太太。
赵雪寒移动眼珠,偷偷撇了一眼在身旁一言不发剥栗子的严珂。
严珂这么厉害,却一直陪在一无是处的自己身旁胡闹,想必要不然是真心喜欢赵雪寒,要不然是真爱自己这条狗了。
若不是他顾着自己,又何必窝在这个院子里呢?他完全可以将魔尊杀死,取而代之,将权利握在手中,统帅魔界。
唉,真是个痴情人啊。赵雪寒想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可惜我是个狗脑子,没法回应你这一份真心。如果严珂对魔尊的身体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慷他人之慨,勉强让他上上。不过这就有点对不起真正的魔尊了。
赵雪寒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几颗栗子又塞了过来。赵雪寒急忙用手挡住。“我不吃了,不吃了。”他说,“吃得太多了,口干。”
严珂听后,便站起了身,打算给赵雪寒倒杯水的样子。赵雪寒赶紧拉住了他。被这样一个人一直这么伺候着,他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对我这么好。”赵雪寒小声说。
“我乐意。”严珂说,还是倒了杯茶给他。
赵雪寒接过茶,转了转眼珠。
既然他看起来挺喜欢我,要不然我就利用这一点,进行色|诱什么的,让他多教我点东西?
大概是篝火烤得他脑子有些不对劲,赵雪寒一边感叹着自己越来越没下限了,一边往严珂的身旁靠了靠。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笑脸。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他问。
严珂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睛,用手里的树枝摆弄着篝火,火星飞舞到空中,噼啪作响。
“是。”他回答,简单而直接。
赵雪寒心跳了一下,随即笑眯眯地问:“喜欢哪个我?喜欢赵雪寒,还是喜欢现在这个我?”
严珂没有犹豫:“喜欢这个你。”
“唉?”赵雪寒挑起了一只眉毛,用肩膀撞了严珂一下,“怎么个喜欢法?”
严珂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将地上的栗子皮捡了起来。
“你能想起自己进入这个身体之前的事吗?”严珂突然跳跃了话题。
赵雪寒楞了一下:“想不起来。”
严珂沉默了一会。篝火中的树枝燃烧着,发出响声。
“你若能想起来,就知道我怎么喜欢你了。”他轻声说。
赵雪寒默默看着严珂的侧影。他大概是真的很疼他的狗吧。赵雪寒想,又犯起了愁。但这样的话,自己这以色换利的办法又不管用了。他要是真的喜欢的是狗,肯定不会对有一个狗灵魂的人有什么其他想法的。
真不知道严珂养的是什么狗,值得他这么挂念。
赵雪寒正想着,却看见林决搓着手蹦蹦跳跳走进大门。见到院子里的火,他便朝二人的方向奔来,蹲下来在一旁摊开了手掌烤火。
“太冷了。”林决一边哆嗦一边抱怨着,“我本想出门看戏,结果戏班子里舞剑最好的魔尊不出来了。班主说是城里的人不喜欢。”他拿着树枝捅了捅火,“那魔尊演的多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嘛!白出去了!”
赵雪寒递给他几颗栗子:“你这么随便跑出去玩,就不怕你师兄弟认出你,把你抓回元成派 ?”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林决将栗子剥了壳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倒是你,天天在我家院子里练剑,练出点门道来了吗?露两手给我看看?”
“行啊。”赵雪寒拍拍手准备站起来,“我刚学会一招金鸡独立,能单腿站两个时辰,我这就给你站着看看哈。”
“别了别了,”林决急忙拦下他,“我可不想看。”他转了一圈眼珠,看向了严珂:“我今天没看成魔尊舞剑,可扫兴了,不如你来舞两招给我看看吧。晚上我让翠翠给你热酒喝。”
“不行。”严珂连抬眼看林决都懒得看。
赵雪寒却动了心思。他也喜欢看别人舞剑。严珂虽然教他剑式,却只是告诉他姿势,从来没有直接演示过。
严珂这么厉害,想必舞起剑来,也是很好看的吧。赵雪寒想着,用胳膊肘戳了戳严珂。
“你露两手吧,”他小声说,“我也想看。”
严珂转头看了赵雪寒一眼,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捡起赵雪寒放在身旁的木剑,走到庭院中央,缓缓抬起手,摆了一个起手式。
赵雪寒目不转睛地盯着严珂的动作。他刚开始移动缓慢,但几个简单的抬手后,速度便逐渐加快起来。只见他一身黑衣仿佛风一般,只听到簌簌响动,却不见具体身形。那木剑划过空气,剑刃处似乎带着一抹蓝光流连闪烁,搅动着庭院的落叶随之起舞。
他仿佛与剑融为一体,赵雪寒难以分辨那肆意飘扬的形态是严珂,还是他的剑意。院里凝结的冬日空气仿佛流动,与严珂的剑舞迎合,带着萧杀之气,与庭院的砖瓦树木共同颤动。
然后在某一刻,气流瞬间停止,庭院中拂动的墨色流风也静止了下来。树叶归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严珂缓缓地做了一个终止姿势后,轻轻放下了举剑的手,转身静静地看着赵雪寒。
赵雪寒呆呆地看着严珂,早就忘了说话。
“真棒啊……”他喃喃地由衷赞叹道,“……真美。”
严珂眉毛一挑,将剑背在了身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林决拍手笑道:“厉害厉害!看了严先生舞剑,我即便没看到魔尊,也没什么怨言了!”他笑眯眯地将栗子壳扔到火里,拍了拍赵雪寒的背:“他这么能干,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严珂皱着眉瞪了林决一眼,林决做了个鬼脸,蹦跳着跑回了屋里。
赵雪寒走上前,从严珂手里接过剑,眼里亮闪闪地看着他。
“如果我一直跟着你学剑,最后能练成像你这样吗?”他一脸兴奋地问严珂。
“不能。”严珂板着脸,用剑顶端轻轻拍了一下赵雪寒的腿。
“休息结束。接下来金鸡独立一个时辰。”他命令道,面无表情转身坐回火堆旁,嘴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赵雪寒却没有注意到。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苦着脸在严珂的教导下练一些基本招式。有时候赵雪寒也会自己动脑筋,稍稍改一些姿势。他开始尝试模仿严珂的动作,虽然有些盲目,却似乎有一点效果。
每当他用某个姿势挥舞木剑时,剑端便会产生小小的火花。再通过改变剑刃的方向,还能将火星发射出去。虽然简单幼稚,但赵雪寒还是很高兴。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严珂并不知道。他也不敢告诉严珂。
这天赵雪寒继续持剑高举双臂单脚站立一个时辰。严珂不在,他也有些松懈。天色阴沉,似乎马上要下雨了。
不知严珂去哪了,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赵雪寒想着,却隐约听到些许的啜泣声从院子角落里传来。
赵雪寒收起剑循声找去,看到林父家里的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翠翠,正抱着膝盖蹲在海棠树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哭着。
赵雪寒见不得小女孩流眼泪,他悄悄凑到翠翠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怎么了翠翠,谁欺负你了?”
赵雪寒几人在林府住了一段时间,也与府中的仆役混熟了。翠翠见是赵雪寒,也并不见外,将她哭的原因老老实实地说了。原来是翠翠妈扯了几块布让翠翠在城里的裁缝处给翠翠弟弟做新衣服,翠翠没记清楚码数,衣服做大了,被翠翠妈骂了一通。翠翠委屈,就跑到这里哭来了。
“衣服做大了,没关系啊。”赵雪寒从怀中掏出几块包好的米花糖来,哄着翠翠吃了,“你弟弟过几年再穿不就好了。”
“不……不行,”翠翠一边抽噎,一边啃着糖,“做大了,弟弟就穿不了了。”
“你弟不长子个的?”赵雪寒笑着,想着姑娘怎么头脑一根筋,“等他长高不就能穿了。”
翠翠抬头看着赵雪寒,眼中一片茫然神色。赵雪寒突然有一丝奇怪的感觉闪过。他从怀里又掏出几枚铜板,放到翠翠手上。
“要你妈还说你,你就用这钱去裁缝店,把衣服改小点……”话还没说完,赵雪寒就听到门外传来严珂与文天冬的谈话声。他急忙跳了起来,飞奔到院子中间,按照严珂离开时的姿势摆好。
严珂与文天冬二人走进了院子。听文天冬说话的声音,他们两个似乎出城,去乡下农民那里买了点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