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厉霄交颈缠绵的那些年羽画不愿回忆,清高冷傲的羽画神君,视那些时光为耻辱和洪水猛兽。
哪怕厉霄真的强迫于他,羽画都不会感到如此难堪,偏偏厉霄让他心甘情愿。
立场的差异,信念的动摇,变得陌生的自己,都让羽画无所适从。
可是同样是始于鸳鸯线的感情,为什么解除后玄赢和沈时冕就没有受到与他一样的困扰?
玄赢见他久久不语,心道自己是不是刺激了羽画神君,偷偷争取道,“神君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厉霄便无法再纠缠你了。”
羽画语气便有些缥缈,“我要先见见他。”
没有一口气把话说死就证明有希望,玄赢盘算着一定要让沈时冕好好表现,千万不要让羽画想起厉霄,免得勾起羽画神君的不美好记忆。
玄赢悄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羽画神君,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难过,厉霄为了自己疯狂的爱,强行介入羽画神君的人生,用一种几乎难以抵抗的方式将羽画神君拉入了他的世界,陪他一起沉沦。
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再去评判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事情已经过去千万年,尘埃落定,当事人也已身陨,玄赢明白羽画神君需要的绝不是他人的怜悯。
所以玄赢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异样情绪。
不过他也忍不住想到沈时冕,沈时冕也是本就喜欢自己,但从未主动伤害自己,做出真正的过激行为,虽然总是嘴上说些不着调的话,什么想把他关起来,这样那样的一系列黑暗操作,但一直也就说两句,让玄赢羞恼有余,又提不起什么怒气。
但也说不准,沈时冕才忍了几年,要像厉霄那样上千年得不到半点除了冷漠之外的回应,事情又不知会怎样。
玄赢也不敢想要是自己一厢情愿喜欢沈时冕,沈时冕毫无回应是怎样的光景,这种时候他就会格外想见沈时冕,确认对方的感情,确认他们不会步羽画与厉霄的后尘惨淡收场。
和羽画见过面后,玄赢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接下来就要在结契大典之前,让沈时冕身上的隐患解除得越早越好。
他想着与羽画神君在梦境中的交谈,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感觉了一下天色,他大约睡了三个时辰,天宫台的顶层万籁俱寂,有顶级结界隔离外界,这里安静也安全。
玄赢坐起身,一缕墨发从颊边滑落,黑色的发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有种凌乱又随意的美感,很快敲门声响起,沈时冕的声音同时传来,“哥哥醒了?”
不等玄赢回答,门就像没有任何防护一般打开了。
玄赢赤足飘下地,沈时冕尚未看清,就被玄赢扑了个满怀,对方还在他怀里懒声道,“我有事跟你说。”
沈时冕熟练地打横抱起他,握了握玄赢赤|裸的脚踝,趁机把人抱到自己房间去,“关于结契大典?”
玄赢懒懒地窝在他怀里摇头,犹豫片刻小声说,“是关于羽画神君。”
沈时冕眸色顿深,“他?”
玄赢简单地说了一下刚刚的梦境,指指自己的丹田,“他的一魄附在湛赢剑魂中。”
沈时冕就着横抱他的姿势,伸手摸了摸玄赢的腹部,却没感觉到里面有另一人的魂魄存在,也许是因为湛赢剑本就是羽画神君所打造,所以他们的气息相融,难以分辨。
玄赢被他摸得有些不自在,拍掉他的爪子,捂着自己小腹,“我又不是怀上了,你这什么表情?”
他话音刚落,沈时冕眸色更暗,“哥哥能怀上我的孩子吗?”
玄赢斩钉截铁道,“都说过不能了,别想歪心思。”
沈时冕就抿了一下唇,意味深长道,“不试试怎知?”
玄赢听出他在使坏,搭在沈时冕臂弯的腿略一使劲,就踹了一脚沈时冕,“跟你说正经的呢。”
结果人沈时冕比他还正经,“传承血脉哪里不正经了?是哥哥思想不纯正。”
玄赢气笑了,“好我思想不纯正,你找个思想纯正的去传承血脉吧。”
说着作势要走,沈时冕见好便收心知不能逗的太过火,抓住他纤瘦的腰认输,“是我不对,哥哥别着恼了。”
玄赢一时忘形,差点忘了自己丹田里还有个羽画神君,虽说羽画神君会自我封闭,对方也不屑于窥视,玄赢还是有些不自在,把歪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来,“你千万别让他想起厉霄魔君,引起神君的恶感。”
沈时冕却对神魔的关系有别的看法,“哥哥有没有想过,羽画神君并非那么厌恶厉霄?”
玄赢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怎么可能,他宁愿同归于尽鱼死网破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沈时冕若有所思,“也说不准,让我先见见这位神君吧。”
玄赢又不放心地嘱咐,“神君对我恩重如山,你对他要客气些。”
沈时冕在外人面前向来冷淡,羽画神君比他还冷淡,两个冷淡的人凑在一块,玄赢都能想象到会怎么冷场。
沈时冕瞥了一眼玄赢忧心忡忡的脸,忽然问,“哥哥说你作为湛赢剑时陪着他许多年?”
玄赢不明所以,“是啊,神君将我亲手造出,又并肩作战,生出器灵之前就一直与神君相伴,生出灵智后更是教了我许多事情,算的上真正的师父,若没猜错,我能转世为人,也是神君帮的忙。”
沈时冕就很不是滋味地说,“他陪着哥哥,比我久那么多,我是不是永远比不上神君在哥哥心里的地位。”
“傻子,”玄赢按着他的脖子亲了亲沈时冕的额头,认真道,“神君是师父,你是我喜欢的人。”
他们未来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永远相伴。
这句话玄赢说得难得的温情,有效地缓和了沈时冕的情绪,他轻轻恩了一声,又觉得等待结契的时间格外漫长。
玄赢话音刚落,两人就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羽画神君半透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旁边,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而此时玄赢还毫无形象地窝在沈时冕怀里,足踝还是赤着的,毫无形象可言,羽画神君出现得太突然了,玄赢毫无准备!
他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手足无措地从沈时冕手臂上跳下来,尴尬地垂着头,“神君怎么不打声招呼?”
沈时冕不快地摩挲了一下空掉的手心,淡声道,“见过神君。”
玄赢心说神君不会刚刚他们的对话和动作都看在眼里了吧,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羽画神君沉默片刻,撇开脸,“入梦术后对外界的感知就隔绝不了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是故意要听要看的。
玄赢还能怎样……只能强行当作无事发生,熟练地转移话题,“神君出来无妨?”
羽画神君点点头,“离你不远便无妨。”
语毕,才转回脸去看沈时冕,羽画能从沈时冕身上感知到熟悉的那个人的血脉气息,但眼前这个俊美冷漠的男人,却和厉霄完全不同。
厉霄在他的印象中一直狂傲恣意,张扬无比,沈时冕外表却如一块极冷的寒冰,不管其中藏着多少炽热的情感,单从外表旁人并无法窥探。
羽画神君自己也冷,但他的冷,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淡泊平静,而且表里如一,不像沈时冕一般外表冷的尖锐摄人,内里又裹藏着无数暗涌。
只一眼,羽画就分辨出沈时冕不是那个人的转世,只是携带了那个人一丝血脉而已。
他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自从鸳鸯线的事情败露,羽画时常也难以解释自己的心情,只能归咎于是神器的影响,便也习惯了忽视。
羽画神君的视线并未在沈时冕身上多做停留,他扫视沈时冕的同时,沈时冕也在观察他。
从长相来说,玄赢确实与羽画神君有几分相似,可玄赢给人的感觉是热烈又充满光茫,即使靠近会被光芒灼伤,也舍不得放手,羽画神君却如寡淡的白水,仿佛滴落后就会快速蒸发不留丝毫痕迹,这位神君太淡太缥缈。
沈时冕似乎有些理解厉霄为什么那样极端了,一个抓不住的人,眼中似乎不存在任何事物,难免要让喜欢他的人一直生出随时要失去的恐慌。
所以即使是作为阶下囚被厉霄锁在牢笼中时,厉霄也无时无刻不在体会那种抓不住的挫败,以至于要用上鸳鸯线。
两人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打量了一番,羽画神君平静道,“要阻止厉霄依靠血脉之力复活,首先你要有强大的意志,不能被他的意志压倒,其次要彻底激发魔神血脉,在激发中掌控它,让它彻底属于你,厉霄就再也无法夺走。”
他说得轻描淡写,玄赢和沈时冕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神色都凝重起来。
羽画轻飘飘说完,透明的身影便离开了这个房间进了隔壁玄赢的房间,意思很明显是要住那里了。
玄赢趁机将衣物靴子重新穿戴整齐,捂住发烫的脸,“完了,都让神君看去了。”
包括结契的事和那些诨话,自己在神君心里的形象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纯洁的器灵了。
沈时冕却毫不在意,“神君见多识广,不会放在心上。”
就羽画神君的性子,应该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而一直平静如水的羽画心中却并不平静,他的脑海中一直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刚刚玄赢与沈时冕相处时的情景,望着窗外的云层与星斗怔怔出神。
玄赢和沈时冕自然亲密的气氛,其实很熟悉,曾经他与厉霄也有这样一番亲密的时光,在受鸳鸯线影响的时候,羽画变得不像自己,他的心一直追逐着另一个人,大梦初醒时得知真相也就格外难堪。
那两个孩子要结契了啊,为什么他们可以毫无芥蒂完全不在意鸳鸯线呢,这是羽画神君无法诉诸于口的困惑。
同时沈时冕的话又变得格外清晰,“也许羽画神君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厌恶厉霄。”
羽画的眸光暗了暗,将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抛开,无论如何厉霄已经陨落了,他绝不会容许对方再复活,一切都该就此终结。
至于他的疑惑,羽画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玄赢和沈时冕一直在为了结契大典做准备,准备私人请柬、购买一些装饰、列出需要的物品清单,两位天宫台的管事莫名采购了一堆东西,偶尔在门口碰上,习惯性互相吵两句嘴之余,心里都爬满了疑问。
这两位掌门嫡传弟子突然住到天宫台来,还采买一堆典礼用的东西,是宗门要在这里办什么盛会吗?
很快两位管事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沈蕴与玄清子谈妥了日期,两位管事便收到了要在天宫台办结契大典的通知,从今天开始不再接受其他无关人员入住天宫台,并被勒令互相协作,务必将大典准备妥当。
邱管事和木管事在大堂碰头,两人都十分尴尬。
玄江门和凌霄阁一直明争暗斗,天宫台这种两派共占的地方更是重灾区,邱管事和木管事平日里互相扯后腿使绊子惯了,忽然要团结协作,简直仿如做梦。
不过掌门的命令,也只能捏着鼻子上。
天宫台开始一边清场一边忙碌起来,大典日期定在了五月初十,整个天宫台都洋溢着莫名的喜气。
在一片忙碌中,发往各派的请柬也雪花般飞了出去,不多时,全修真界都得知了凌霄阁与玄江门的掌门弟子要结契的消息,玄清子和沈蕴都有意要办大,结果竟是出乎了玄赢的预料。
结契大典的前三天,沈蕴和玄清子结伴也到了天宫台,住到了顶层。
玄清子在玄赢的传讯要求中带来了姜潋。
跟着玄清子一起来的还有玄真。
玄真的精神很差,见到玄赢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拿一种阴鸷的眼神看沈时冕。
他大概隐约意识到,结契大典办得如此郑重,昭告天下,玄赢就算取走了沈时冕的剑魄,短时间也不可能过河拆桥。
天宫台顶层之上的天台便是大典的地点,如今已经摆满了白玉案几。
沈蕴与玄清子端坐高台之上,玄赢与沈时冕站立于他们身前,几人各怀心思,沈蕴先温和询问,“大典准备得如何?”
玄清子则有些不快地冷哼一声,“这等小事都办不妥当岂非无能。”
沈蕴摇摇头,“他们并无这些经验,有些疏漏也难免。”
随后沈蕴将事项大略过问了一遍,见沈时冕做得面面俱到,才放下心。
大典前两天,有一位客人先于所有人早来了一天,沈时冕得到颜左的传讯后,独自离开了天宫台,将贺长生截在了启阳城外。
贺长生仍旧是那副普通的面容,眼睛灿若星辰,“是你通知我提早一日到?”
沈时冕淡漠颔首,“我不愿让师兄受不必要的伤害。”
贺长生摇摇头,“痴儿,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