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寒顿时感觉那几个修士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一转头,发现那陆真人如法炮制,也撕去了他旁边那人的符文。
哑巴站在床边,手臂被赵雪寒握着,脸色苍白地注视着面前的修士。
赵雪寒心里一紧,知道暴露了,便迅速将哑巴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陆真人看着二人,沉默不语。他举起手拍了三下,便有一群人从门口鱼贯而入,将房间内的几人围住。
赵雪寒定睛看去,这群人大概都是镇上的村民,打头的便是那痛失爱女的木匠,还有客栈的老板,以及几个伙计。
这群人都盯着哑巴,神情里掺杂着愤怒和恐惧。尤其是木匠,一副恨不得扒了哑巴的皮的表情。
老板显然认出了赵雪寒,看到他便惊呼:“客人!你怎么……”他眼神有些犹豫和恐惧,“……和那魔修在一起。”
“这位先生,”陆真人扬扬下巴指向赵雪寒,询问老板,“是这几天来的?”
“是的。”老板似乎不敢直视赵雪寒的方向,只抬眼看着陆真人,答道,“前天来的。”
“之前见过这个人没有?”陆真人问。
“没有。”老板答。
那陆真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赵雪寒一番,礼貌问:“先生为何与这魔修在一起?”
赵雪寒本想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将哑巴带走,却不料被这群修士逮了个正着。他虽心里直哆嗦,却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保持冷静,沉着应答,不能言语上出纰漏,才能保证自己和哑巴成功逃离。
他望向陆真人,发现陆真人现在的心理活动全部都是对他身份的疑惑,随即稍微定了下神,稳住嗓音,沉稳答道:
“我不知你说什么魔修。我只知道这哑巴画家画画好看,今天特意过来是找他为我画一两幅画的。”
“既然要画画,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那陆真人笑了一声,眼神却无一丝笑意,“先生大可光明正大直接去厢房找他,为何要用隐身符在这里相见。”
赵雪寒默默咽了一口口水,稳了一下狂跳的内心,清声道:“我看今天街上到处在拆画家的画,便想到可能这画家出了什么事。我怕有人要抓他,他便完不成我的画了,就想着在他被抓之前帮我把画画好。”
“至于这个地点,”他环顾四周,一副自然态度,“这本是画家未婚妻子房间,我与他约在这里本是想着这里人少方便。却没想到妻子突然不幸身亡。我知道这种情况和地点不适于继续商谈,却又联系不到哑巴,也不想失约,只能在这里隐藏身形等他。”
赵雪寒掌心冒汗,在一瞬间内绞尽脑汁地编出一大段话来搪塞。他自觉这话漏洞百出,而那陆真人显然是不太信的,但他的目标并不是赵雪寒,所以对他这一番话也并没有深究。
“先生刚来这镇上,有所不知,”陆真人神色沉静,缓缓说,“您身后这哑巴画家是名魔修,将咒符画入画中,吸取人的精魄以练功,致人死亡;在人死后还不放过尸体,将尸身炼为走尸,残害百姓。”
“这画先生请别人画罢,今天我便要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为百姓除了这个祸害。”说罢,他便伸手一指,一张符文迅速从他手中飞向哑巴。
赵雪寒虽然本人不怎么厉害,但这具身体却是眼疾手快。他脑子刚意识到符文飞了过来,手臂便率先行动,凌空一个手刀,将那符文打了下来。
那符文刚落了地,便伸出一条短短的火舌,赵雪寒迅速抬脚将火踩灭了。
赵雪寒抬起头,却看到那陆真人脸色阴沉,比锅底还黑。他抖了一下,迅速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这位仙人,此事还有许多疑点,不要操之过急。”
陆真人压着眉,沉声道:“这魔修害死了木匠女儿,今晚又潜入灵堂,想令她尸身变为走尸,被当场抓住。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话音未落,赵雪寒便看到陆真人猛然抬手一挥,一股风便径直向他和哑巴这边袭来。
这是赵雪寒曾看到过的,修士劈开树枝那一招!只不过威力要比先前大了很多,竟和严珂的招数相似了。若是脖子直接挨上这一招,即使脑袋没掉,喉咙也会被切开。
赵雪寒心中一凛,迅速将手伸向腰间去拿剑。他躲到这间房之前,特地回了趟客栈,趁严珂不在的时候将他的剑拿走了。
虽说他有些怕这剑,担心它与严珂的意识相连,但思考再三,若是他一人行动的话,身边有个武器,也终归胜过没有的。
他本想手握剑柄将剑抽出,却不料当初还好好插在剑鞘里的剑,此时竟消失无踪了。
赵雪寒的腰上只挂了一把空空的剑鞘。他身上的汗刷的一下全流了下来。
时间却不容他多想。凑合上吧!赵雪寒咬牙想着,一把将腰上的剑鞘扯下来,迅速横在面前。那如刀片般的风刃“铛”的一声撞上了剑鞘,震得赵雪寒虎口发麻。他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几步,但好在魔尊下盘比较稳,被他强行站住了。
撞上后,那风力便消失了。赵雪寒将刀鞘缓缓放了下来。他两股战战,浑身哆嗦,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悠然自得、全盘在握的姿态,抬起嘴角对陆真人做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大可以慢慢审问,让他从实交代,”赵雪寒注视着陆真人,“又何必这么着急呢?”
那陆真人脸色越来越差。赵雪寒看他原本一直放在哑巴身上的目光,开始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心中的小鼓敲得越发猛烈。
坏了坏了,这陆真人马上就要开始针对我了。赵雪寒盯着面前修士的嘴巴,焦急地想着,我现在身份行为都值得怀疑,若是他拉我下水,就可说不清了。必须得在他开口之前,把事件的矛头指向他。
见那陆真人双唇张开,正要说话,赵雪寒一个心急,像那说评书的收扇子吸引观众注意似的,把那剑鞘往自己手心里猛地一拍,啪的一下,声音响亮。那陆真人顿时被这声音镇了一下,只张着嘴,一时半会竟没有出声。
赵雪寒的手被自己打得疼得要死,也没空闲去呲牙咧嘴。他做出一副从容姿态,用剑鞘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后挂回腰间。
“陆真人可真是心急。人都在这里了,一句句问清楚不是更好?”赵雪寒笑了笑,沉声道,“这魔修敢在这镇上明目张胆地杀人,说不定背后有人撑腰。现在着急杀死了,岂不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怎么想,都是先把这魔修关起来,再请一两个资深修士,仔细审问为佳。不过……”
赵雪寒微微低下头,用一种仰视的目光嘲弄般地看着面前的修士:“陆真人倒是看起来很紧张,恨不得立刻将这魔修当场斩首。”
“该不会陆真人是做了什么事,有所隐瞒,”他轻声说,“要迅速杀了这魔修灭口吧?”
第14章 逆转
周围的群众顿时开始窃窃私语,陆真人脸色发青,狠狠地盯着赵雪寒。几刻后便迅速恢复了修行之人常有的高冷从容神态。
“先生何出此言。”他客客气气地说。“阁下可能并不了解魔修是如何作恶的。”
“这魔修以画家身份,在这镇上居住了五年,其间给村民作画无数,将咒符融入画作之中。”
“他所使用的画符,是靠吸人的精魂转化为他的修为。画符长期在人身边,会将人魂魄缓缓收尽。它需得多年时间,才能置人于死地。”
陆真人呼了一口气,缓缓道:“这符文作用时间长,极难被发现,这也是哑巴一直在用这咒符作恶,而没有被其他修士发觉的原因。”
他神色肃穆道:“魔修在这镇上待的时间长,作恶手法又隐蔽。若不立即斩杀,保不齐他的画中还有什么其他玄机。若是因此害了百姓,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雪寒做出一副将陆真人的话尽数听进去的样子,恍然大悟地点头:“是吗?那这魔修可真是阴险恶毒。”
他随即又低下头,做出一副沉思状:“不过这镇上许多人没买过画,还是死了,仙人又作何解释呢?”
陆真人脸色微变。“不可能……”他脱口而出,随即轻咳一声,掩饰道:“在我等调查中,并没有发现这类人。先生可以仔细讲讲。”
“画家卖的画可不算便宜。”赵雪寒道,“前几天死的那个厨房伙计,他怎么可能有钱买画?”
陆真人听罢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伙计王伍有一只泔水桶,上面画着魔修的画,已经用了很多年了。村民都是知道的。”
“是这样吗?”赵雪寒轻声道。
围观的人中有几个伙计点了点头。
赵雪寒笑了。虽然还是怕,但现在的情况他多少可以控制一下。说不定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他将手伸进怀里,拿出一块木板,递给了人群前排的老板。
“这是王伍泔水桶上的那块板子吗?”赵雪寒问。
老板愣愣地盯着那张画了萱草的板子看了一会。“是……是的,”他说,指着板上刻的王伍的名字,“这的确是王伍的字迹。”
赵雪寒冷笑一声:“那这画呢?”
老板疑惑:“不是魔修画的吗?”
“很可惜,不是”赵雪寒缓缓说,“这是王伍画的。前几日王伍与画家一起躲雨时,画家指导王伍画了一只新的萱草在桶上,画得和画家原本的作品很相似。王伍非常高兴,逢人就讲这件事。我认为客栈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是……是啊,”老板盯着那萱草,“王伍的确和我说过。我还笑话说有了画家亲自指导,这桶在他一身行头里最值钱。”
“所以这桶上的确有是一直有画,”赵雪寒淡淡道,将目光转向陆真人,“但从来都是王伍自己画的。与咒符没有关系。”
“既然画家压根没有给王伍画画,那么王伍为什么这么快就死了呢?”赵雪寒疑惑道。
他看着面前的修士,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陆真人很少去客栈,想必只在路上与王伍偶然相遇时,模糊看到过他桶上的画,然后见这画颜色形状与画家风格相近,便自作主张地认为是画家的咒符吧。”
那老板和木匠听了赵雪寒的话,又看看陆真人,似乎搞不清他话中的含义。周围的人也将目光投向陆真人,窃窃私语起来,
陆真人脸色极为难看,身上的自得之气也荡然无存,他干笑两声,仍勉强维持着一副礼貌姿态对赵雪寒说:“先生这是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不然呢?”赵雪寒抬起眼皮,一副随意神色。“陆真人怎么解释?”
“说……说不定是颜料有问题,”陆真人脸色铁青,说话也有些磕巴。“魔修给王伍用了自己的颜料……”
赵雪寒料到了修士会这么说。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若这样,这魔修也真是个傻人。明明在这镇里这么长时间,可以隔几个月杀一个人,慢慢修炼,也不会让人怀疑。何必这几天内让这村里集中死这么多人,将自己暴露了?”
那修士黑着脸轻笑一声:“修魔之人,想法我们这些人又怎么能猜透呢?”他扬起下巴,朝着哑巴点了点:“或许是他五年时间修炼缓慢,内心焦虑,急于求成,才匆忙做出这种事来吧。”
“是吗。”赵雪寒手指摆弄着剑鞘,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觉得,这种事倒像一个村中过客的行为。他们借修行为由,大肆夺取魂魄,提升修为,嫁祸他人后,再准备迅速离开。”陆真人难道觉得不像吗?”
陆真人脸色一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雪寒轻笑一声,突然转了话题:“陆真人是净明派的弟子吧,拜师修炼几年了?”
陆真人迅速沉下脸。“这与魔修之事又有什么关系。”他冷冷道。
赵雪寒笑了一下,说:“倒没有什么关系。”他用手指轻慢地点了点陆真人的方向:“我听周围村民称呼你真人,又见你捉到魔修不报给门派直接斩杀,心里就直接认定你是净明派大能或护法了。却没想到……”
他眼珠转动,刻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陆真人,“气势这么大的陆真人,却连个结丹修士都不是,实在是有些微妙。”
那修士表情明显地变了。他来不及整理表情,向前走了两步,沉下声问:“我不是结丹修士又怎样。斩妖杀魔,为民除害而已,举手之劳,何必劳烦门派大能来做?”
“不怎样。”赵雪寒轻轻笑道。他站直身体,双目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陆真人。
“这哑巴画家,在这村里五年,与村民和善,生活无忧。近期还与木匠女儿定亲。他生活幸福,完全可以慢慢修行或是返俗,又何必在这种不知所谓的时刻盲目地屠杀村民,还毫无理由地将自己的未婚妻杀死?”
赵雪寒抿起嘴,做出一副严肃神态。他提高声音,加快语速,尽量给面前的人一种压迫感,同时看着周围人的心里活动,语调严厉地信口胡诌了起来。
“倒是你,陆真人。你身为名派修士,修行多年却不能结丹,不闭关提升,却在这魔域边陲小镇闲逛多日。你发放护符,说是护身降魔,然而这村里在你出现后却仍不明不白地死了二十多人。”
他冷笑一声:“你一筑基剑修,哪来的能力给全村人做这种护符。这护身符到底只是招摇撞骗玩意,”他眨了眨眼,“还是另有玄机?”
“到底是谁修行受阻,急于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