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的指使者是沈情,想要一个痛快,就拿出足够诚意的筹码来做交换。”
女魔修微微发抖,这么长时间的折磨,让她的意志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有时候不间断的没有尽头的折磨,比直观的死亡威胁更可怕,她正是处在这样的死亡威胁中,心魔幻境已让她不堪重负,此刻又因为红线求死无门,心理防线终于垮塌。
“我……我说,尊上……不,沈情,他每逢朔月之夜,就会献祭九名孩童,以期与上界魔神沟通,其它的真的不知道,沈情喜怒无常,我等都无法揣测他的心意。”
玄赢没听明白,迷茫的视线转向沈时冕寻求解说,沈时冕精通各种阵法诡术,应该能了解沈情的用意。
沈时冕在脑海中的术法里搜寻之后,找到了一个比较靠近的,“应该是降神术。”
湛赢剑碎裂后,凡界与天界的通路隔绝,许多术法便被迫废弃了,事实上,天柱崩毁前,神降术还是比较常见的术法,用祭品向上界天神求取力量,有些宗门的先祖飞升后,也会借用神降术来给下界的后辈提供援助。
但是天柱崩毁后,神降术再也无法沟通天神,就逐渐废弃了。
仙门的祭品比较简单,一般是一些稀有的灵果,血修请魔神就是用灵根纯净的孩童或者灵兽。
魔神有很多,厉霄则曾是顶尖的魔君,严格来说,厉霄属于苦修派,而非血修派。
沈情身上属于厉霄的血脉来源觉醒不了,他便转修了血修派,用孩童献祭不奇怪,只是明知无法获得回应,却仍然不断使用神降术,就有些奇怪了,是不死心吗,想要抓住微小的奇迹?
这些恐怕只能当面去问沈情。
女魔修苍白着脸,听着耳边属于司马擎苍的惨叫,她手指上与司马擎苍相连的红线颤动着,昭示着对方所受的折磨,她现在只祈求,等秦山越复仇完毕,她可以得个痛快。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司马擎苍的声息逐渐弱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秦山越茫然地跑向他们,声音里有一丝古怪,“司马老贼,死了……”
女魔修身躯一震,低头确认自己还活着,眸中透出不可置信之色,她尾指上的红线随着司马擎苍的死亡也脱落了下来,变回了原本那根不起眼的红绳模样。
秦山越是真的没想明白,不是说司马擎苍和女魔修同命相连,一个不死,另一个再痛苦也不能死吗?
虽然他已经出够了恶气,可他打算最后用赊欠玄赢的小破飞剑一剑杀死司马擎苍的时候,对方却直接咽气了。
玄赢也是满脸疑问,怎么回事,所以司马擎苍和女魔修所用的鸳鸯线真的是伪劣品吗,不但没让他们相爱,连锁魂的功能都没了?
他神色凝重地从女魔修手边捡起脱落的红绳,的确是他交给沈时冕的那根鸳鸯线没错,为什么对这两个人不起效。
女魔修渐渐缓过神,抬头的时候,与沈时冕毫无波澜的目光相碰,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也许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么一回事,沈时冕不过是打了个心理战术,利用这么一个小小的道具和周围人的反应,暗示他们不会死,也许司马擎苍早就挺不住了,却因为对方这一个暗示觉得自己不会死,愣是撑到了秦山越打算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
平白撑着一口气,多受了无数的罪。
女魔修面容愈发惨淡,她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深刻地体会到沈时冕的可怕,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用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就将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自杀了。”秦山越目光移到女魔修身上后忽然叫了起来。
玄赢和沈时冕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司马擎苍的死,打破了她心理上觉得自己死不了的枷锁,便果断地自绝魔脉寻求解脱,而从始至终,沈时冕都没真正意义上对她动过手。
沈时冕用神器小鼎中她自己放大的心魔,用一根其实毫无作用的红线,就让她自杀了。
他甚至不愿让这种肮脏的血修脏了玄赢的手。
玄赢将女魔修丢给秦山越,让他把女魔修和司马擎苍的尸首一块儿处理掉,秦山越燃了灵火,将他们的躯体堆在一处,燃成灰烬。
秦山越眼眶有些湿润,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复仇无望,他的资质摆在这,若不是有玄赢和沈时冕,他恐怕还被司马老贼困着,成为对方的棋子,最终和所有亲人一般毫无意义地丧命。
是玄赢他们,救出了他,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助他复仇,秦山越心中逐渐宁静,他挺直腰背,大步走到玄赢面前,闭上眼,含笑道,“你动手吧。”
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和气度,同小世界里他们相遇时判若两人。
玄赢扬了扬眉,问他,“剥离了剑魄意味着你很可能会死,你做好准备了?”
秦山越颔首,仍旧没睁开眼,“我这条命本就是你们救的,没有你们也就折在司马老贼手中了,我没什么可遗憾的。”
玄赢意味深长地“奥”了一声,“那你和贺长生说好了要去做伙计的事怎么办?”
秦山越苦笑,“是我对不住贺兄,恐怕要失约了。”
玄赢丹田中的小湛赢剑浮出,耀眼高傲的小剑悬停在他们身前,秦山越感觉到了一股吸力在撕扯自己丹田中的剑魄,却听玄赢的声音又响起,“那可不成,贺长生这人最是斤斤计较,要是知道我弄丢了他的伙计,恐怕我得一直不得安生了,他肯定会敲我竹杠。”
秦山越没听懂,正要再问,忽觉丹田中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玄赢操控着小湛赢剑让它重新回归丹田,原本秦山越丹田中的那片剑魄碎片也成功被他吸取出来了,玄赢见秦山越晕了过去,赶忙上去查探他的状况,灵力在灵脉与丹田中游走了一圈后,才缓缓舒了口气,“他没事,只是丹田有些轻微损伤,用些丹药将养些时日便可。”
沈时冕一直很淡定地看着,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玄赢不知为什么,面对他有些心虚气短,一想到要是也用这种方式取走沈时冕体内的剑魄碎片,沈时冕虽然不会有事,但终归要经历一番疼痛和疗伤的过程,他就觉得自己失信了。
明明自己承诺过,所有苦痛的活都自个来的,总不能为了这个就失约,莫非……真的要用双修之法吗,也太突破他的下限了。
想着想着玄赢就觉得脸上热度开始攀升,不敢想下去,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回去吧?”
沈时冕不置可否,目光幽邃地望着他,“都听阿赢的。”
他这样言听计从乖巧不做对,玄赢瞬间就有些飘飘然起来,沈时冕最近真的好乖啊……他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山越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直到贺长生的手搭到他额头上试探了一下嘟哝道,“没烧啊,怎么一副傻了的样子。”
他蹭地坐起来,“我还活着?”
贺长生撇了撇唇,毒舌道,“给我做伙计就这么难接受,宁愿去死吗?”
秦山越伸手就紧紧握住了贺长生的手,摇晃着哈哈大笑,“我还活着,还活着!”
……
玄赢一路飘飘然把秦山越送回给贺长生,再飘飘然带着沈时冕进玄江门,又飘飘然地直接把人带到了玄清子住的山脚下,直到站到姜潋小院的门口,飘飘的脚步才踩到实处。
玄真已按捺不住先回来去找玄清子了,梁赋许久没回来,也跑去找各位师姐师妹的叙旧,眼下,竟然就剩他带着沈时冕和斑斑来见姜潋了。
和上次见姜潋不同,这一次,他是抱着要喝沈时冕结为道侣的心情来告诉姜潋的。
直到这一刻,玄赢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面对罗禅、巨蛟和沈情都不曾变色的玄赢,忽然手心冒汗,原本小小的温馨的小院,突然就变成了凶猛的巨兽,让他有些踌躇。
沈时冕见他僵硬地站在门口不动,眼眸微暗,“阿赢怎么不进去?”
玄赢眼神飘忽了一下,试图垂死挣扎,“那个,娘她不知道会不会舍不得我结契,万一她觉得我还小……”
沈时冕淡声打破他的幻想,“娘是凡人,凡人在我们的年纪早已儿女成群了。”
言外之意便是娘在我们这个年纪都有你了,她还觉得你是大龄青年呢,这个担心纯粹多余。
玄赢噎了噎,瞬间又找到另一个理由,“可是上回娘去秀山院的时候还以为我要娶陈清泉呢,现在忽然换了一个人,还是你这么个大男人,她会不会有些难接受啊,毕竟凡人不比修士,很少有男子之间在一起的。”
说着,他貌似认真地苦恼起来,斑斑不明所以地仰头和他对视,纯净的大眼睛里写满“你在说什么胡话?”
玄赢心虚地把斑斑的脑袋按下去。
沈时冕依旧从容不迫,“娘亲失去了在凡间生活的记忆,她在玄江门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不会难接受的。”
玄赢词穷了,脑袋高速运转,正试图再找出一个拖延一下的理由,院门忽然开了。
姜潋揣着小人参精立在门内,见到玄赢和沈时冕并肩站着,脸上浮现惊喜之色,“阿赢,你和阿冕平安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玄赢立刻抢答,不给沈时冕说话的机会,“刚要敲门。”
姜潋眉眼弯弯,宛如少女的面孔焕发了光彩,把两个孩子拉进去,像全天下所有母亲那样左看右看,担心他们有哪里伤了病了。
沈时冕望着姜潋,心中也泛起淡淡的温暖,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感觉吗?
小人参精和斑斑很快打成一片,两个小不点在院子里疯窜,姜潋激动过后,才问道,“你们那个什么任务做完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秀山院?”
玄赢干咳一声,“过两天便回去,以后就一直待在玄江门了。”
姜潋呆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是……是结业了?”
玄赢点点头,姜潋眼中隐有水光,“回来就好,虽然你们修仙法我也不太懂,但回来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能看到你了。”
玄赢心中也有些酸涩,他也想承欢膝下,孝顺姜潋,可世间的事总是有那么多无奈,即使回来了,也不代表危机过去,而是代表所有的平静都将被彻底撕碎,他和玄清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时冕见玄赢一直不提两人要结契的事,竟也不着急,玄赢越不好意思开口,就说明他越在意,越把他放到了一个郑重的位置上。
姜潋含笑看了一眼沈时冕,“阿冕呢,有什么打算?”
这孩子跟她说过他喜欢玄赢,姜潋可记得牢牢的,出去这么长时间两人朝夕相处,总该有点什么进展吧。
面对她满含期待的目光,玄赢突然有种被母亲大人看穿一切了的窘迫感,随后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和沈时冕还处在一个很尴尬的情境下,娘不会知道的。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后,玄赢再次抢答,“沈师弟也要结业了,应该会回凌霄阁。”
这个答案显然不符合姜潋的预期,她不满地蹙了下眉,“你回玄江门,他回凌霄阁,你们的事可怎么办?”
玄赢呆住了,硬着头皮垂死挣扎道,“我们……什么事?”
姜潋挑眉,“当然是……”
她尚未说完,沈时冕忽然开口打断了,“伯母放心,我自有打算。”
姜潋对沈时冕的印象向来极好的,他这么说姜潋瞬间就放下心,也不追问了,“那就好。”
随后姜潋催促玄赢去拜见一下玄清子,她便开开心心地去给两个孩子准备饭食。
玄赢感觉这么短短时间的谈话,自己的心一直七上八下,姜潋走了他才松口气,“吓死我了。”
沈时冕趁他放松的这一瞬间,速度极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角,“吓什么?”
玄赢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紧张地频频瞄着门口,全然忘了自己可以布个结界,身为凡人的姜潋绝对无法窥探里面的动静。
他佯怒道,“光天化日,让娘看见了你害臊吗?”
沈时冕面色淡定极了,“她不会看见的。”
玄赢小心地布了个结界,刚布完就被沈时冕的气息包围了,沈时冕从背后抱着他,啄了啄他泛红的耳廓,闷声低笑,“阿赢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在偷|情。”
“胡扯什么!”玄赢坚决不能承认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契了,哪里需要偷……什么情。”
沈时冕故作纳闷,“既然如此,阿赢为何要在娘亲面前遮遮掩掩的,害我亲你一下都像是做贼,要防着娘亲发现,可不就像是偷情?”
玄赢耳根更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连他以为会最丢脸的梁赋面前承认他喜欢沈时冕都没有那么窘迫,怎么换到姜潋这边,那种羞耻简直要把他淹没了,以至于根本张不开嘴和姜潋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