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许问，但是众人不肯告诉他，让他自己猜。没办法，他又抿了几口，还是没喝出来。
　　涂戍说：“先吃点菜吧，别喝醉了，这个酒后劲大。”
　　段知许慢慢把杯子放下，低声说：“好。”
　　这是他们自从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段知许不喜欢这种感觉，太尴尬了，就好像坐在一起时，身边的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
　　好在饭桌上人多，大家七嘴八舌，气氛倒是热烈，而且中餐的魅力走到哪儿都是无穷的，所有人都对段知许的手艺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高涨，连平日里稳重的伊迪丝脸上都泛起红晕，拉着段知许看照片。
　　照片上是伊迪丝和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可爱小女孩。
　　“这是我的女儿。”伊迪丝说。
　　“和你长得很像，真可爱。”段知许说，照片上的小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笑得非常甜，和伊迪丝几乎一模一样。
　　伊迪丝也在笑，但是她的眼眶却非常红，段知许看了她一眼，心底一沉，发觉伊迪丝的表情并不快乐。
　　“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她了。”伊迪丝笑得很难看，她扭过头对段知许说，“这张照片是她八岁的样子，她今年十八了。”
　　段知许张了张嘴，他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能的，段知许回头看了涂戍一眼。
　　这一回头，却发现涂戍一直一直都在安静的，沉默的看着他。
　　段知许有些狼狈地别过头。
　　涂戍的声音从段知许身后传来：“伊迪丝，你醉了。”
　　伊迪丝低着头，轻轻答应了声，半晌才把照片收回怀中，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看起来又和平日里没甚差别了。
　　伊迪丝对段知许说：“我有些困了，先回房间休息，谢谢你今天的款待，非常好吃。”
　　段知许摇头：“我才要谢谢你平时对我的照顾。”
　　伊迪丝站起身，拍拍段知许的头，转身走了。
　　段知许坐在位置上，望着伊迪丝的背影，心头百感交集。
　　涂戍忽然说：“她女儿没有死。”
　　段知许回头：“什么？”
　　涂戍望向段知许的眼睛：“我说她女儿没死，好好活着呢。”
　　段知许问：“那为什么？是因为在这里工作不方便？也不该啊。”
　　涂戍说：“因为她和她前夫离婚了，法院把女儿判给她前夫，不许她去见她的女儿。”
　　段知许瞪大眼睛：“为什么？”
　　涂戍说“因为伊迪丝被坚定为精神病，带有攻击性，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
　　段知许惊讶极了：“怎么可能！伊迪丝明明那么好，我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完全没看出来她有任何问题。”
　　涂戍：“因为她是‘被’坚定为有精神疾病，而不是真的有。”
　　段知许有些懵了。
　　涂戍叹了口气：“她前夫家暴她，不是你想的那种身体上的暴力，而是精神暴力。伊迪丝在长期的暴力下，出现了情绪表达障碍，性格也和现在完全不同，有些神经质。而且她的前夫是在律师，在人前光鲜亮丽，所以没有人相信伊迪丝的话。”
　　段知许浑身一个激灵。
　　家暴，又是家暴。
　　“判离婚的时候，她的前夫出具了她有精神疾病的证据，加上一些其他的理由，结果你也知道了。”涂戍说。
　　段知许抿着嘴，心情很爆炸。
　　“那现在呢，为什么不上诉？”段知许问。
　　涂戍看着段知许，却问：“那你呢，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打算直接一走了之，任由姓叶的抹黑你，也不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段知许脸唰的白了。
　　涂戍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伤害过你们的人那么善良。”
　　涂戍转头猛灌了一口酒，低声道：“真是搞不懂。”
　　段知许像是一个凝固的雕塑，在涂戍说完那句话很久后，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他仿佛被冻在原地那般，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涂戍一把拉住段知许的手，把他带离那个地方，段知许才踉踉跄跄地动起来。
　　涂戍拉着段知许到了平原上。
　　这里的夜晚能看到漫天星星，和城市里完全不同，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只有飒飒的风声，和无边的孤寂。
　　段知许突然说：“你把我变成狐狸吧。”
　　涂戍：“……啊？”
　　段知许望着头顶的星空：“我现在不想做人。”
　　这个要求涂戍还是第一次听，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很快，草地上出现了一只赤狐与一只白狐。
　　段知许趴在涂戍身边，两人的毛纠缠在一起，暖烘烘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段知许说，“假如有一天，你最亲近，最爱的那的人变成了魔鬼，开始不断伤害你，你会怎么办？比如涂涂，比如涂永绥。”
　　涂戍：“……”
　　段知许笑了：“你看，你说你搞不懂我们，可其实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涂戍嘴硬：“不一样，他们打不过我。”
　　段知许说：“万一他们做的不是打呢，是别的事情，深深的伤了你的心，侵占了你的利益，或者说他们做了违反道德法律的事情，比如杀光这里你倾尽全力保护的动物。伤害你并不需要用身体上的暴力啊。”
　　涂戍闷声：“你在强词夺理，并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难道真的舍得亲手把他们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吗？”段知许把重音放到了“亲手”二字上。
　　涂戍好一会儿没说话，但当他再开口时，他说的是：“我会。如果他们真的做了错的事，那就应该为他们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这是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每一个我爱的人，包括你，在我爱你们之前，你们都是属于自己的自由个体，所以不管你们做出任何决定，都要承受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
　　涂戍又说：“段知许，假如有一天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会放过你。”
　　段知许笑起来。
　　涂戍说：“但是，段知许。但是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哪儿。你要是被我抓进监狱，那我就陪你一起去监狱。”
　　段知许……段知许已经傻了。
　　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段知许非常的清楚，他在这一刻，真的好想好想扑进涂戍的怀中，用亲吻告诉涂戍，自己到底有多心动。
　　可惜。
　　他现在是只狐狸。
　　段知许终于开口，“你偷换概念。”
　　涂戍笑：“那又怎么样。”
　　段知许：“爱是会消失的，等爱在伤害中被消磨殆尽，你说的那些就都不成立。”
　　涂戍摇头：“可我是狐妖啊，狐妖的爱是永远不会消散的，你不知道吗？”
　　段知许笑说：“我是人啊，人最容易变心了，你不知道吗？”
　　涂戍也笑：“如果你变心，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段知许：“……”
　　涂戍哈哈大笑：“骗你的，我怎么舍得。”
　　段知许并不觉得涂戍在开玩笑。
　　涂戍说：“如果你变心，那就是我遇人不淑，我不会怪你。但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变心，我对自己很自信。”
　　段知许这才笑起来。
　　涂戍：“段知许，我们在讨论你会不会变心的问题。”
　　段知许：“嗯？怎么了吗？”
　　涂戍：“变心的前提是动心，你是不是已经喜欢我了。”
　　段知许：“……”
　　涂戍爪子一挥，他们俩又变回了人类，侧身对视着躺在地上。
　　涂戍伸手点了点段知许的鼻尖：“和我试试，好不好？”
　　涂戍赶在段知许拒绝之前说：“段知许，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活了五千多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我都见过，你的那些顾忌我很清楚，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也希望你也不要在乎，那根本不是事。”
　　“我知道交付信任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你可以不用一开始就完全相信我，那没关系，我们会有无穷的岁月，来证明我是否值得你交付信任。”
　　“从今以后，让我保护你，好不好？任何事，都由你我一起承担。”
　　段知许盯着涂戍的眼睛。
　　赤金色，如绚烂的太阳。
　　星空下的涂戍，眼睛里映照出无数莹莹烁烁的光辉，像星星落进盛满夕阳的海面。
　　水波荡漾着，是那么的宁静悠远，令人心驰神往。
　　他微微前倾身子，看着那片海面中，愈发靠近的自己。
　　像是一个即将坠海的游人，甘之如饴地坠入未知的深渊。
　　或许，等待着他的是又一次死亡。
　　但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段知许睫毛微颤，至少这份未知在最开始，他感受到的是唇齿间的温暖。
　　是星夜里的烂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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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靖屹：这两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哪有人告白的时候说‘如果你进监狱，那我也进去陪你’的啊！大哥是不是要死，偏偏前辈居然还感动到最后主动献吻orz,niubility，这个世界我看不懂，看不懂……
　　涂永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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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最后一章，好舍不得啊qwq


第86章 、番外 19
　　在一起后，段知许也没有了离开的理由, 他安心地留在营地, 跟着学做事。
　　国家公园这边经常会招待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涂戍他们除了巡逻外, 也会承担跟车的任务，是保护也是监管。
　　段知许不太爱和不熟的人打交道, 相比来说他更喜欢和动物接触, 于是在涂戍的建议下, 段知许暂时当上了野外监测调查员助理, 跟在营地的调查员身边学习。
　　这个工作涉及很多专业知识，段知许什么都不懂，但是他有极大的热情去学习, 买了许多书在屋里看，还用电脑上网课, 准备以后参加专业考试。
　　他又搬回了涂戍的房间，段知许原本是不想搬的, 他觉得这样进度太快, 可是当涂戍抱着他请求的时候, 段知许并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不过搬过去之后, 他的生活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白天起床跟着调查员工作学习，下班后在房间里看书上课, 晚上涂戍回来，和大家一起围坐着吃饭，之后众人要么一起玩耍, 要么各自回房休息。
　　有时候他们俩兴致上来，也会趁夜到山上或者平原看星星，变成两只狐狸团成团。
　　涂戍换了张大些的床，睡他们俩刚刚好，每晚上到时间他们就相拥而眠，或许是涂戍怕段知许没准备好，他们俩除了偶尔接吻拥抱，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这样的日子，让段知许觉得很安心。
　　营地的同事们在他们交往后一个周，陆陆续续知道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是涂戍说的。
　　也是这时候，段知许才发现涂戍这个人有多爱“炫耀”，听伊迪丝说，以前的涂戍走到哪儿就炫耀他弟弟到哪儿，现在是炫耀自己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有多好多帅。
　　段知许在一边听得，连演员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快忘了个干净。
　　段知许让涂戍少说些，涂戍还不服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没夸张，都是实话。”
　　段知许倒也不是真在乎这些：“那好吧。”
　　涂戍：“你不喜欢我到处说吗？”
　　段知许：“也没有，只是你说得太……过火了。”怪让人害羞的。
　　涂戍笑：“我这算什么，我之前看你微博下面粉丝的留言，他们说的那些话才厉害，我正在向他们努力学习。”
　　段知许深知粉丝彩虹屁的威力，无奈道：“你没事看那些干什么。”
　　涂戍：“他们有时候会做你的表情包，还会发很多写真，还有好多人画你，太厉害了，我手机里存了好多，你要看吗？”
　　段知许：“不用了。”
　　涂戍忽然牵住段知许的手：“他们都很想你。”
　　段知许沉默。
　　涂戍说：“其实你偶尔也可以发两条微博，让他们知道你近况还不错。”
　　段知许说：“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我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涂戍：“你真的不想回去演戏了吗，我以为你很喜欢演戏呢。”
　　段知许抿起嘴，他确实喜欢拍戏，可是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好不容易挣脱，他是怎么也不肯再回去。
　　段知许歪过头，靠在了涂戍肩膀上：“其实我最开始并不是演员。”
　　“嗯？那是什么？”涂戍问。
　　段知许笑着说：“我是歌手。”
　　涂戍惊讶地望向段知许：“你会唱歌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唱过。”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唱过歌了。”段知许笑容变淡：“因为唱歌赚的钱比演戏少，所以叶席不要我唱歌，让我去拍戏，他说等以后演好了，想怎么唱都行。”
　　涂戍也没再笑：“你演的很好，你是影帝了。”
　　段知许点头：“对啊。”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唱歌。
　　涂戍抱住段知许：“那可不可以唱给我听？”
　　段知许微讶：“现在？”
　　涂戍：“对啊，现在，难不成唱歌还得分时候吗，自然是想唱就唱。”
　　段知许有些踌躇，他好久没唱过歌了，好像早已遗失了唱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