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办法了,想试试,又不敢碰得太狠,便先对着那角轻轻吹气,接着以嘴唇蜻蜓点水拂过去。果然没过多久,怀中的云章开始颤抖。
“玄龙玄龙,你在做什么?”
“这样会不会不那么疼?”
云章认真感受了一下,的确,明戈碰他,他的精神就转移了,“好像、好像是。那……你再亲亲。”
“好。”得到了肯定,明戈更加认真地轻吻,云章的呼吸渐渐不顺,脸色泛红,口中轻声哼着,甚至失去了紧抱他的力气。
只是这终究是暂时的,一时的纾解换来的是更大的惊涛骇浪。云章在明戈怀中安分了没有片刻,突然浑身绷直,面庞极为痛苦地皱在一起,气息禁锢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明戈吓坏了,紧盯着云章的脸色问:“云儿!你怎么了?!”
“玄龙……”云章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而后突然狠狠捏住明戈手臂,瞪着眼睛面容扭曲,痛苦仿佛被截断的洪水终于冲开了阻挡,崩溃地倾斜而下。
“我……疼!”云章大叫一声,猛地推开明戈,双手撑着地面跪下,怀着足月雏龙的孕腹贴在地上,伴随着急促的喘息,泪水哗啦啦落下,“玄龙我好疼……”
产痛无视孕夫的身体,疯狂地爆发了。
“云儿!”明戈同样跪下,护住云章的身体,托起他紧绷的孕腹,抚摸他的后脑和脊背。然而这些对于迷失在狂风巨浪般的产痛中的云章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捏紧拳头咬紧牙关绷紧身体,在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接连不断地流泪嘶喊。
寝殿外,关注王妃生产的众妖无一不惊心动魄,风玹和幽冥也在其中。
幽冥抱臂站着,风玹在更远处坐着,明显仍未和好。听到云章痛苦的叫喊,幽冥肩膀微微颤动,双拳紧紧捏着,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风玹静默地观察着他细微的变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曾被忽略的东西。
殿内,云章声音嘶哑,凄惨无比,幽冥不忍再听,转身离开,经过风玹时目不斜视,风玹亦不动声色。在幽冥彻底走远后,他从脖颈下将小绯龙拽出来,点了点那刚刚长出一点圆圆龙角的胖脑袋,低声问:“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能折腾,嗯?”
小绯龙听不懂,它睡得正香甜,强行被父王喊醒,十分不快,于是一口啃上父王的手指,四爪抱上去,歪过脑袋继续大睡。风玹吃痛地“嘶”了一声,又点点小绯龙软软的鼻尖,笃定道:“你这调皮性子,不消说,出生的时候肯定比黑龙家的更闹,难怪你爹爹有阴影了。”风玹堵住的心气儿刚有点儿消,又一想不对,蹙眉教训小绯龙:“可那是你的错啊,你爹爹冲我发什么脾气。”
寝殿内,云章疼得几乎将手指按进地面,终于,他的身体在巨大的痛楚下自行突破了极限,银光一闪,鹿腹马蹄的半身兽形出现!云章发出一声难过的长吟,彻底瘫在地上,几近崩溃的明戈也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对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
他将云章挪回绒毯上卧好,妖医终于派上用场,给云章服下助产汤药,教他呼吸发力,明戈跪在旁边握着他的手,与他一同努力。
有兽身支撑,云章舒服了不少,仰靠在绒垫上,双目无力眯着,“玄龙玄龙,我没劲儿了……”
“我把力量给你。云儿,不要放弃!我们的小宝宝就快出来了!”明戈语气笃定,释出龙息,帮他一起牵引即将出世的雏龙。也不知是因为明戈的力量,还是因为“我们的小宝宝”六个字的影响,云章的精神回来了一些,反握住明戈的手,认真地向下推挤,“好,我努力,我们一起……努力。”
原身生产具有极大的便利,加之生父的力量引导,很快,雏龙就从云章人形的腹部下移到兽形的腹部,兽身庞大,几乎遮掩了孕腹的形状。
“玄龙玄龙,我好难受……”云章不断后仰,修长的脖颈梗起来。
“王妃坚持!”妖医道,“小王子已到了出世的关键时刻!”
小龙宝宝顶在出口,他感觉得到,他想要站起来给它空间,可数次努力总是四蹄打滑。明戈见状立刻将他抱起,几乎同时,兽身下缓缓推挤出一只黑亮光滑的小东西,携带着点点金光,一闪一闪。
“啊——!”云章紧攥明戈手臂,前所未有的憋闷与撕扯令他彻底失控,他疯狂流泪,大声叫喊,几乎喊破喉痛的同时,身体终于蓦然一松!雏龙完完全全脱体而出!
没有壳,胎生的小玄龙浑身滑溜溜的,四爪抱在一起,先是警惕地看向四处,然后啾啾吟叫两声,在被妖医小心翼翼地捞起时,终于破开嗓子明亮地哭了。
“小龙宝宝……”云章靠在明戈怀里,昏昏沉沉闭上眼,手臂拼命向前伸了一下。
“云儿放心,孩子很好,平安康健。”明戈也流泪了,他侧吻云章面颊,对已经昏睡的爱人道,“你好厉害,你……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不让你受这样的苦,绝不。”
明戈示意妖医领小玄龙下去照顾,自己则与其他医官一起安顿云章。云章尚好,只是因为力竭,维持着兽形便昏了过去。明戈清理干净他身上的汗,抚摸着他痛苦中咬破的嘴唇、跪在地上时擦破的手掌与膝盖,心疼不已。
疗愈结界张开,结界中不宜有力量冲撞,明戈便认真疼惜地将盖着锦被卧倒在床上云章看了一会儿,不舍地转身离开。无论他还能否恢复记忆,无论他以后是什么样子,他都是自己最最疼爱的、最好最好的云章。
明戈打起精神接受了大伙儿的祝福,又前去看了小玄龙在晶石打造的水摇篮中抱着鹅卵石酣睡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软软滑滑的身体,直到此时,他终于生出了做父亲的感慨与喜悦。找出字书,翻出曾经勾出的那些寓意美好的字,打算等云章醒来,一同给小玄龙取名。
半日后,疗愈结界打开,明戈揣着字书,迫不及待地去看云章。
打开殿门,床上坐着的人扭过身来,一时之间四目相对,皆是首先茫然、而后震惊,接着喜极,最终热泪盈眶。
头顶的角不见了,黑发淡唇,肤色仍是白,却不是雪一样的晶莹,而是更自然的嫩白,白中带着血色,那双柳叶形的精致眼眸也变黑了,在泪光的包裹中,稚气懵懂消散,它们温柔和缓,清澈深邃,仿佛装下了一整个春天。
“云儿……”
“玄龙……”
他们异口同声呼唤对方,那声“云儿”更似询问,那声“玄龙”饱含感慨与笃定。明戈什么都明白了,那个他曾经失去了的云章终于又回来了!
“云儿!”明戈情难自抑,扔下书冲上前,将云章狠狠揽在怀里抱紧。身体相接,他清楚地感受到锦被下云章的身形彻彻底底地变了回来。“云儿、云儿……”明戈扣住云章后脑,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和黑发,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泪流满面。
“我听到你对我说,孩子平安康健。”明戈怀里,云章发着抖,“我听到了,我们都活着,孩子也好好地出生了……”曾经,在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孩子平安,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记忆、智慧,无论什么,他都可以抛弃。“玄龙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对不起……”云章的泪水打湿了明戈的衣襟。
明戈在泪水中幸福地笑着,“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你们……”
云章亦是又哭又笑,两人沉浸在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圆满喜悦中,那些充沛的感情,除了紧紧相拥语无伦次,再也没有更好的表达。
最终,他们凝眸相望,接着靠近,额头紧紧贴在一切。
“玄龙,我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曾经你是我的小石龙,如今你是我最好最好的玄龙,是我孩儿的爹爹。”云章捏着明戈的衣襟,眼眸低垂,心头怦怦跳着,“玄龙,我爱你。”
明戈浑身激荡,温柔地蹭着云章的额头和柔软的鼻尖,认认真真地回应:“我也一样。云儿,我永远爱你,永远……只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大大怪盗Wing、明月邀星灌溉营养液!感谢大家追文!明天放正文完结章,之后开始更新番外。祝大家圣诞快乐呀~~~~
第73章 乘龙归(正文完)
风玹与幽冥的婚礼如期举行。
风玹是魔君, 幽冥是妖王护法, 又是下任妖王候选,他俩的婚礼自然而然地意味着妖界与魔界的结盟,无论在哪里办都不合适。两相折中, 最终决定先在妖界办一场, 再择吉日在魔界办一场,颇有些人族嫁娶先出阁再婚礼的意思。
婚礼仪典的流程、洞房布置、喜服的颜色样式、酒宴菜色皆由风玹亲自过目,幽冥丝毫没有干涉, 唯独在婚礼前夜收到那身鲜红似火的喜服时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但他仍是乖乖地穿上了,穿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没察觉地,无奈地勾起了嘴角。
婚礼宾客众多, 排排场场风风光光, 热热闹闹顺顺利利,除明戈、云章等少数知情的,没有任何人看出,大婚之礼上,两位新郎官其实正在吵架冷战。
没错,直到婚礼,风玹与幽冥都没和好, 却也都没反抗, 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地成了婚。
一日折腾, 酒宴结束,新婚夫夫送入洞房。
幽冥坐在围了层层大红幔帐的大床上,一身红衣, 低垂的脸庞上残存着烧红的酒气。风玹坐在摆着红烛金酒器的雕花木桌边,懒散地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
这氛围很容易气闷晕乎,不多时,风玹的呼吸就有点紧了,只觉得今夜一身喜服神态微醺的幽冥说不出的勾人。
他的注视太过热烈,即便不看,幽冥也感到无比压抑焦灼。认定了风玹,答应了与他成婚后,他也曾脸热地想象过新婚洞房的情景,但……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
搁在腿上的手握成拳,无意识地挪动。终于,他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松了松严谨的领口,幽冥顿时尴尬,脸色更加涨红,手停在脖子处,不知是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松衣领,还是不愿与风玹同流合污地放下。风玹却是笑了,清了清嗓子道:“说句话呀。”
漫长的冷战后,风玹终于首先开口,语调还是悠悠地,一点儿都不正经的样子,“随便说些什么,譬如……新婚快乐,万年好合之类的。”
幽冥迅速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别开目光,拳头攥得更紧,“你……离开魔界许久,如今诸事已定,快些回去吧。”
风玹:“……”
风玹的细眼十分危险地眯了起来,魔气不受控制地泄露:已经给台阶下了,怎么还是这样?!这是想将夫君气死在新婚之夜吗?!
风玹站了起来,正欲爆发,突然发觉幽冥好像正在自己跟自己纠结,纠结得脖子都红了,完全没意识到他呼之欲出的愤怒。
果然,幽冥的嘴唇动了数次,呼吸来来回回稳定了数次,握起的拳头上指节摩擦数次,终于低声开口道:“我、我同你一道回去,跟帝尊说过了,他准了我……三个月的假。”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乎不可听闻。
但风玹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他周身的危险气息消散,魔气聚拢收敛,神情也缓缓放松,心中不由地嗔怪:有些人说个话谈个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半天不吭声,幽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抬起眼,眼神茫然而紧张,像是非常想知道自己方才说了那样直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满载着担忧的试探让风玹噗嗤笑了出来,道:“还气着呢?”
幽冥一怔。
风玹大步上前,走到红床边坐下,从背后搂住幽冥,幽冥的脊背一僵。
“又不是别人抱你,紧张什么。”风玹将下巴搁在幽冥肩上,侧头,嘴唇抵着他的耳垂,那柔软的耳垂瞬间红了。风玹低笑一声,“先前我说了不少气话,抱歉。哪有人洞房花烛还生气的?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认真点儿,好好过。”
幽冥诚恳地说:“不是还要择吉日在魔界再办……”
风玹立刻翻了个白眼,咬了幽冥耳垂一下,“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看气氛。”
幽冥便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想到方才的道歉,突然之间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依赖感,“我……你……”
“怎么?想说什么?”风玹在他脖颈轻轻蹭了蹭,幽冥顿时安了心,低声娓娓道来:“我有孕的时候真地很难受,生的时候也的确很疼。那时你负气离开,我一时郁结,逼得孩子在肚子里裂了壳。又疼又憋闷,还要硬撑着一动不动,我、我无助极了,虽然帝尊和医官都在,可是他们……又不是你。”
风玹的心被猛戳了一下。
“我拼了命生它出来,想好好待它,可它亲近所有人,却唯独不亲近我。”幽冥顿了顿,认认真真地喊出风玹的名字,“风玹,这样的难言之痛,我不想再受第二次。”
“不一样了。”风玹语气认真,郑重其事地望着幽冥的眼,“你听我说,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先不说生不生孩子,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会再受苦,这是我魔君风玹给你的承诺,百死无悔。你若有怀疑也没关系,我用以后来证明。”
幽冥震动了。
风玹接着道:“上次说再生一个是我一时兴起,正好又被溯术那家伙激得有些上头,你别当真,生孩子这事儿,生不生,生什么,听你的就是。不过说实话,我的确是个心眼儿小的,纵然理智上清楚,但你以后还是少提他,少刺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