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郢回他:“不然呢?”
Dilx忽然有点着急:“你走了,然后替补AD上?”
吴郢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挽留的意思,忽然觉得他极其可笑:“这是你们的事,又不是我的事。”
Dilx茫然地说:“可是那个替补AD打的不好啊……”
“打的比我好就行。”吴郢没什么感情地说,“我是演员,只会用蛇女送人头,害的你们输掉升降级赛了,真对不起。”
PH7登时变了脸色。
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你再说一次试试?”
吴郢看了眼手机。快到时间了。之前qiezi把他叫出去的时候,他把行李箱留在了训练室里,现在就摆在PH7身后。
于是他从PH7身侧穿了过去,俯下身去拉起箱子的提杆,轻描淡写地说:“如果实在好奇,你也可以去问问,IK怎么不买你走。”
PH7终于被戳到了痛点。
在他的心目中,他这个勤勤恳恳努力比赛的人被留在了次级的队伍里,那个“打了假赛”的人反而踏着机遇走了,把他们这些“被坑害”的人踩在了原地。
他这回也不丢键盘了,直接站起身来,一脚踹开了电竞椅,挽起袖子就准备干架。
Dilx虽然心里不爽,但本质还是个怕事的人——他是队长,队内出了事他是有连带责任的。见PH7炸了,他连忙上前阻拦,挡在了PH7身前。
“滚开!”PH7猛地在Dilx肩上推了一把。
Dilx猝不及防,被推得趔趄了两步。他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PH7:“你……你干什么你?”
PH7暴跳如雷:“好狗不挡道!让开!”
“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点?”Dilx被吼了,也不甘示弱,“在说正事啊,现在是你撒泼的时候吗??”
PH7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不也是个废物?除了抱别人大腿你还会做什么?”他彻底地口不择言起来,“你为这个队做出过什么贡献?要不是你C不起来,我们犯得着玩他妈的四保一吗?你他妈还有脸在这里说替补AD打的不好,你就巴不得让这个司马演员留在我们队?可真给你能坏了!”
Dilx脸涨的通红:“我……你他妈,你有病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PH7:“凭老子是你爹!”
这两人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逐渐从撕逼上升到了单纯地互相问候祖宗。等吴郢把箱子在门口立好、检查密码锁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吴郢眼睁睁地看着PH7和Dilx扭打在了一起。
简直一出闹剧。
打架本身就是一个激情过程,一旦愤怒的引.火.索被点燃,就很难再自主终止。PH7将这几日的怒火都发泄在了Dilx身上,下手根本不知轻重。Dilx吃痛,从喉咙里甩出几声怒吼,也终于发了脾气。两个人扑向了对方,结果头撞在了一起,又不知道是谁绊倒了谁的脚,二人又双双跌倒在地。PH7一拳砸在Dilx额角,Dilx也回敬了一拳在他鼻子上。
吴郢:“……”
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去把这两人拉开。但也只犹豫了一秒,随即又掐灭了这个念头。
然后才想起qiezi还站在身后,连忙回过身去。吴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太过苍白,于是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
——却发现,qiezi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训练室门口空空如也。
吴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然后被另一只手接住了。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另一个人,把还在发怔的吴郢往后带了带。
“他刚刚走了。”那人说。
吴郢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险些撞在对方身上。又连忙稳住身形,转过身来,一抬眼,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瞳。
商昀州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又越过他,落在训练室里。他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吴郢有点没反应过来。
——商昀州怎么会在这里?
吴郢还没来得及说话,双X经理那洪钟一般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你们里面在干什么?啊?!”
此时的训练室里,PH7正捂着鼻子,指缝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
吴郢听说过Dilx的光荣事迹,——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做了混混头子,估计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刚刚那一拳砸在PH7脸上,应该力道不小。
刘经理越过吴郢和商昀州,大踏步走进训练室,站定,然后给了Dilx和PH7一人一耳光。
这清脆的两巴掌下来,两人都懵了。
刘经理的以暴制暴的解决方式太过粗鲁。商昀州皱了皱眉,把目光从训练室内挪开,不由分说地拉起吴郢,说:“先走吧。”
吴郢还没从这情形的突变里回过神来,一面被拽着走,一面还在回头看。
商昀州又说:“走了。”
等过了楼道拐角,吴郢才终于认清了眼下的形势。他把手挣了出来:“你拉着我干什么?”
商昀州比刚刚缓和了一些:“我以为你要去打架。”
吴郢:“……”
认真的?
吴郢可没有打架的习惯。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还是个青葱少年,身高还没来得及突飞猛进的那种青葱。那两位一人比他高出半个头,体型上都能压制他。他去掺合,岂不是上赶着送人头。
当然这一点他打死也不会承认,只是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怎么来了?经理呢?”
商昀州看了眼时间:“他在楼下打电话,马上过来。我和他一起来的——经理说你没接电话,让我先上来看一眼。”
吴郢这才发现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电话:“……静音了,没听到。”
刚才PH7的一番话也不是没让他生气。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让那些滚烫的情绪在心底缓慢地淌过去。
所以直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有点懵。
最主要的还有一点——吴郢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商昀州,这位就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了。
毕竟他们刚刚结束了“冷战”。虽然结束方式有点莫名其妙。
商昀州倒是比他自然多了:“你的东西呢?只有一个箱子?”
“在楼上。”吴郢说着,目光却刻意地避开了商昀州,“我去拿。”
他原本想快点从商昀州身边离开,先缓一缓情绪,没想到商昀州又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上去。”
双X二队的基地里常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一路上,吴郢没再开口,商昀州也没说话,楼道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到了楼道口,吴郢转过头来。
“我……”
“刚刚……”
两个人居然同时开了口。商昀州退了一步:“你先说。”
“你说吧。”吴郢却不肯说了。
商昀州踏上最后一步台阶:“刚刚怎么了,你队友为什么会打架?”
“谁知道他们。”吴郢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有些游离,又补上一句,“不是我队友了。”
“前队友。”商昀州被哽了一下,“你在这里……还行?”
“就那样。”
商昀州揣着手走在后面,看着眼前吴郢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
那就是不好了。他想。
房间里的行李还有一个箱子和一个包,商昀州自然而然地伸手,想帮他拎一个。吴郢却不让他碰,说:“又不重,我自己拿就行。”
商昀州只好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
他看了一会吴郢的背影,目光忽然触到了对方佩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黑色护腕。
“你的手怎么回事?”
第17章
吴郢停下了脚步。
“这个?”他抬起右手,看了眼,“刚刚放在桌上的,没地方塞了,就戴在手上了。”说着,把护腕摘了下来。
商昀州跟了上去,看他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原本下意识地想拈起来仔细查看,又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那道伤痕了。他想。
那道手术后留下的缝合痕迹。
他注视着对方白皙的手腕,再次确认上面什么都没有之后,又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之前的事,关于我反对你来打职业——你看了之前我发的消息吗?”
他终于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吴郢这才抬起眼来。
“我看了。”他说。
那天回了基地后,他又重新登上了自己以前的国服账号,看到了商昀州以前发来的内容。
无非就是一些道歉的长篇大论。
关于当年,掐去头尾,两个人其实都显得挺没道理的——
吴郢开始玩LOL的时候,刚上初中不久。
S市初中就是这点好,每天三四点就能下课回家。他以前也上过花里胡哨的补习班,奥数英语小提琴,后来在他的极力抗议之下,课程都取消了。
所以每天六点的时候,他就能吃完饭,回家,一个人待到十一点,然后睡觉。
一个小时后的十二点,他的父母才会回家。
六点的时候天就黑的差不多了。家里太静,只剩下挂钟在滴滴答答,几乎敲出了心慌的感觉。吴郢就学会了玩游戏消磨时间。一开始是DOTA,后来又被表哥拉去玩LOL。随着段位的不断提高,他逐渐在游戏里找到了生活中缺失的“陪伴”与“认同感”。
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萌生了打职业的想法。
退学打职业。
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一向纵容他的父母也发了脾气。一家三口大吵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没想到他的父母闲不住,居然把他想退学的事发到了亲戚群——这等的家庭矛盾,让亲戚群一下炸了锅。
那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两三个亲戚来问他:
——郢郢啊,我听说你不想上学了?初中学历,以后可不好找工作哦。
——郢郢啊,怎么就不想读书了?是不是认识了什么社会上的人,他们把你带坏了呀?还是读书重要,网瘾这种东西,必须得戒掉。你看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对得起他们吗?
叨叨逼逼的,吴郢差点没被气死。
气归气,排位还是要继续打。他先把自己的大号打到了国服前十,收获了一众经理的好友申请。
吴郢浏览着那些俱乐部经理发来的消息。
BUG、DEA、TA……
没有IK。
吴郢觉得一个号可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力,又开始打第二个号。等到小号登顶国服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世界冠军队伍似乎不缺新人。
他决定去参加青训营。
在职业圈子里,大家似乎更看重韩服排位,而不是国服。吴郢又连夜买了个韩服号,花了两周时间,打上了1050分。
想打职业这件事,他除了父母,谁也没告诉,包括他最好的朋友Si1ence。
打上1050分的那天晚上,他终于登上QQ,发了一张自己排位分数的截图过去,附带着一句话——我也要来打职业了。
商昀州没回他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吴郢起初还挺开心。
父母的暴跳如雷也好,亲戚的闲言碎语也好,都没关系,他只需要一个人来认同他。
他需要的认同感不多,一个人的就够了。
然后吴郢就遭受了十六年来最大的打击。
电话一接通,商昀州就急切地发问,打职业?你确定吗?
你可要想好了,这里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有队员私生活混乱,直接在训练基地里鬼混。有人赌.博,也有人为了钱打假赛。还有选手被战队卡合同,明明有天赋,却被按在冷板凳上直到退役。我没有遇到这些事,但我不能保证你不会遇到。
商昀州的语气很严肃,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
吴郢忽然冷静了下来。
正值初夏,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背后却冷得像是划过了十二月的风。
半晌,吴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呢?他问。
——所以啊,小郢,我知道你很想来打职业。但我觉得,回去上学可能更适合你。
吴郢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商昀州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喜欢讲大道理的人了?
离家出走、逃学泡网吧的人,好意思给他说这个?吃错药了?
他对着电话不可置信地说,我父母不理解我,我知道,我接受,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可为什么连你也不理解我?
他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次,为什么?
商昀州委婉地接话,我当然理解你,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想法和你是一样的——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也能打出成绩、也能夺冠该多好。
吴郢说,对啊,你最后不是做到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做不到?你觉得我做不到,所以不想让我来,对吗?
商昀州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误解,开始为自己辩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郢不想再听,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丢开手机,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它们在发抖。
……
“抱歉。”商昀州低声说,“我当时想的太偏颇了,不应该说你不适合来打比赛。这是我的错。”
你已经证明了,你很适合这个赛场。你天生就该在这里发光发亮。
吴郢听着他道歉,却又想到了别的事。
全电竞圈都夸商昀州脾气特别好,为人稳重,待人温和,双商吊打全圈直男。
但并不是。
说他温和的人,根本和他不熟。用商昀州自己的话来说,只要主动示好,社交会变得简单很多。保持态度良好是解决麻烦的重要手段。
吴郢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心实意的歉意。
亦或是一个单纯的问题解决方案。毕竟下路组需要配合,绝不能心生嫌隙。
自从商昀州去打职业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比以前疏远了许多。
毕竟过着全然不同的生活,共同话题渐渐的只剩下游戏。
而游戏的时间也很少很少。商昀州甚至不能用大号和他双排,因为会被骂“不务正业”。
和商昀州排得多了,吴郢甚至会觉得有些愧疚,担心自己占用了对方训练的时间。